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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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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主子!鞑剌炸开了安定门,前面快守不住马上就进城了,您醒醒!”

卫缄使劲敲沈鹤亭的房门,他们来靖州的第一个晚上,鞑剌就发起了进攻。他家主子还没来得及巡视四州守备,蛮人就迫不及待地来攻,当真棘手。

等了好半天都不开门,卫缄心想不对劲,沈鹤亭可是有一点动静都能随时拔刀三步取人性命的,现在火烧眉头了居然起不来?

已经能从将军府听见前线的炮火声了,宋衷嫌卫缄墨迹,直接推开他,撞破了沈鹤亭的房门。

迎面有一股淡淡的橙香,卫缄一时没想起来他在哪闻过这味道。只见床头纱帘凌乱栽下,一截苍白色的手臂自然垂落,他快步走向沈鹤亭床边撩开帘子:“主子——”

卫缄惊觉沈鹤亭脸色涨红,呼吸急促神情痛苦,眼角还不断有泪渗出来,呼吸间喷洒的都是热气,似是沉浸在熔岩火海中。

卫缄用手覆盖沈鹤亭的额头,主子烧得滚烫!他赶紧把沈鹤亭扶起来,指挥宋衷去斟热水,逼着他饮了好几杯。

喝得主子直呛,沈鹤亭才昏昏沉沉地撩开眼皮。布满血丝的凤眼茫然不解地望着卫缄:“你缘何在此?”

卫缄道:“鞑剌来犯,此刻正与靖州守备军于城门开战,梁将军已经亲自去战场了,属下想来请示主子,咱们……”

“随我同去安定门,”沈鹤亭甩开卫缄赤脚踉跄下地,高烧让他头脑昏沉脚底发空,没走两步就头疼欲裂,站在原地扶额喘|息。

这幅模样连平时不会说话的宋衷都心疼地说:“主子你烧成这样就别去了!别回来鞑子没见着,自己先烧死了!”

卫缄给他使了个眼色要他别乱说话,给沈鹤亭穿上靴子,好言相劝:“属下知道主子心中担忧,但是战场本就刀枪无眼,何况您现在还发高热,不如让属下等替您去支援梁将军,属下真怕您有个三长两短!”

沈鹤亭眼眶干涩,烫得他自己都泪流不止,使劲眨了眨眼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他望向雕花木门,能听见愈演愈烈的喊打喊杀声。

病来如山倒,沈鹤亭浑身无力,心脏不知是因为高热还是被炮火声惊的,咚咚咚得他自己都能听见心跳。

他懊恼,自己这废物的身子,连阵风都吹不得。

卫缄所说确实当下最好的办法。

一百紫甲卫于守备军而言几乎是九牛一毛,但个个都是沈鹤亭驯养锻炼出来的好坯子,养他们千日只为今日此一时。卫缄自幼在萧家军中长大,熟读兵书,十三四的时候大大小小地也打过不少仗,其实他比自己更适合上战场。

但沈鹤亭就是放心不下,他觉得萧旻必须得自己亲眼见鞑剌人,亲手斩下害萧家灭门的帮凶的头颅,亲自将他们赶出天鹭山夺回四州人的疆土。

沈鹤亭眸中的光原本都熄灭了,此刻又重新燃烧起来。他用手背抹去因高热沁出的泪水,捏捏卫缄的肩膀,道:“我自己的恨,总得我自己来平。发热而已,不妨事的。雨墨,召集紫甲卫与我同去支援梁将军。”

安定门外,鞑剌兵举着圆木与登云梯,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往前冲。

城门楼已经被炸毁,木质沸腾着硝烟,废墟残骸冒着大火坠落进城下撞门的鞑剌兵头上。黑压压的人滚动着暗红的血,将哀鸣送往天鹭江。

沈鹤亭在城墙上见到了弯弓的梁青山。师父的头盔已经不知掉去了哪里,花白的头发凌乱又沾满灰尘。城门摇摇欲坠,已经能透过巨大门缝看到外面的鞑剌兵。反观守备军的数量越来越少,而且鄞都的辎重没送到,军备马上就要耗尽了。

梁青山就是预见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故而早就与其余三州的将军商量将靖州百姓运出城,靖州空空,梁氏来做北疆最后一道防线。

安定门守不住,是迟早的事。

沈鹤亭握住刀柄,冷风吹得他暂时清醒:安定门面临天鹭江,是靖州防卫最坚固的一道城门,鞑剌为什么选在这里?此刻不过丑时初,不到一个时辰即将攻下城门,梁青山的兵大多都是萧家军旧部,不可能这么快就撑不住。鞑剌怎么做到如此势如破竹的?

莫非靖州城有内鬼?

沈鹤亭嗅觉极其敏锐,他断定靖州守备军内有鬼浑水摸鱼,他担忧地看向梁青山——倘若背后真有一柄随时进攻的刺刀,靖州于胡哈拿而言几乎唾手可得。

沈鹤亭道:“卫缄宋衷,你们各带一路兵上城墙。”

“是!”

沈鹤亭独自奔向梁青山,刹那额间散落的长发翩然而动,他下意识地抓住梁青山的胳膊,将他摁在城墙之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擦过沈鹤亭发髻,斩落几根头发。

梁青山感激道:“多谢掌印!末将老眼昏花,看不清了!”

“将军不必言谢,”沈鹤亭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的道谢,试图转移视线向城下望去,炮火声将息,鞑剌的火|药不多,应该马上就会停止火攻。不断有潮汐一般的箭簇冲上来,一茬茬的兵倒下,守备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梁青山自然看得出来他们所处下风,眼睛空洞地注视着对面的尸体,道:“城下是鞑子的精锐部队,援兵迟迟未到,梁祇不知所踪,城内的粮草与兵械都快用完了。掌印,靖州坚持不了多久了。”

沈鹤亭狠睨城下面目狰狞的鞑剌兵,道:“撤退。”

梁青山摇摇头:“竺州与端州将军紧锁城门,瑞州在此二州之南,我们能撤去哪?”

“据守靖州,放鞑子入城,”沈鹤亭低声道,“以城池为掩护,与鞑子不死不休。”

梁青山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巷战?”

“朝廷已经安排谏臣前往蓟南道与潼关道求兵,算算时日,也该传来好消息了。而且鄞都的辎重粮草不日就会抵达北疆,只要我们能坚持到粮草与援兵抵达,靖州定有起死回生之日。”沈鹤亭从袖中取出花纭给他的兵符,“咱家带着太后懿旨与兵符北上,就为了给梁将军一剂定心丸。王命在上,端瑞竺三州便是倾全力也得保住靖州。”

梁青山微微动摇。

鞑剌铁蹄凶残,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现在如果把敌军放进来,恐怕得将靖州夷为平地;但此时仍死守城池,将守备军都耗死在城门楼子上,恐怕连明早的太阳都见不到。

沈鹤亭有兵符,纵使端瑞竺是世家的傀儡,不得花从文首肯不会出兵,那见了合二为一的兵符,想装聋作哑都说不过去了。

梁青山道:“掌印!末将还能坚持,不到万不得已末将不会选择巷战。这里交给我,您赶紧去逼那三个滑头出兵,他妈的,北四州唇亡齿寒,他们怎么敢的!”

梁青山推开沈鹤亭,弯弓射向城下的鞑剌兵。

沈鹤亭攥紧了拳头,胡哈拿来的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他转身下城楼,策马奔向城池的另一头。

沉影的马蹄踏遍粘腻的雪地,沈鹤亭纵马奔向离靖州最近的竺州。不知为何,他明明能听见城中市井的喧闹,可城门锁着巨大厚重的锁链,城楼内的守卫冷漠地睥睨沈鹤亭。

他举着懿旨与兵符,道:“咱家乃司礼监掌印沈鹤亭,太后有旨,咱家要面见竺州将军,还不速速开门!”

“……”

迎面而来是死一般的沉寂。

竺州守备军个个好似聋了耳朵似的,用打量小丑的目光打量沈鹤亭。

他们绝对听见了沈鹤亭在说什么,只是在装听不见而已。

这沉默持续了整整一刻,沈鹤亭的心脏撕裂一般疼。他感觉无法呼吸,算是彻底明白了花从文的“后手”。

难怪他会在秋闱与李璞上让步,那就是引沈鹤亭上钩的诱饵,北疆一朝告急,他里|通|外|邦,将靖州拱手让给胡哈拿祭刀。

花从文料定沈鹤亭不会坐视梁氏陷入危难,何况梁青山是花纭的外公,有小太后在,也不会让他沈鹤亭安坐鄞都。那就顺其自然,花从文巴不得沈鹤亭早点北上。端瑞竺的守备将军皆是世家子弟,丞相淫威之下,谁敢支援靖州?就算小太后把兵符给沈鹤亭,另一半兵符也在梁青山手里,两个将死之人有兵符又如何?何况一个不经人事小太后,她下的旨意完全就是一道废纸,鄞都的官尚可卖她个面子,北疆的将军又怎么可能理会一介头发长见识短的女流之辈的差遣?

不过是在鄞都陪小太后与司礼监小打小闹,他花从文所谋万里,真正让沈鹤亭一败涂地的,永远都不是鄞都那点的鬼蜮伎俩。

靖州这座大坟冢,又能消弭一颗肉中刺。

而花从文与沈鹤亭说的最后一句话——“切磋梁氏刀法”,就是靖州之劫的前奏。

极端的无耻,极恶的人心,沈鹤亭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萧元英去世的第六年,原本筋骨相连的北四州,现在却被割裂成两份。

一面是萧元英旧友梁青山,一面是早已与世家沆瀣一气的端瑞竺三州。

只因北疆是司礼监手伸不到的地方。

沈鹤亭在竺州城下,绝望又无力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城门。

这里曾是他的家乡。

但他现在手握兵符,依然叫不开城门。

花从文早在李怀璟离京那日、得知沈鹤亭“告假”的时候,就已经飞鸽传书竺州守备——无论司礼监以何种方式请求入城,都不能开城门。

晶莹而冰冷的雪花悄悄落在沈鹤亭肩头,覆盖住他斑白的头发又沮丧的眉眼,心中的怒火与恨意汹涌而至,他此刻恨不得将花从文与四大家的所有人都千刀万剐。

同样的话沈鹤亭不会说第二遍,竺州守备军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调转马头,侧眸仇视竺州城。

所有面对入侵者依旧冷漠麻木的人,都应以死偿还被亏欠的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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