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她人离开，绯碧便走上前来，问道：“小殿下，回去吗？”
“回去吧，下午再来。”苏浅清依旧望着那短发少年，被绯碧抱了起来。
走出千音楼，她才把捂着耳朵的双手放下，皱眉问道：“那个短头发的师姐也是刚学笛子吗？吹得好难听。”
没给绯碧回答的时间，又继续问：“她的头发为什么那么短？她为什么不用戴铃铛？”
说着便摇了摇头，让发间银铃响起来，又蹙眉把它握住。
“好吵。”
绯碧便把银铃摘了下来，“回去我把铃心掏了，便没有声音了。”
“那个短发师妹的事，”绯碧又道，“小殿下以后在琴箫部，有时间可以自己去问问她呀。”
“好哦。”苏浅清总觉得绯碧什么都知道，但不知为何不肯直接告诉她，还要她自己去问。
她有些无聊地低头，摸着手腕上的两只玉镯，让它们撞在一起，发出轻轻的声音。
又听见绯碧问：“小殿下……喜欢琴箫部吗？”
“喜欢。”苏浅清继续玩着玉镯，“师姐师兄们看起来都很好。”
可这百无聊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之前从剑部回家时，兴高采烈地和绯碧说今日又学了什么招式，发生了什么趣事。
绯碧便看着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千音楼离望月宫太近，几句话之间已经能看到那边的屋檐，她只好沉默下来。
走进望月宫里，往屋中看了一眼，苏浅清才忽然精神起来，张大眼睛，直接从绯碧身上跳了下来，飞奔着跑进屋里。
“师尊！”
木牧醒了！
“师尊师尊！”苏浅清抱住了他的手，“师尊你醒了！”
“嗯。”坐在桌边的木牧看起来已经彻底恢复，他笑着抽出手，摸了摸苏浅清的脑袋。
“师尊！我……”苏浅清照例想说一下今天的状况。想说自己去了琴箫部，得到了新的法器，却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去琴箫部的原因。
她就结巴了，脸上的兴奋也瞬时消失，“我……”
“……我昨天入剑门失败了。”
说完她便低下头，不敢去看师尊的脸色。
可是低头前还是看到木牧眼中的失望一闪而逝，又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了。现在在琴箫部吗？”
“……嗯。”苏浅清点头。
木牧便再次摸了下她的头发，垂目看着她，“没关系，在哪里都一样。既然选择了琴箫部，在那里好好修习，也是一样的。”
“嗯。”苏浅清还是点头。
没有被木牧怪罪，她反而更加愧疚，低头盯着腰上的牧云剑，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它拿下，举了起来。
“牧云剑还给师尊吧。”苏浅清吸了下鼻子，有些想哭，“我，我用不到了。”
以后都再也不需要用剑了。
木牧把剑接过去，却又给她挂在了腰上，“不必。就算不学剑了，也可以留着用来御剑飞行。送给你的，都希望你永远留在身边。不会收回来的。”
看苏浅清低着头不说话，他又笑道：“在琴箫部怎么样？有什么开心的事可以和师尊说说吗？”
“没什么开心的事。”苏浅清现在开心不起来。想起失败的事她还是难过。木牧这么温柔，为她受伤，醒来还在想办法哄她开心，就又让她更加难过了。
她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对不起师尊，白让你受伤了。我失败了，我没有入剑门……”
她哭得伤心，木牧也眉峰微蹙，沉默了片刻，伸手松松地环抱住了她，“没关系。”
“别哭了，说些开心的事。”他道，“不是已经在琴箫部了？让我看看你的新法器。”
苏浅清便擦了下眼泪，拿出玉笛给他看，“我的笛子，叫吟玉。”
低头看到笛身上的刻字，木牧却皱眉更深，轻声重复，“吟玉？”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他握着笛子一端，看向苏浅清，“这与仙域之王是同一个名字。”
“不、不可以吗？”明明只是随便问问的样子，苏浅清却莫名害怕起来。她微微后退，离开木牧怀抱，说，“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可以。”木牧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什么也看不出来，“既然你喜欢，这名字就给你用了。”
苏浅清没有回答。她还在疑惑这莫名其妙的恐惧从何而来，看了看微笑的木牧，又去看绯碧。
找不到来源，就想要先离开这里。可木牧又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静静地望着她。
“师尊……”
“这名字是小殿下起的，不是陛下给的。”安静站在一边的绯碧忽然开口。
似乎沉默了片刻，她才继续说话，声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小殿下起的名字很好听。有了自己命名的法器，要开心一点。”
“好。”苏浅清也很喜欢自己起的名字，把玉笛拿回来，摸了下上面的刻字，感觉心情真的好了一点，便又回头去看绯碧。
这一看就发现绯碧不太对劲。她的额头上忽然挂满了汗水，身体也微微颤抖，低着头看着地面。
苏浅清便挣脱木牧的手，急忙跑了过去，问：“绯碧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没事。”绯碧只摇了摇头。
但苏浅清还是慌忙把她拉到了隔壁，让她坐在床头。
“怎么了啊绯碧？真的没有生病吗？我让师尊来给你看一下吧？”她说着，就想要回到正殿去找木牧。
绯碧拉住了她，“没关系，累了而已。”
看她好像确实无碍，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额头上有一些汗水，苏浅清就相信了，爬到床上掀起被子，说：“那绯碧你睡吧。累了就睡一会儿。”
绯碧便躺上去了，看苏浅清有模有样地给她掖被子，便把她也拉进被窝里，抱着说：“小殿下也休息一会儿吧。”
“好。”苏浅清被她抱着，抬头给她擦了擦汗水。感觉到她抱得越来越紧，就问，“绯碧？”
手松开了一些，绯碧低头看着她，忽然说：“别怕。”
“怕什么？”苏浅清问着，想起了刚才在正殿感受到的恐惧。
……是绯碧把她带出来了。
但绯碧像是能看到她的想法，然后急切去否认一般，在她开口之前便立刻说：“别怕我生病，我没事的。”
苏浅清没有多想，便点了点头，“那你快睡吧，睡醒就好了。”
说着这些，她自己却更早睡去，午后醒来时，连绯碧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原本想午间休息一会儿就再次去千音楼，但木牧醒了，苏浅清就决定下午都陪着他。
在望月宫写了一会儿字，木牧就要出门。她便也跟着。木牧走到一个亭子里坐下，和几个陌生人说话。她就拿了本书，坐在木牧脚上，靠着他的腿乱翻。
昏迷不过几天的时间，覆雪宫就积了一大堆事物。大概都是不能让别人听的，木牧在苏浅清耳朵上点了一下，就让她完全听不到近在咫尺的说话声了。
不过其它声音依旧能进入耳朵，苏浅清便没在意，低头翻着手里的书。看不懂字，就专挑里面的图画来看。
等木牧终于把最后一个人见完，苏浅清已经再一次睡着了。
书被丢在一边，她歪头枕着木牧的膝盖，坐在地上，睡得七扭八歪。
亭子外面又下起了小雪，木牧便没有急着回去，手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低头看着她。
醒着时找不到的绯碧在此时走来，想上前去，却和另一边来的木行火对上，被拦了下来。
“不觉得很美很温馨吗？”木行火举着手挡在绯碧面前，看着雪中凉亭，依偎在一起的人，对绯碧笑道，“你怎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非要现在上去打扰呢？”
绯碧也看着雪中沉睡的苏浅清，却看不到什么温馨，“外面天冷，小殿下坐在地上，睡得不舒服，要生病的。”
“生点儿小病，挥挥手就治好了。”木行火不在意地道。
没有听到绯碧回答，木行火又看向她，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没……”
绯碧嘴唇蠕动，似乎在抗拒，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那让小殿下坐在椅子上，陛下在地上靠着小殿下的膝盖，应当也是温馨的。”
凭什么要她姿态扭曲，忍受病痛，为了什么美与温馨，为了成为他人繁忙间隙放松的消遣。
像猫。像狗。
不似人。
绯碧咬着牙，没有继续说下去。
木行火又笑道：“这不是挺会说吗？怎么又闭嘴了？”
“……殿下不要戏弄我了。”感受到那诱导着她说话的力量消失，绯碧才半跪下来，道，“我只是怕小殿下生病。”
“真的吗？不是本来就对陛下怀恨在心，终于忍不住了？”
那力量卷土重来，绯碧难以抗拒，不得不再次开口，“……自然有怨恨。”
“我离开剑部，要在这里做虜仆……”
她咬了咬牙，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便双腿跪地，最后只道：“……请殿下责罚。”
木行火只是看着她，片刻后忽然笑了一下，问：“绯碧？你这名字什么意思？又红又绿？”
绯碧被这毫无关系的问题问得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姓什么？姓绯？”木行火又问。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但绯碧回过神来，还是如实回答，“我也不知。大约我没有姓氏。”
木行火就没再说话，让她跪了一会儿，才道：“覆雪宫规矩就是如此，上千年一直这样。你母亲背叛北境，你也要被连累。”
“所以别多管闲事，免得又连累别人。”
绯碧低着头，只回了一声，“……是。”
许久没听见声音，抬头才见木行火早已离开。她却还是在地上跪了片刻，才站起身来。想上凉亭去，又停下，在雪中默默等着。
许久才终于等到木牧把苏浅清抱起，送回望月宫，放到床上去睡。
而苏浅清果不其然地生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