把明合帝和齐王关在了一块，不再担心他俩轮流给自己找麻烦，华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忙着巡视军营，征召粮草，囤积药材，累得几乎没怎么合眼，即便如此，却还是不能休息。

军队的事情基本上全交给了卢子林，华珣得空时也去看过几次，每次都能见到卢子林和其他将领们围着大越的舆图，眉目紧锁，神情严肃。

每当此时，华珣都得在心中暗暗祈祷一番，盼着卢子林与前世一般靠谱，可千万别叫瓦剌把城破了。

就在这风雨欲来的焦虑中，瓦剌人终于到了。

华珣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却像暗中松了口气似的。

终于来了。

彼时她正陪着明合帝与齐王用早膳，听得宫人来报，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抖，却也很快稳住了。

将用了一半的甜粥放到一旁，华珣问明合帝：“父皇可要上城楼观战？”

明合帝却像是被华珣这话给惊扰了一般，即使坐在椅子上，身形也是一颤，腿还撞上了桌角，震得桌上的碗筷都是一跳。

立马就有宫人上前低声询问明合帝是否安好，明合帝摆了摆手，只是眼神游移，像是没回过神来似的。

华珣心中暗叹一口气，起身道：“父皇，不如让儿臣代父皇上城楼督战。”

“朕准……”明合帝本要下意识允许，却忽然顿住，像是反应过来似得抬头瞪着华珣道：“胡闹！瓦剌人要攻城，你上城楼该多危险！若是你皇兄也就罢了，你是女子，又不曾习过武，此时过去，不是添乱吗！”

华珣连忙道：“儿臣也不会真到前头去打仗，只是卢相说，若想要将士士气昂扬，总得让去前头看看才好。如今京城里兵力充足，儿臣又只在后头督战，想来也是不妨事的。”

明合帝仍是不太赞同的神色，华珣便笑着道：“卢相可是一早就和儿臣说好了，儿臣可不能失信。父皇与齐王叔安心地把这顿早膳用了，等着儿臣的好消息吧。”

明合帝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华珣却已经俯身行礼，再没多看明合帝一眼，抛下面含忧色的明合帝与脸色铁青的齐王，带着笼纱径直出门了。

等出了大殿，华珣方才微微含笑的神色就全然消失了，脸上是如笼罩了风雪般冷峻的神情。笼烟早备了衣裳在外候着，见华珣出来，赶紧领着宫人上前，在偏殿匆匆为华珣换上一身劲装。

换过衣裳，华珣出了宫门，头一次没坐马车，而是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到了城门下，一股紧张肃然的气息扑面而来，叫华珣心中一紧，旁边一个将士匆匆赶来，说卢相已在上头等着殿下了。

华珣跟着那人上了楼，向外一看，大军已然列队整齐，卢子林站在城楼上，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见到华珣，也只是匆匆侧身行了一礼，便继续盯着城外了。

华珣走到他身侧，也没有说话，只一同盯着城外，不多时，便见远处滚起一阵狼烟，瓦剌大军渐渐出现。

华珣掩在袖中的手一瞬间收紧了，即使隔得这样远，华珣也一眼看到了被簇拥在军中的达延汗。

前世紫宸殿中，不知多少皇族宗室惨死在他的手下，即使只是遥遥一眼，华珣也将他认了出来。

卢子林注意到华珣一瞬间的紧绷，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了？”

“没什么。”华珣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看到达延汗罢了。”

卢子林却是眼中微微一亮：“殿下认得？”

卢子林倒是也看过达延汗的画像，可画像与真人总是有几分差距的，再加上距离遥远，他还真没看出达延汗是谁。

说话之间，瓦剌军队已行到近前，那边有人策马上前，喊话道：“瓦剌达延汗在此，大越皇帝还不出来说话。”

城楼上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极为悦耳：“若果真是达延汗，倒也可以请得圣上一叙，可若只是无名之辈，大越皇帝，也不是想见便能见的。”

华珣声音一出，大越的军队后方便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只听有人压低了声音问：“这人是谁？”

旁边有人犹疑着回答：“听着倒是女子的声音，如今这时候能说话的，应该是恪靖公主吧？”

先前那人颇有些吃惊：“啊，恪靖公主果真会来这里？”

不管大越军中众人如何想法，瓦剌那人大怒道：“我便是达延汗！”

华珣将手一指：“本宫听闻达延汗乃瓦剌第一勇者，怎得如今竟连表明身份都不敢。”

达延汗被华珣当中拆穿，也不恼怒：“没想到大越还有公主这般耳聪目明之人，本汗还以为大越皇族，都是一群瞎子聋子呢。”

于是大越军中的议论声更是打了些许：“公主？果真是恪靖公主？”

“自然是了！没想到恪靖公主真来了这里……”

后方的将士多少都有些激动，这些时日，华珣修筑城墙，囤积粮草，贬斥宗室，倒是在城中很得了些人心，如今将士们听到华珣来了，只觉得心中一股热流涌上，对面的瓦剌军队，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华珣听了达延汗的话，微微一笑，只说：“这倒是都不打紧，只要不曾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就罢了。”

话音刚落，卢子林便已挽弓搭箭，手指一松，那箭便携雷霆万钧之势，直冲达延汗面门而去。

达延汗亦早有准备，几乎是在卢子林松手之际便将腰间弯刀抽出，将那箭斩于马下。

这一箭就像是一个信号，瓦剌和大越的军队都吹起号角，不多时便冲杀在一起。

大越城墙上箭如雨下，有的还沾了火油，瓦剌的马匹被箭上烈焰所惊，倒是一时之间踌躇下来，减缓了冲锋的速度。

大越的军队趁机闯入瓦剌人的阵营之中，将他们的防线撕开一道裂口。

早在两军交战之际，笼纱等人便护着华珣向后退去，藏身其中。

虽然前世与瓦剌军队打过不少交道，但如今骤然面对战场上的惨况，华珣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惊惶。

瓦剌来势汹汹，大越军队纵然英勇，却也抵挡得十分艰难，眼见着瓦剌军队渐渐逼近城头，便是卢子林也亲自提了刀下场作战。

华珣看着已有瓦剌骑兵冲到城墙下头，抓着绳索就开始往上爬，便对着身旁吩咐道：“去取火油来！”

这也是华珣早备着的了，不多时，便有几大桶火油被运了过来，华珣指挥人把火油顺着绳索倒下去，淋了下面的瓦剌骑兵一身。

大越的军队得了消息，已经悄悄避了开来，达延汗认出从墙头倒下的是火油，不由瞳孔一紧，厉声呼喊出来：“退回来，都退回来！”

然而战场上过于喧嚣，不少冲在前头的瓦剌骑兵根本就听不到，达延汗又被大越将领死死缠住，一时之间竟脱身不得。

那大越的将领几乎是豁出去了，拼得自己一身性命也要将达延汗留在此处，不肯让他离开。

华珣也不肯给瓦剌骑兵反应的时间，她亲自取了火把，面前一个被淋了火油的瓦剌骑兵正正要从墙头翻过来，华珣不顾旁边人的阻拦，快步上前，将手中的火把照着那人当头砸了过去。

瓦剌骑兵下意识偏头躲闪，那火把正好砸中他的肩头，淋了火油的皮袄一瞬间窜起巨大的火苗，瓦剌骑兵几乎没反应过来烧灼在眼底下烧灼起来的究竟是什么，片刻之后，才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叫。

瓦剌骑兵很是有几分骁勇，见身上着了火，还是强忍着没从绳索上跌下去，反而举起手中弯刀，就要往华珣身上劈来。笼纱一把将华珣拦在身后，举起手中长剑向那人刺去，角度很是刁钻，一剑刺中那人肩头。瓦剌骑兵吃痛，手中弯刀哐当一下掉在地上，笼纱再上前一步，举剑朝着瓦剌骑兵攀在绳索上的手扫去，瓦剌骑兵牢牢拽着不肯松开，可肉体凡胎哪里比得上削铁如泥的刀剑，几根手指如豆腐一样被笼纱扫落。

瓦剌骑兵惨叫一声，如火球般从城头滚落下去，砸到紧跟在他身后向上攀爬的瓦剌骑兵身上，身上燃着的火苗将淋在其他瓦剌骑兵身上的火油点燃，于是那一根绳索上的瓦剌骑兵便如火葫芦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地摔了下去。

大越的将士也和华珣一样，将点燃的火把往瓦剌骑兵身上扔去，有的瓦剌骑兵忍着烈火焚烧的剧痛也要翻上城墙，大越的士兵见了，竟舍身扑了上去，仍由火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烧了起来，也要把瓦剌骑兵从城头撞下去。

有人被瓦剌骑兵抓住了衣角，眼见挣脱不开，竟抱着瓦剌骑兵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跌落的中途还伸出手去，试图将旁边的瓦剌骑兵也从绳索上拽下去。

华珣被笼纱护在身后，喘着粗气，看着身边的将士前仆后继，眼中一热，只觉得有泪水蓄积其中，不多时便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