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继续说：“眼看这都高三了，耽误的这几天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跟上，你妈我虽然不指望你能考上清华北大，但是咱们这个南大你总得努努力吧…”

“谁高三了？”程予夏还是头疼厉害，她站在房门前晃了晃脑袋：“妈我好像应该去看看精神科，我最近总会出现幻觉。”一低头，发现自己脚上穿的是双兔子耳朵拖鞋。

她明明记得这拖鞋她高中穿了三年，之后它就光荣下岗了。

程母转过身来，手里的锅铲也没放下，就走到厨房门边说：“你发烧烧糊涂了吧，看什么精神科？”

程予夏还低着头，把脚往前伸了伸：“您看这鞋是不是和我高中时候的那双一模一样！”抬起头看向程母，沉默了两秒后惊讶叫道：“妈！”

程母见她睡起来之后胡言乱语的，走过来用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无比担忧地说：“你这孩子不会真的烧傻了吧？”

让程予夏惊讶的是自己妈现在不仅换回了长直发，还明显看着年轻了几岁也瘦了很多，昨天回家的时候她还是一头中长小卷，中午吃饭还抱怨自己多了几条皱纹又重了几斤，以前的衣服也都穿不下了。

程予夏看着眼前的程母，她认为这样的变化绝对不是常人一天之内能办到的事情，而且她身上这条棕红色的半身裙，程予夏记得很清楚是高二下学期她妈生日那天，她特地给她挑的生日礼物。

“这么烫，赶紧把药吃了。”程母把程予夏拉倒餐桌前，按着她坐了下来：“要是晚上还不退烧咱们就上医院。”

餐桌上有个搪瓷的茶盘，茶盘里面是套印着茶花图案的玻璃茶具。

这套茶具刚买回来的时候原本是有六只玻璃杯的，但是被程予夏不小心打碎过一只，后来程母擦桌子时又不小心打碎了另一只。

因为觉得四这个数字不怎么吉利，但这套茶具又是程父出差的时候从外地带回来的，本地根本找不到一模一样的图案，所以程母干脆重新配了两只竹子图案的又给补够了六只。

那时候，她正好高三。

程予夏数了数，里面五只茶花一只也没少。

她端起药片儿旁边的水杯一看，正好是第六只茶花。

手上一松，水杯掉在了桌子上，然后又从桌子上滚落到了地板上。

紧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玻璃摔碎的声音。

“没烫着吧！”程母急忙从后面走了过来，一边检查着程予夏的胳膊和腿，一边把她拉开来：“去去躲远点儿，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妈，今天是哪一年？”程予夏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的□□睡衣，忽然清醒了。

“什么叫今天是哪一年？”程母把玻璃碎片扫了起来：“今天是2018年9月20号。”又倒了杯温水放到桌上：“赶紧的每回一让喝药你就话多，我看着你把药喝了。”

程予夏一口气把药咽了下去，放下水杯立刻冲到了洗手间里。

程母见她这么着急，就说：“你别想着给我把药吐出来我跟你说程予夏，你这烧要是退不下去，跑不了你是要多挨这几针了。”

洗手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当程母打算过去看她究竟怎么回事儿的时候，程予夏忽的把门拉开了，举着一个丑丑的青蛙造型的矮杯说：“妈，我的青蛙牙刷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出望外：“今天2018年9月20号！我回到了自己高三这一年！”

这个青蛙牙刷杯是初三那年暑假在一个手工陶艺馆她自己捏的，后来大一住校了半年，收拾行李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在厕所待了半天就为了这个？”程母看着她，忧心忡忡：“你这高三开学才不到一个月，学习压力就已经这么大了？”

“我没事您别担心。”程予夏出来后无比高兴的抱了抱程母：“妈您先忙。”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电子日历的数字正好显示的是18-09-20，时间是15:50。

书桌靠边堆着一些高三的书籍，台灯下有翻开写了几页的练习册和几支散乱的各种颜色的笔，墙上有她没换下来的用旧手机拍摄的照片，衣柜的把手上还挂着她的蓝白灰三色高中校服。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证明了她确实回到了五年前的高三这一年。

但程予夏实在想不通发生这件事的契机是什么，她只记得昨晚自己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很清楚的听到了雷声还有雨声，是天气预报里说的那场雷阵雨。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

“妈。”程予夏从房间走了出来，客厅里没人，看了看厨房里也没人，然后她来到爸妈的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里面程母说：“我一个人可以…看起来不严重…不对好像也有点严重…”她似乎正在跟谁打电话，“那怎么办…不然就先带夏夏看精神科…”

“……”程予夏当即决否决了要把自己是五年后的程予夏这件事缓一缓再跟他们说。

“妈！”她敲了敲门：“有吃的吗我饿了！”

四点多的时候，吃过馄饨的程予夏咬着体温计满屋子溜达。

一边溜达，一边还很有节奏的小声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生病了也一刻不老实。”在沙发上坐着的程母被她晃的眼晕：“五点去你大姑家，去不去？”

程予夏立刻点头：“嗯嗯嗯。”三两步跑到程母跟前蹲了下来：“去。”

程母把她叼着的体温计拿过来看了看，三十七度七，她说：“就是去给你大姑送点东西，你可别一直赖在你大姑家拉都拉不走。”

“这次我保证不赖在大姑家。”程予夏无比乖巧地说：“其实我就是想去大姑家楼上拍点照片。”

程母细数道：“你这保证我听的耳朵都起茧了，什么保证我叫你就走、保证不跟帆帆表弟捞你姑父鱼缸里的锦鲤、保证在玩游戏机的时候让着帆帆表弟…”

“我们每次玩游戏我都让他了。”程予夏说：“那我让了他还赢不了，这总不能也要赖在我头上吧？”

程母说：“那你不能再多让点儿啊，你帆帆表弟才几岁。”

“啊？表弟不就比我小一岁吗？”程予夏说。

程母说：“小一天也是你表弟。”

“明白。”程予夏坐到程母身边：“下回我直拔自己手柄的数据线。”

程予夏的大姑家离他们家大概十多分钟的车程，因为是没有电梯的老小区，所以从楼梯可以上到顶楼的天台。

五年前的这一天程予夏原本是要上来拍夕阳的，结果就在这里遇到了脸上带着伤的路杨。

跟家里人打过招呼，程予夏抱着相机一步步走了上来，但在拐角时却停了停，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平复。

推开天台生锈的铁门，温热的风携着太阳晒过的树叶的气味立刻扑在了程予夏的脸上。

空荡荡的天台上没有人，她揉了揉眼睛，往半人高的围墙边走了过来。

上一次当她推这扇门的时候，路杨就站在这里。

程予夏有些慌了，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还不到六点。

五年前她是几点上来的？或许那天她还在大姑家玩了一会儿。

她想，还需要再等一等。

不远处一小片桦树林的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九月天的下午，热气蒸腾着夏末的余温喧嚣而又热烈。

围墙外的砖缝里盛开着一朵粉紫的小野花，风一吹摇摇曳曳地，特别可爱。

程予夏赶紧拿起相机往外探着头给它拍照，或许是从前并没有这么靠近过这里，所以她才没有发现它。

刚拍了两张，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

“程予夏！”

穿白上衣脸上带着伤痕的少年拉着程予夏：“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眼睛里是担忧的神色。

程予夏倒退回来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动。

“你这样太危险了。”少年松开了手，恢复到一个陌生的距离：“这墙不结实。”他说。

鼻尖略过的风是热的，空气里有太阳晒过的青草香。

少年的程予夏看着少年的路杨，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路杨一下愣住了：“你…，你别哭啊。”

程予夏却哭的更厉害了，仿佛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委屈都要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路杨明显地手足无措：“一会儿让人听见该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大骗子…”程予夏拉住路杨的衣角，哇哇的哭。

路杨疑惑指着自己：“我？大骗子？”

程予夏没理他，只管哭的泣不成声：“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路杨小心翼翼去拉开程予夏的手。

程予夏反而更用力抓紧他的衣角不肯放开：“要是你讨厌我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

“我们这难道不是第一次见面吗？”路杨的目光落在程予夏的脸上：“我以前并不认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