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理入职后，厉承霖果然轻松了一些。

运营的工作琐碎而平淡，对他而言，花掉的时间的确不如拿来做新产品更有成就感。

高考题库的架构对厉承霖而言并不难，他独立做的第一个成品就是C语言的考点系统。在拿到具备版权的题库后没几天，外观稍显粗糙的初代产品就成型了。

花枝雪看过不少国外互联网创业的帖子，得出一个宝贵的结论：必须重视测试。

她跟老杜约好时间，他们自带电脑，去了一趟东泽实验，在配备单面镜的计算机机房，做了一次盲测。

为了精准筛选样本，她让老杜分别请了各个层次的学生各5名，顺便夹了点私货，把叶蓁蓁和曾经帮过她的男生之一薛引阳，挑进了名单。

厉承霖坐在单面镜背后，看着花枝雪。

正叉腰凶巴巴地监工曾理设置测试用的电脑。

她虽然不懂系统，但对于版权问题很谨慎。

跑系统的电脑是他们自己带去的，另外给机房的主机设置了监控，确保所有数据不会残留在其他电脑里。

曾理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么多年逃的课居然在兼职过程中，磕磕巴巴地捡了起来，实践教他重新做人。

厉承霖定定看着她。工作状态的花枝雪，自信又迷人，像闪闪发亮的钻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或许他的同龄人还停留在只看皮相之美的阶段，但他已经学会了欣赏她漂亮皮相下面，那近乎偏执的认真。

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此时他表情松弛，嘴角微微上翘，一眼即知正心情愉悦。

测试分了三批，按照杜峰的要求，把学生按不同能力标签打散之后随机组合——俗称抽签，开始测试。

而他们三个人，分散地坐在单面镜后面，观察答题情况。

每个受试者第一阶段看到的题是一样的，从第二阶段开始就会根据受试者的知识结构情况，按闯关形式出题。

机房里键盘啪啪啪地响，渐渐地，每个学生脸上出现了或狰狞，或沮丧的表情。

——嘶，似乎有可以优化的地方。

她飞快记下来，拍了拍厉承霖，把笔记本推过去让他看。

单面镜后面，只在镜子下方安装了几个小小的灯泡。

她把本子推到了他正前方的灯下，等厉承霖闻到她身上清爽的柚子香味时，她已经抱着笔，上半身横在了他左侧，两人胳膊紧紧相贴。

抬头的刹那，他的嘴唇擦过她耳廓。

等意识到唇上陌生的触觉，是她耳朵上细细的绒毛时，他一下子顿住。这一刻，隔壁机房那些键盘敲击声，好像都消失了。

台面下方，他的左手攥紧了自己裤子，神色紧绷。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花枝雪抬眼看到他呆愣的表情，靠近他凶巴巴说：“你快看呀，这个能不能实现？”

温热的气息裹着她身上的香味冲进他耳朵和鼻腔里。

光线昏暗，没人主意到他瞬间红透的脖颈跟脸颊。

好半天，他平复完自己后，顺着她手指尖尖处看去，笔记上写着：设计一个闯关陪伴小精灵，可以自动监测用户心理状态，实时给出鼓励。

他摇摇头：这做不到，监测用户表情需要用到很高灵敏度的摄像头和心理评估模型，这个技术目前还远远没有成熟。

很快，测试到了第三组。

两人看到这一批进来的人，都愣了一下。

除了叶蓁蓁和薛引阳，还有两张熟面孔：江思瑶和陈府珅。

时隔半个多月不见，陈大公子憔悴了不少，江思瑶瞧着也颇有些气血不调的样子。

倒是叶蓁蓁跟薛引阳没什么变化，依然一个没心没肺，一个沉稳冷静。

测试完结束后，叶蓁蓁兴奋地跟薛引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系统啊，是咱们小雪同学开发的，我觉得很棒很棒，等我回去去求求她，让她给我开个后门，我要利用寒假刷刷题，等开学亮瞎你们这些学霸的眼。哼！”

她在班上还是吊车尾水平，每次月考都要做法祈求自己不去别班。

薛引阳像是脸上焊了“温文尔雅半永久表情”，依然波澜不惊：“真的吗？那能帮我也问问吗？贵一点也没关系。”

叶蓁蓁摆手：“你怎么这么庸俗！跟小雪谈钱不是伤感情嘛！”

薛引阳脸上还是那抹半永久微笑：“谈钱她才高兴的。”

江思瑶抿着唇，拉了拉陈府珅的袖子，两人先一步出了机房。

花枝雪听得直乐。

小工曾理指着薛引阳笑着说：“唉，你这个同学有点意思，很懂你嘛！那个女生是眼瞎还是耳聋？哈哈哈哈，居然说跟你谈钱伤感情。”

笑死了，共事半个月以来，他算是被剥削得明明白白，这样的人才不会“谈钱伤感情”。

——然而退一万步讲，那也比他爹大方。

厉承霖的眉眼顿时冷淡下来。

单面镜那一边，那陌生的男生，还在问叶蓁蓁：“花同学最近好吗？等我们高考结束了，她会来参加我们聚会吗？”

他眼睫微撇，心头有些发闷。

偏偏花枝雪这个话题核心，没有继续留意单面镜另一边的动静，还在跟曾理八卦，到底怎么赖掉他妈妈记的账会显得合情合理，丝滑流畅。

杜峰送完特地过来测试的学生，过来欣慰地拍了拍厉承霖的肩膀：“不错，你利用所长做了这件事，真是功德无量，要花不少时间吧？影响你学习吗？”

听到这话，花枝雪手里一顿，仰头看了一眼厉承霖，两人视线一接，便同时猜到老杜误会了他们两个。

——他们可没打算无偿做好人好事。

在花枝雪开口之前，厉承霖伸手按住了她肩膀，递过来一个眼神，意思很清楚：交给我。

他把老杜拉到了门外走廊，不一会儿，传过来老杜炮仗一般的声音：

“你小子什么时候缺过钱？犯得着收同学钱吗？”

“本来是一件大好事 ，你看看，我还给你张罗学生过来做这个什么狗屁测试的，结果，嘿，你这兔崽子是打算大赚一笔哈？”

花枝雪噌的一下来气了，把手里打算送他的“星期天烤肉”储值卡重新塞回兜里，推开门要跟老杜理论一番。

——他们花了时间和心血做的题库，怎么就不能卖钱了？提供价值交换物质，千百年来不都是如此吗？动不动道德审判算什么？难道教书育人如此伟大，教师就不配拿报酬了？

门推开后，她看到站在杜峰对面的厉承霖还是一脸云淡风轻，见她出来，他投过来一束冷静而柔和的目光。

花枝雪顿时收敛起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在生气。

他微微蹙起来的眉尖，那少许用力抿着的嘴角，都表示他在努力控制情绪。

如果不是跟他天天在一起，能读懂他微小的表情习惯，她或许真会以为他冷淡平静到无所谓。

花枝雪站到他身后。

“老杜，既然你也认同这是个好东西，我们没打算藏着掖着，为了回馈母校，我们可以给同学提供很低的折扣，但不代表它就该无条件给人用，那要这么说，医生老师这样功德无量的职业，也不该拿报酬？”

厉承霖一口气说完，神情淡淡地看着杜峰，然后放软了声音说，“知道你不好跟学生交代，后面的事儿你不用管，我们自己办漂亮，你看行吗？”

“……你！”杜峰表情很是复杂地变了变，先是怒，然后被捧得脸上一喜，紧接着又板起脸，嘀嘀咕咕说，“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嘛。”

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消失。

花枝雪悄悄拉了拉厉承霖衣角，他侧下头，两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然后，她拿出外套口袋里本就准备好的“星期天烧烤”储值卡递过去：“我们的好东西不能免费给，但是买我们题库的母校同学，送储值卡，你看这总行了吧？思修课教过我们这些道理，不劳而获不可取，你说对吧？”

这一进一出，估计还得倒贴钱。

花CEO心痛。

杜峰顿时更小声了：“那……那也不行，这多不合适！”

星期天烤肉如今火得，饭点肯定要排队，他还没吃上呢。

厉承霖一愣，思修课？

还未等开口问，花枝雪牵着他的手走了。

直到楼梯那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杜峰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我说怎么怪怪的，这两人是不是在谈恋爱？以前哪见过他这么听话的样子啊！”

那牵手的样子，没跑了。

测试结束，花枝雪和厉承霖带着电脑回银宴大厦，让曾理自己去理想国际。

花CEO很大方：“打车，留好票给你报销。”

小工曾理委屈：“我们还是一起办公会好一点吧？我多干点活也行，那些优化啊，测试啊，都给我，给我在你们那也安排个工位。”

厉承霖耷着眉不抬眼：“辰霖降本增效，没有你的工位。去你爸公司不好吗？”

说得好像他远程办公就可以不干这些优化和测试的工作一样。

重要的是，作为一个有眼力的员工，不要做老板的电灯泡。

曾理哀嚎：“不好，很不好。”

他每天做贼一样避开自己老爸和三叔，过得心力交瘁。

回到辰霖集团的办公室。

刘特助送过来一叠资料，辰霖和LD的补充协议走完了用印流程，涉及到她个人部分需要她本人签字。

厉承霖虽然听她提过一嘴，LD这次的合作，她也是签约方之一。

但看到白纸黑字写着十年内每年两个月的F国工作，他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真的每年要去两个月吗？”他垂下眼睫，样子老老实实，“有点久。”

花枝雪乜着他：“怎么？又没写全部在F国，你看看原文，‘平均每年两个月赴F国以及新季设计宣传的工作’中间是以及，不一定非要在国外的呀。”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粘人。

跟原书中那个毁天灭地，阴气森森的形象实在差别太大。

想着想着，花枝雪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刘特助又来敲门，站在门口弯腰汇报：“小厉总，花总的车3分钟后驶入银宴大厦，我下去接人。”

“嗯。”某人眼皮都没撩，低低应了一声。

花总？

哪个花总？

像是能听到她心里的问题一样，某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对她解释道：“今天花叔过来对账。”

不是，我爸过来我怎么不知道？

花枝雪发出灵魂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