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随着东泽市港商和外资公司渐渐多起来，开工红包也成了风气。

辰霖的董办年初六开始全员上班，花枝雪拿到两个红包。

一个来自厉迟，另一个来自刘特助。

刘特助的红包有些特别，除了钱以外，还有一张去他老家香火鼎盛的山上寺庙特别开过光的平安符。

厉承霖凝视着送完红包正要转身的刘同心，声音凉凉：“特助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

素来玲珑八面的刘特助不解。

某人的声音透着更凉的尖锐：“平安符不会只有她一个人有吧？”

……

原来如此。

他只好童叟无欺地对雪霖驻辰霖集团的两位员工，都送上了寓意美好的平安符。

排三小时求到的平安符，自此全部离他而去。

——原本送掉5个后，他还有1个给自己留着。

罢了，他一个打工的，老板要什么就给什么。

到了年初九这一天，雪霖科技正式开工。

CEO斥巨资在自家连锁烤肉店里预定了一个包间，请公司全体员工吃饭，同时发新年开工红包。

曾理收到了今年唯一的红包，他打开确认了里面的数字后，满意地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怎么跟没见过钱一样。”厉承霖一边翻动着烤盘上的肉，一边说。

曾理无所谓地耸耸肩：“系草，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的生活费，能跟你比吗？今年没有压岁钱，要不是我有工资，连个游戏机我都买不起。”

他爸曾国顺是个狠人，说到做到，撂下一句狠话：“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折腾出一笔存款，就知道钱难挣，我看你再不好好学习，只配来公司当网管！”

当网管怎么了？

他现在可是联想国际最受欢迎男青年。

第一盘肉烤完，厉承霖把偏瘦的夹到花枝雪碗里，剩下的扫进自己碗里。

最受欢迎男青年一看急眼：“怎么没我的份？ ”

“自己烤。”他吃了几口，又放下筷子，说起和顾大维谈的情况。

顾大维说内部的立项没那么快，但学校的免费账号推广，对于他们这家小公司来说一刻也不能放松，越多学校的试用，就有越多的数据，不光意味着面对教育体系更强的话语权，也能带来更多的购买。

毕竟，花CEO不可能做一门几年以后才能赚钱的生意。

曾理把记了一整个假期的账本拿出来递给花枝雪：“一共4155个账户，这个月过5000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有一个头痛的问题，你们看看如何解决？”

花枝雪停下翻动的手，认真看着曾理。

曾理：“现在已经陆续有其他城市的高中想买，但除了跟东泽市一起统考的地区，高考出题范围和考核方式不一样，那我们题库就很难满足，你们想想这些生意，我们做不做？”

要是不做，他也好调整应对话术。

花枝雪和厉承霖对视一眼，从各自眼睛里看到彼此一样的想法：“暂时不做。”

统考区域以外的真题版权并不是一下子能拿到的，即使能很快做好标签的筛选，后续的服务和推广都有困难。

实力有限的情况下，集中力量先把和东泽市高考出卷一致的地区拿下，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另一边。

厉家人做生意的手段不可小觑，才就一天功夫，顾亦晴就把他们学校机房搞定，还在学校的BBS上发帖招募订购意向的贴子。

满满的诚意之下，便到了花CEO兑现承诺的时候。

LD在华总部办公室位于银宴大厦旁边的写字楼里，但吴涵给花枝雪的地址，在闹市区的一栋老洋房里。

这是冉裴洛来华后自己挑选的工作室地址。

“已经关在里面好几天了，可劲发疯呢！除了吃面包喝水，这几天他就没吃别的东西。”吴涵小声又恶毒，“我打赌他一定便秘了！”

“疯子的听力特别好。”花枝雪轻轻说，“隔墙有耳。”

吴涵瞪她：“你就那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

顾亦晴拉了拉她衣服，怯怯地问：“我进去真的没事吗？”

吴涵大喇喇地一挥手：“今天有她在，捅破天他也不会生气。”

“哇，真的吗？”顾亦晴又露出那让人不忍心拒绝的明亮眼神。

“试试不就知道了？”说完，吴涵按响了别墅的门铃，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花枝雪不明觉厉，带着顾亦晴也退后几步。

仿佛门的另一侧，有一头什么暴躁怪兽。

不一会儿阿姨来开了门。

吴涵挥手做了个关门的动作，然后招呼她出来，小声问：“今天怎么样？”

阿姨轻轻掩上门，说话更小声：“喏，今天上上下下跑了十几趟了，地板上叮呤咣啷声音不断，又把桌子拖过来，又拖过去，等他回去了，我要告诉公司做一次地板保养。”

吴涵两手一摊，对花枝雪做了个了然的表情，就像在说：看到吧？疯的不轻。

“我们来会不会打断他的思路，让他更暴躁啊？”顾亦晴拍着心口已经后悔，如果她成了男神灵感的扼杀者，她不会原谅自己。

吴涵摇摇头，把她们带进别墅。

三人换上阿姨递过来的软底拖鞋后，他轻车熟路地带头上了二楼。

他用法语说：“冉，我带你的缪斯来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

冉裴洛的声音隔着门板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他急道：“老天，你们先别上来！”

吴涵面露得意：“走，下去坐坐。”然后喊来阿姨给她们切水果。

他就知道！

只要把花枝雪带到他面前，一切的困难迎刃而解！

阿姨切了一盘子哈密瓜过来，又殷勤地泡了三杯菊花茶。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还半湿着头发的冉裴洛下楼来，用法语对吴涵说：“请让人把楼上打扫一下。”

吴涵转述完，脸偏向花枝雪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楼上现在大概乱成狗窝。”

“我听得懂狗这个词。”冉裴洛说。

上了好几次中文课，他知道这个词在口语里出现，往往带着贬低的意味。

他走到花枝雪面前，弯腰行了个吻手礼，低声说：“谢谢，你就是我的天使，拯救我脱离灵感枯竭的苦海。”

其实双方之间的合作要求，包含了她对设计阶段的无条件配合。

他们终于进入了教科书中提过的，冉裴洛的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出了名的凌乱。

桌上铺满画到一半的裁片，地上扔着被他剪坏的碎布。

？

这是已经打扫过的？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一样，吴涵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说的打扫，只是把他吃剩下的面包碎渣清理掉而已，这些碎布碎纸，都是不能扔的宝贝。”

但顾亦晴连上绽放出明媚的神采：“原来天才就是这样做设计的！”

冉裴洛不在意多了一个人，他让花枝雪坐到高脚凳上，把一个半成品一般压了立体褶皱的的衣片放在她肩上。

推开端详了一会儿后，迅速用四散在地上的布料披挂在她身上。

这时候他的双手像是有了灵魂，几番拨弄和调整之后，一件廓形大胆的裙子雏形，出现在她身上。

“啪啪啪……”吴涵鼓掌，又忍不住奚落，“早说啊，我把人早点带来不就都解决了？”

但冉裴洛依然皱眉，用法语一叠声说着不对，还不对。

花枝雪从四周围着的镜子里看到身上的裙子，在她的审美中，已经很漂亮。

冉裴洛走上前，又往后退，左左右右换了不知道多少次角度后，喃喃说：“缺了一点点协调性。”他拼命抓头发。

那顾亦晴眼中“忧郁的双眼”此时略显狰狞。

她拉了拉吴涵的衣袖：“我能不能上去跟他说话呀？”

吴涵伸出一根食指压住唇，一脸规劝：“最好不要，他现在离疯子不太远。”

又过了约莫半个小时，疯子坐立不安地围着花枝雪不停调整细节，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抓狂。

终于，顾亦晴小声用法语说：“胸前的褶皱好像太大了，跟姐姐身材不配。”

沉默。

本就安静的空间，此时一片死寂。

花枝雪看着顾亦晴，意外她法语居然很不错。

吴涵仰头无语用手盖脸。

而冉裴洛，双眼狠狠瞪着花枝雪身上的裙子，像要瞪出血来。

他凝视着褶皱的幅度，又退开看了看，上前果断撕掉那一个衣片，换了另一个衣片上来。

随即，他干脆地扔下手里的衣片，掀开桌子上铺天盖地的裁片，抓起一台相机，对着花枝雪拍起来。

一个卡了他十多天的设计，总算尘埃落定。

顾亦晴悄悄呼了口气。

太好了，没怪她。

吴涵朝她伸了个大拇指。

她笑得脸红红，吐了吐舌头。

冉裴洛的一切一如她想象的那样好，更出乎意料的是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能被偶像采纳。

此时冉裴洛被花枝雪拉到了阳台上，用她洋泾浜的中英法三语掺和着说：“我有一件私人的东西，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保存一下？”

完成救火人物的花枝雪，很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

冉裴洛不吭声，揉着眼睛似乎在思考。

花枝雪啧了一声：“你听懂没有？”

“听懂了，你要背着他在我这里藏一个秘密。”他的手指着楼下刚刚停稳的车，厉承霖打开车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