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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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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太后离开后,花从文就以调取大内夜防的理由登门锦衣卫,刚好撞上刚刚结束晚间轮值的乔盛。

乔盛眼底带着一夜未眠的乌青,丞相登门之前还窝在藤椅里饮酽茶。此人资质虽平庸,平时连绣春刀都拿不稳,好在还算负责,夜间轮值确实强打精神在支撑。

花从文独自来的,乔盛瞥见门口出现深紫色的官袍,还以为自己那死了多少年的祖父还魂来找他了。他连忙揉揉眼睛猛掐大腿,好一阵清醒才认清是花从文。

“丞相大人?”乔盛讨好地笑着,赶紧给花从文拉过干净的太师椅,还在他后背处放了软枕。

花从文挺受用这一套,眼底的刻薄冷意少了几分:“乔同知倒是细心。”

“下官小时候就听祖父教诲,要懂得疼人所疼。”乔盛将双手抱在腹前,“听说大人在北疆时腰上受过伤,想着可能锦衣卫里的椅子硬,坐久了怕您不舒服,拿个软枕也是举手之劳。大人您先喝茶,下官这就去给您找夜防记录。”

花从文点点头,忽然他注意到墙上挂着盛誉的腰牌,问道:“昨晚不是盛誉轮值吗,为何是你在此?”

乔盛望一眼盛誉还没来得及撤下的腰牌,解释道:“盛大人临时有事,被指挥使叫走了去。具体做什么下官也不知,虽说下官比盛大人品阶高,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卫,下官这……也能做些熬守大夜的活儿了。”

花从文一听,乔盛话里话外透着股酸劲儿,似乎十分不满姚铎偏向盛誉。他不禁勾唇轻笑:自十年前乔相辞世后,乔家无新秀登上朝堂,子孙无一人登科及第,乔家盛名不复存在。到了乔盛这,也只能拍沈鹤亭马屁多捅点银票,才捞到个锦衣卫的活计。乔盛进锦衣卫后,好一阵给姚铎溜须拍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登上同知的高位。

这同知即便当上了,也只能当个受累的骡子。乔盛打小读书的,那执笔的手掂不动绣春刀,头一次跟姚铎去抄家差点吓得屁滚尿流,从此他乔盛也就只有盯夜儿的份了。

“话虽那么说,乔大人品阶也比他大,有言想说的时候该说就说。”花从文饮一口他递过来的茶,似乎话里有话,“抛开指挥使,朝廷也有说理的地方。”

乔盛明白花从文的弦外之音。

“大人说得对,下官记住了。”乔盛笑得比刚见到花从文的时候要灿烂,刚要去后面找夜防记录,就听见门外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他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门外两身大红飞鱼服陪新擦的绣春刀——姚铎跟盛誉回到了锦衣卫。

姚铎圆眼一睨,发觉花从文也注意到了他,轻蔑的神情陡然变为滴水不漏的笑意。他走上前,抱拳给花从文行礼:“下官问花大人安!锦衣卫逼仄窄地,有什么吩咐让下人跑一趟就行,何至于丞相大人亲临?”

花从文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沈掌印告假司礼监无首,本相放心不下太后与储君,还是想亲自过一眼大内布防。”

姚铎心想这烂心肝的说谎话也不带心虚,还拿小太后当借口来锦衣卫。他嗤地一声,对乔盛道:“去给花大人找布防记录。”

“属下这就……”乔盛话都没说完,就被花从文拦了过去。

他的注意力越过姚铎,落在了他身后的盛誉脸上:“乔大人轮值一夜,想必也累了。本相瞧盛佥事气色红润,看来昨晚休息得极其安稳,不如由佥事去。诶不对,本相看那还挂着佥事的腰牌,看来昨晚应是佥事轮值才对,怎么本相前脚来锦衣卫,却看见是乔大人在守夜?”

盛誉用余光扫到墙上还真的挂着自己的腰牌,心道糟了,昨晚走得太急忘了跟乔盛换腰牌。他挠挠额头的绒毛,不禁咽了口唾沫,短短眨眼间感觉都过去十年八年了。

“昨晚下官叫他一起喝酒,便随口让乔盛替他轮值,没来得及换腰牌。”姚铎很适时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散的模样。

花从文将信将疑,姚铎身上确实有酒味,何况自司礼监兴盛宦官当道锦衣卫就一直走下坡路,现在差点就成了给纨绔养老的衙门,姚铎叫人跟他一起喝酒倒也正常。

姚铎熟练地演自己如何漫不经心,心里却一直留意花从文的反应。他昨晚没抢到李璞的尸首,今天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乔盛,为何还不去?”姚铎说此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花从文,“难不成花大人定是要成蹊给您找记簿?”

姚铎话里话外带着刺儿,丝毫没把丞相之威放在眼里。沈鹤亭不在鄞都,便是姚铎挑他的担子,花从文再跋扈总要让半分。

倒也无所谓,毕竟鄞都这些小伎俩在他看来不过黄口小儿间的小打小闹。他花从文所谋千里,不在鄞都的方寸之间。

花从文给乔盛打了个“请”的手势,毕竟他人在锦衣卫,总得卖姚铎这个指挥使个面子。

等取到布防记录,花从文不多与姚铎寒暄,提着一捧废纸一般的本册,若无其事地离开锦衣卫。

姚铎斜睨花从文的背影,适才他的神情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忽然有股迷雾潜行的彷徨——即便少时跟世子雪夜征战,也从来没有如此迷茫捉不到头绪的时候。

倘若重烨故伎重演把他卖了出去,姚铎将无法承受后果。

北疆,靖州,大雪。

天地间寒风劲劲大雪狂舞,将冰冷霜寒银蛇般从更远的天鹭江蜿蜒到靖州城。

北疆四州其中靖州最靠北,再向北一百里是天鹭江、两百里就是天鹭山,以山为界南边是大瀚,北边是鞑剌。作为鞑剌南下咽喉的靖州,自西向东狭长分布,犹如一道盾牌挡在其余三州之前。

靖州就是大瀚的门。

抛开家世宿仇,万里河山与黎民百姓再上,沈鹤亭便是粉身碎骨也得死守靖州。

他身上流的,始终都是北疆萧氏的忠诚血——并非是忠于哪一任皇帝,而是供养信任他们的苍生百姓。

萧氏祖上皆为忠烈,萧旻幼时虽贪玩逆反、号称萧氏百年不遇的纨绔二世祖,但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萧家人。即便他对大瀚王朝的忠心已经被家恨冲淡,可骨髓血液永远记得肩上扛着为百姓守好北国门的责任。

紫甲卫逆风而行,沈鹤亭裹紧了披风。飞鸽一日前就已经启程向靖州梁府,此时梁青山应该知道了沈鹤亭要来靖州做监军的事实。

只见风雪中央,出现一段紫色的光点,好一会才等到沈鹤亭驾沉影与一百紫甲卫奔袭到此。

城门口,靖州将军梁青山携靖州守卫军各级军士亲迎沈鹤亭入城。

他从很远就注意到了梁青山。他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蔓延的皱纹都快把这叱咤北疆三十年的老将军吞没了,眼睛呈现出浑浊的蓝色,脊梁佝偻得再也伸不直,却依然尽力保持立正的姿势,企望掌印能带来鄞都的好消息。

“师父。”

沈鹤亭低低地呼唤梁青山,师父在他心中永远耳聪目明,一定能听见这声埋没在风雪中的呼喊。不过才六年未见,沈鹤亭已经不是当年一身反骨的萧旻,而师父也不是曾经那耍得起五尺苗刀的守疆将军。

沈鹤亭提前下马,顶风步行走到城门口。

梁青山跪下,连同他身后的靖州守卫军的各级将士,纷纷单膝跪地给沈鹤亭行军礼。

梁青山的右膝埋进了雪里,冰水应该早就将他的老寒腿浸透了,。可他浑然不在乎,眨眼抖落睫毛与眉头的冰晶,恭敬地给这鄞都来的阉人总管行军礼。

“末将参见沈掌印。”

沈鹤亭鼻头一酸。

那是梁青山,是教养他四年的师父,是启明他少年迷茫的火把。今日他站在暴风雪里等自己那么久,竟认不出自己,还跪下行如此大礼。

他多想赶紧把师父扶起来,烘进暖轿暖暖手脚。但他不可以,司礼监掌印“沈鹤亭”的傲慢张狂驰名京中内外,若此时他叫梁青山平身,无异于给世家在靖州的耳目以把柄。他须得“表里如一”,才是对自己对师父最好的保护。

沈鹤亭平静地等梁青山做全礼仪,冷漠又惜字如金地说:“平身。”

梁青山的部下自然是有怨言的,老将军是戍边大将,除了鄞都的君主谁都没资格配得上他的军礼。一介阉人罢了还要来靖州作威作福,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其中有一声很尖锐很刺耳的话滚进了沈鹤亭的耳中:“姓沈的不就是太后男宠,在鄞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就罢了,现在还跑到靖州来当搅屎棍……”

梁青山听见那些杂音,使劲咳嗽两声,微微嘈杂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沈鹤亭赶在六部之前奔赴北疆,梁青山确定他身上带着破解靖州困境的钥匙。一时低头不算什么,为靖州讨得出路,他没有干不了的活。

梁青山道:“还望掌印降罪,是末将没约束好下属……”

“咱家以为嘴长别人脸上,任别人如何管教约束,其实都管不住它四处胡吣。倒不如撒手闭眼,谁说了什么话让他自己承担后果便好。”沈鹤亭一直盯着适才传出噪音的方向,给卫缄打了个手势,转而用十分和蔼轻松的神情望向梁青山,“是下属管不好自己的嘴,与梁将军并无干系。”

卫缄马上就揪出来刚才诋毁沈鹤亭的人,竟是梁青山麾下最年轻的将,名叫魏渊霖。

卫缄将他扭送到沈鹤亭面前,这魏渊霖愣是犟不过他的臂力,被迫摁在沈鹤亭面前,却嫌恶地朝他啐了一口唾沫。

沈鹤亭走到魏渊霖面前,用拇指与食指捏着他下巴,不愠不怒反而笑道:“咱家瞧你一脸稚气,应是还不及弱冠吧?少年成将,当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魏渊霖无比嫌弃他的手,使劲想挣脱他的钳制,含糊不清地骂道:“阉人……”

梁青山恨铁不成钢地瞥魏渊霖,瘦削的脸紧咬着牙关,怒喝道:“渊霖!慎言!”

沈鹤亭犹如抛弃废纸一般将魏渊霖扔给梁青山,凤眸冷漠地半眯,大雪纷纷而至将他眸中复杂的神情掩盖。

“梁将军,咱家并非宽容善心之人。您也见得小魏将军于大庭广众之下出言诋毁咱家,身子总得给惹祸的嘴承担后果。至于如何承担,此地是靖州,咱家不好多说什么,就看梁将军如何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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