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像是瞬间冷下来的，青松山中连山风都有了冷冽的味道，叶子虽然还没变黄，但总在枝头摇摇欲坠。

秋日残留的桂香搀着冷风席卷而过，姜溯霜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一旁翻检着药材的白芷关切道：“可是昨夜没盖好被子？”

姜溯霜吸了吸鼻子，含糊道：“昨天晚上……忘记关窗户了。”

“我先给你煎一剂药？”白芷合上药斗，凑过来仔细看了她的脸色，“若真的受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不用了。”姜溯霜摇摇头，“我多喝点儿水就好了。”

白芷也不好勉强她，只是起身将医舍两扇窗户半掩上。

虽然天气凉了，但还未到烧火盆的时候。白芷的医舍里的几排小火炉常年熬着药，比书院其他地方暖和多了。

“最近这几日怎么老往我这里跑？”白芷不知道用什么药材混合在一起，用乳钵细细研磨，味道有些刺鼻。

姜溯霜被那奇怪的味道熏的头晕乎乎，转身坐回火炉边，不自然的垂下眼睫，“因为你这里暖和嘛。”

“听说夫子院那头因为许多夫子年纪大了，受不住冻，已经提前烧起了炭火，你怎么不去？”白芷打趣道。

姜溯霜盯着炉子里的小火苗，嘟囔道：“那还不是我让提前烧的嘛……”

窸窸窣窣的研药声停了一瞬，“你说什么？”

“没什么。”姜溯霜略提高了声音，应完白芷的话，她又蔫吧了，双手托着脸，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你乳钵里研的什么药啊？怎么味道这么难闻？”

白芷将研磨好的药粉装进瓷瓶里，道：“有几个学子一到天气变化就身上长小疹子，这药是外用涂抹的。”

“你每天除了围着药材和病人打转，就没其他喜欢做的事情了吗？”姜溯霜的心事儿憋了好几天，在书院里愣是没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王大娘和杜婶子，兰婶子都太八卦，梅娘子倒是又温柔又善解人意，但自己和她好像关系还没到那一步。况且都是同事关系，说这些也不合适。思来想去，还是白芷最靠谱。

她在医舍里待了这么些天，一次开口的准备都没做好，不曾想今日白芷倒是先起了话头。

白芷闻言，点了下头，“有啊，还喜欢种药材。”

“我说的不是这些……我的意思是，你……”姜溯霜想了想，换了个她自以为婉转的说法，“你爹可给你许人家了？”

“未曾。”白芷继续翻检药材，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你……有没有心上人？”

“并无。”

按理说，白芷比自己还大上几岁，放在大晏已经是大龄未婚女性了，怎么她自己不急就算了，她爹也不急。

白芷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解释道：“自我及笄后，每年都有媒婆上门给我说亲。我没这个心思，我爹也不勉强，便不再让那些媒婆上门了。”

“你爹真好啊……”姜溯霜发出一声发自内心的感叹。

“我爹也不是不急，只是……他也希望我找个自己喜欢的。”白芷笑道，“怎么？长公……你娘不好吗？”

“我娘很好，就是老是催婚这事儿不好。”姜溯霜瞧着眼前的小火炉上的药已经熬好，拿了抹布将砂锅端起来，将药倒进碗里，又放了另一口砂锅上去熬，“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白芷停下手中的活儿，“没有。”

“真好……”姜溯霜又发出一声真心实意的感叹。

白芷笑出声，“有个知心人陪着不好吗？”

“没有喜欢的人，自然也不会整日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没有烦心事。”

“你跟程院长吵架了？”

“嗯？”话题转移的太快，姜溯霜脑子还没转过来，“啊？你怎么知道？这么明显吗？”

“全书院都看出来了。”白芷捡了一副药，用捣药罐“哐哐哐”捣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你跟院长就算平时再忙也会趁着吃饭的时候说话说吧？最近几天，你一直躲在后厨没出来过，更别说去夫子吃饭的地方看看了。”

姜溯霜从小火炉边起身，趴到白芷捡药的台面上，急急问道：“那他有什么反应没有？”

白芷示意她让让，将捣碎的药倒出来，才慢悠悠道：“程院长……自是每天都对后厨的门帘望眼欲穿了。”

“你可别骗我……”姜溯霜压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那他怎么不来找我？”

“你们小两口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姜溯霜又趴回台面上，嘟囔道：“是该我去给他道歉的……”

这回白芷倒是听清楚了，“原是阿溯做错了事情了吗？”

“也不是做错事情，就是……我们俩在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上有分歧……”

“什么事情？方便说说吗？”

“就是……我还没那么快想成亲，但是他……”说起这事儿，她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姜溯霜自己这副身体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放在现代还在读高中呢。虽说自己其实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了，但就算是二十岁锄头的年纪，也没想怎么早结婚啊！

幸好白芷和姜溯霜也算同道中人，明白姜溯霜的意思。

她端了一簸金银花放到桌上，示意姜溯霜跟自己一起挑，“听说你们快定亲了？”

“嗯，母亲说等明珠成婚之后便定亲。”

“那你想同他成亲吗？”

“想啊，”姜溯霜不假思索道：“但是不是现在。现在书院刚起步，他还有事业要忙，我也还没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怎么能现在就成亲？”

这话要放在任何一个大晏人身上都是不能理解的，但白芷不是一般人，觉得她的想法没什么奇怪的，“那你同直他说了吗？”

姜溯霜一下坐直了身子，“……没有！”

“那就找他好好谈谈吧，说开了比什么都重要。”

白芷低头挑拣药材，半晌没听到姜溯霜回应，抬头才看到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顿然失笑，“怎么了？”

“你怎么什么都懂啊？你真的没有谈过恋……你真的没有心上人吗？”

“那是因为旁观者清。”

“白姐姐，有学子来了。”门框被轻叩几声，小紫菀的身影出现在外面，鼻尖被风吹得有些红。

“叫他进来吧，”白芷走过去，牵过紫菀的小手在掌心揉了揉，“又去侍弄那些新种的药材了？我不是说了今天太冷先不做了吗？快去炉子那边烤烤。”

“好。”紫菀乖乖点头，依言坐到小火炉前，伸出小手汲取热源。

站在门外的学子得到允许，进了屋，先给姜溯霜和白芷行了礼，才坐到白芷对面，让她自己把脉。

姜溯霜悄无声息的挑拣着药材，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白芷。

那名学子是因为气温骤降受了风寒，白芷为他开了副药，就让他先回去上课了。

送走那名学子，白芷看着几个学子刚熬好的药，索性挨个把药装进食盒里。从前都是学子们自己来喝，如今天气冷了，受了风寒的学子又多，白芷有空的时候便将药提去学子院，叫给清池或者清墨，再让他们转交给学子。

“你干什么去？”姜溯霜看到她的动作，问了句。

“我带上紫菀去给学子们送药，现下炉子上已经没有药要熬了，你想待着也行，想回去也行，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姜溯霜目送二人低头，想着干脆将这些金银花挑拣完再说。

姜溯霜捡着捡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再醒来时，是被白芷摇醒的，“你怎么趴在这儿就睡着了？头疼不疼？”

屋里烧着炉子，她方才便没有将窗户关严实，姜溯霜坐的桌子就在窗边，半边身子被吹得冰凉。她去送了药，又顺便帮一个腰疼的夫子行了针，一来一回一个时辰，睡了这么久，不生病才怪。

姜溯迷迷糊糊坐起身子，感觉本来就晕的头更晕了，还一阵阵的疼，她吸了吸鼻子，“我……我好像是有些头疼了。”

白芷连忙扶她到内室坐下，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你发热了，快些躺下。今晚便别回后厨了，在我这里住下，免得回去路上吹了风再严重。”

白芷看了她的舌苔，又给她把了脉，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溯霜只觉得冷，缩进被子里，半睁着眼睛小声道：“阿芷，我方才想了个好法子，让你不用再提着食盒……跑来跑去。”

白芷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事儿，一边给她开药方，一边道：“你先躺着，什么好法子等你病好了再说。”

紫菀很贴心的端了水来给她喝，又在她守着。

“谢谢你，小紫菀……”姜溯霜轻咳两声，“下次下山……姐姐给你买糖葫芦。”

小紫菀很认真的眨巴着眼睛，“不吃糖葫芦，会牙疼。”

“真乖……”

“好了，咱们出去给你姜姐姐抓药。”白芷带着紫菀出去了，内室暖和许多，姜溯霜睡不着，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

自己生病了，去道歉的事情只能拖到明天了。若是明天还没好呢……怕不是药拖到后头……

姜溯霜许是烧糊涂了，半睁着眼睛，竟看到程隽安坐在她床头。

一只略有些凉意的手伴着白檀香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手的主人语气焦急，“溯溯！”

原来不是幻觉……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 6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