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血液沾在模型上肉眼可见出现了变化，随着模型掉入水中，几秒之后几平方米的空间下出现了光亮，绚烂多彩将各种海洋生物全部展现出来。
“好美啊！”伊莎贝尔发出感叹，一双眼睛怔怔盯着，好似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在十几米下，模型彻底被人体血液所融化，五颜六色的小点发出亮光一直向海底散去。
“所以杀死蓝鲸就是这样杀的？”许知一愣一愣的，但也看得出他对眼前美景的欣赏。
沈回将目光从水下挪到上面：“是的，明天中午十二点我们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姐姐，那我也扎了。”伊莎贝尔不舍般移开视线，而后又迅速将那根针扎进手指，血液流动模型入海，再次俯视海洋世界。
美轮美奂，犹如仙境。
许知拿着模型久久不动。
沈回都瞧好几眼了，心里猜想不会是因为怕针吧！
以许知的性格，可能性似乎很大。
看着许知手指来回折腾却始终不见动手，她问：“要帮忙吗？”
“啊？”许知抬头，语气里尽是紧张。
好吧！她猜对了。
激起浪花，她向前游了一步，水波纹有了样子，她一把将带针的模型夺到手里，随之拽起那只没拿东西的手，盯准位置就扎了上去。
全程不带丝毫犹豫。
在水里时间太长，许知的手指显然有些冰凉，就连她都觉得，于是用两只手替许知搓了几下，接着又挤了挤，血液很快流了出来。
如果不是她此刻紧紧拽着，可能许知已经从水里落荒而逃了。
不禁觉得十分有趣，紧紧绷着的手指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
她将沾了血的模型扔进海里，随着一击浪花，明亮的小点和伊莎贝尔那些即将黯淡了的光连在一起，好似一束即将结束的光再次有了生机。
她所看到的海洋世界好像焕然一新，有了自己的生命，每一处光亮都充满了力量。
一抬头就看到许知泛红的耳尖，以及即便看不到都能猜到咬紧的牙齿。
从小到大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人会对自己身上第一次所受的伤紧张也可以理解，她憋着那一丝笑意松开了许知的手。
“谢谢。”许知的手瞬间放进了水里。
“不客气，我说过，会带你从这里出去。”沈回随口道。
随着光亮彻底结束，伊莎贝尔也慢慢失去了先前极大的兴致，任务结束也能放心慢慢离开。
一条小丑鱼在玻璃边上游了一圈，又再次游回它的世界。
·
“这篇论文你已经看了半小时，你确定还要继续看下去么？”说话的人正是因子联合会副会长阿玛·凯瑟琳博士。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走廊的窗边，短发梳在脑后，四十岁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没化妆，脸色没有那么明亮，但皮肤状态很好，所以整个人也很有精神。
看上去十分干练，气质独一份。
在因子联合会的实验楼高层可以看到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只不过有一段时间那片苍翠就会陷在雾色当中。
站在她旁边的男士戴着眼镜，比起三年前更加成熟稳重。
杨一手中翻着论文的复印件，他变了很多，在气质上，也在实力上，三年，他从年轻的佼佼者变成因子联合会的领头羊之一，他不再输给他曾经仰慕的人。
“这是沈回写的吧！”他用断定的语气道。
凯瑟琳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一丝：“你是看过她多少论文，才能一眼就看出来。”
虽然话是刚刚说的，但她确定杨一在看到论文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反应，只是没想到，真的就那几秒的功夫，在他的心中，一篇论文的作者就已经有了头绪。
“所有，”杨一一顿，“我看过她所有的文章，包括很多流露出来的废稿，您应该知道，即便是废稿，在我们这一行也是无价之宝，所以，不管这篇论文挂着谁的名字，我都可以肯定，这是一篇沈回在短时间内完成的论文。”
凯瑟琳无奈：“你来找我，总不会是用这个来威胁我。”
“我不会用她威胁任何人，虽然我对她的情感已不如三年前那般炽热，但我知道，您和她想要做什么。”杨一转头，身形挺拔，白大褂的袖子刚好在手腕的尺骨茎突上。
凯瑟琳上下打量着杨一，年纪轻轻成绩斐然，一刹那还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要凑她这个热闹。
她反问：“所以你就联合图拉·休斯向全球联合理事会施压，让沈回离开了第九研究所？”
这在不知情者那里是秘密，在因子联合会里面可就不是了，很多东西其实很难瞒住，只要是人就会留下痕迹。
“恕我直言，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只是配合你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顺便让这把火烧得更烈一些。”杨一神色自若，论文那几页纸被他稳稳拿着。
“可是你这把火烧得烈过了头，你让她处在所有人的风口浪尖，她的生命也因此受到威胁。”凯瑟琳冷言冷语，在她看来，杨一和因子联合会的任何一位研究员都没有区别，即便他为人类基因重组计划带来了新的契机。
“她不会受到伤害，或许您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会保护她，全球联合理事会五大常任理事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都会尽全力让她的生命不受到威胁，塔尔斯军校的内部系统对她的保护级别也从不输给全球联合理事会内部高层……”
话音未落，凯瑟琳就将其打断：“这就是你让图拉·休斯将沈回送进一号线的理由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置身，对付这个人实在是费力。
半晌，杨一不语，窗外吹过一阵风打在玻璃上发出“哐嘡”一声。
“您应该知道，所有人都希望她去，因子006计划的实施已经在最后一站启动，她将代表我们所有人见证成功与否，人类将开启新的纪元，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凯瑟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这段话。
只能说，沈回的选择无比正确。
窗外起了风，意味着因子联合会又要有一段时间看不到远处的山，意味着这高层也即将陷在白雾之中，以至于看不清方向。
凯瑟琳缓缓开口：“沈回本是学生物出身，按照本该有的人生轨迹她会留在利多分学院继续她的研究，可就在她修完博士学位的那一年，艾尔敦·阿狄森的新课题启动开始招收博士，沈回在一众报名者里脱颖而出，顺利修读第二博士学位，并在一年后顺利毕业进入第九研究所工作，加入了基因计划的研究。”
“……”
“沈回进入研究所的第三年，在基因计划的基础上提出了人类基因重组计划，也是在那一年，全球联合理事会对她大为赞赏，博兰林·斯托克对她更是青睐有加，从此她在学术界彻底成名，人们谈论她的美貌，谈论她不爱搭理人的性格，谈论她的人类基因重组计划会不会成功。”
“……”
“可这些，因为一场爆炸全都无影无踪，你说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只能告诉你，我对她想做什么没有任何兴趣，我只知道，她的到来为我的研究带来了新的突破口，而她愿意用更大的代价来帮助我完成我和她这项共同的研究，至于她对原有研究的疑惑是什么，我想她会自己寻到答案。”
杨一拿着纸张的手微微一紧，白大褂下面那一块在空气的流动中短暂触碰里面的衣服。
他的肩膀宽度恰到好处，站在窗子前只注视着远方。
凯瑟琳瞥眼，微微勾起唇角后放下，这个世界上很多人还是有共同之处的，比如说对俗世的情感总抱有那么一丝希望，可惜，杨一的这一丝希望都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博士，你似乎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人类的救世主没有那么好当，这个世界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你的年轻为你带来了益处，也同样为你带来了弊端，你所认为的，可能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个样子。”
杨一还是一言不发：“……”
或者说，他在这场对话中从头至尾都是处于下风，他以为的成功并没有出现，而是被架在空中不上不下。
凯瑟琳毫不犹豫：“承认吧，你还是希望沈回能够看你一眼。”
“可即便你手握因子006这项研究，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她从不回头看你的原因，根本不是你认为的那样，”凯瑟琳一顿，“我们可以打个赌，就赌她回来会不会找你，会不会向你问起因子006。”
杨一手一松，似乎是下定了某些决心：“好。”
凯瑟琳不再浪费唇舌，该说的话到位就好，一旦说得多了，可就容易出错了。
“希望你可以将论文的复印件还我，它还需要存档。”
杨一将纸张放在了窗前的台子上，随后转身离去。
他怀期待而来，却在一次次剖露后离开。
凯瑟琳终于松了口气。
杨一太聪明了，聪明到只能用情感去打断他的思绪。
“年轻人还是很可怕啊！”她对着长叹一声。
下一秒，她身边的办公室走出一位年轻女士，手中拿着一个粉白色的保温杯。
“您还很年轻。”
凯瑟琳接过杯子：“这我可比不得，我只想安安稳稳将这项研究做完，不过……”
“怎么？”
凯瑟琳拿起面前的论文，感慨道：“这篇论文不是沈回写的。”
“您刚刚拿到的时候不也说，这就是沈博士的风格么？也说那位于然博士就是沈博士找来替她加入您新的研究小组的人，我也看过几篇沈博士的文章，确实很像。”
凯瑟琳轻轻摇头：“刚开始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于然在那之后又给我发了一篇以沈回为一作的论文，我才明白，他是不希望沈回在这世上哪怕有一丝可能说不清的污点。”
“那沈博士……”
“她应该不知道，否则不会有那篇被于然修改校对过的论文，应该是时间太紧写得太粗糙，所以于然才进行了二次修改，不过还是能看出那篇论文有很高的价值，这也是于然特意发给我的原因，”凯瑟琳看着手中的纸张，“至于于然写的这篇，我只能说一样完美无缺，而杨一之所以会认错，不过是因为于然对沈回的了解超过了他。”
“这位于然博士，好像只是……在利多分学院看着某个门。”
“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沈回唯一承认过的师弟，是一位十三岁的生物学博士，”凯瑟琳一顿，“总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说完，她揭开杯盖，冒出来一个透明吸管，喝了两口后接着说：“剩下的，包括一切，希望沈回回来之后可以告诉我答案吧！”
“沈博士会带回来我们所希望的。”
凯瑟琳自嘲一笑：“我也只能相信她了，谁让她在那么多天才里还能突出到无比出色的地步，我从未见过阿米利亚夫人对谁展露过笑颜，但她做到了，阿米利亚夫人的选择不会错。”
有些地方，她的确佩服沈回，至少很多事，都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凯瑟琳又想起自己当时匆匆一瞥却始终无法忘记的场面，全球联合理事会的一次会议，阿米利亚夫人对当时研究进展突出的沈回在走廊点头微笑，沈回礼貌回应后转身离去。
全程没有一句话，但她却在里面感受到了阿米利亚夫人的善意和沈回的不甚在意。
“您的选择也不会错。”
“是啊，我不会错，错的是艾尔敦·阿狄森和博兰林·斯托克，想当救世主的人总是会失败，”凯瑟琳自言自语，“可是为什么会失败，因为他们只想当自己心里的救世主，而不是人类的救世主。”
“……”
“而我，谁的救世主都不想当。”
窗外的玻璃又遭到一击，天空没有下雨的欲望，却在顷刻间乌云密布。
作者有话要说：凯瑟琳：我怎么就没个同款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