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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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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鹤亭提刀在前,绛红玄黑相间的蟒袍在黑暗中熠熠生光。凤眸微眯含着久违的阴鸷与报复的快感,飒沓流星地走进坤宁宫。

远望见花纭站在台阶下等他,沈鹤亭并没有急于给她行礼,伸出右手给姚铎打了个手势,沉声道:“务必保护娘娘安全。”

姚铎带了一队猿臂蜂腰的锦衣卫精锐,嗓音铿锵有力:“属下遵命!”

沈鹤亭转身面对紫甲卫的正副将,一声令下:“立刻封锁坤宁宫,连只麻雀都不能放出去。捉拿所有参与救治秦榆王殿下的太医,连同三日来殿下接触过的所有人,两个时辰内查清楚,天明之前若不能尽数带回,尔等提头来见。”

卫缄与宋衷单膝下跪行军礼,而花纭在远处端详他们俩,只觉得此二人脸生,此前从未见过。但是他们能做到紫甲卫将军的位置,定是沈鹤亭信任的属下。

此时锦衣卫已经将花纭保护起来,但姚铎很通人情的没让他们把自己“保护”得像只金丝雀,而是各自形成灵活的点位,在紫甲卫来回流通的时候,既能配合紫甲卫,也能保护花纭。

沈鹤亭经过花纭时,并没有过多停留。

不过花纭不会想太多,紧随其后跟上。花从文长子花臻从内反锁宫门,沈鹤亭拔刀刺进门缝,偏了半寸,刚好与花臻漠然的眼睛对视。

花臻明知以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沈鹤亭的袖中弩完全可以一箭封喉,但他并没有挪动脚步,而是坦坦荡荡地望着门外一时糊涂的妹妹与权倾天下的窃国之贼。

“那是长兄?”花纭握住沈鹤亭的手腕,轻轻摇头,试探性地对他说,“长兄自幼跟随李廿修习经典,为人正直清醒,与花相并非是一路人。他现在在这为花相守宫门,定有他的苦衷,还望掌印给长兄一个陈情的机会。”

沈鹤亭凤眸一敛,登时抽刀回鞘:“宋衷!将门撞开!”

话音未落,花纭只觉脚下一震,身前一阵罡风,一段紫黑色的高大威猛身坯子从面前直接杀了过去,“砰!”地一声巨响,宋衷直接用肉‖躯撞断了锁链,将宫门都凿开了一个大洞。

花纭目瞪口呆,扇扇面前的尘灰,心道宋衷……不愧是宋衷。

而同样惊得脊背僵直的还有门内的花臻。

瘦削的男人依旧保持背过手的镇静姿态,但他额头上的汗已经被风拍得冰冷。花臻咬紧了后槽牙,警告沈鹤亭:“父亲与燕王殿下有要事商议,还望沈掌印不要打扰。”

“至勤,你身为翰林学士,难道不清楚花从文谎报军情是何等罪过?”沈鹤亭压眉抬眸盯着花臻,“秦榆王尸骨未寒,花相竟还要擅闯后宫与秦榆王的亲舅父抢人,现在还私自封闭坤宁宫的宫门。咱家不明白,恣睢娇纵目无王法,难道这就是花氏的处世之道吗?”

花臻咽了口唾沫,面对沈鹤亭黑压压的亲卫与排排令人炫目的绣春刀,他并未露出半分惧色。

“沈掌印适才所言,至勤不以为然。”花臻板着脸,但他的笃定在花纭眼里有股无法言喻的愚忠,“秦榆王殿下于坤宁意外薨逝,但至勤见宫城外已经停了部分郡王丧仪。难不成是太后娘娘一早便知秦榆王殿下会在今晚薨逝,故而让仪仗趁夜停在宫外?而此时宫内宫外皆传言,秦榆王殿下与太后是至亲手足,不仅父亲有疑,便是至勤也想问太后——倘若今晚父亲不进宫,娘娘是否就将秦榆王殿下草草而葬,以堵天下众人悠悠之口?!”

沈鹤亭睥睨花臻,唇角抽动,手握刀柄将刀拔出又摁回,拇指难耐地摩挲尾部的红色鹅卵石,忍不住低喃道:“蠢货。”

其实花臻听到了沈鹤亭在骂,但他充耳不闻,仍为花从文守着最后一道防线。其实他袖中有防身的匕首,但花臻即便是死也不会触碰它的刀柄。他是个读书人,平白沾上了血,便是愧对自小熟习的礼仪教诲。

气氛剑拔弩张,恐怕再过一秒沈鹤亭都能让紫甲踏平坤宁。花纭悄悄伸手扯沈鹤亭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花纭走向花臻,摘下手腕上母亲留给她的羊脂玉镯子,放在手心中伸到花臻面前,郑重道:“长兄识得,此乃哀家母亲的陪嫁。以此镯为证,哀家以母亲清誉起誓,哀家并未安排丧仪进宫,更没有迫害秦榆王。”

花臻自然是明白花纭此誓真挚的。

花臻生母早逝,嫡母膝下无子,几欲收养花臻不成便对其处处使绊,加之父亲放纵嫡母,花臻的少年过得极为艰难。而在花纭生母梁氏在进花府以后,梁氏处处帮衬自己,让他品味到久违的被疼爱的滋味。花纭命苦,梁氏死后并未给她留下一分半文,唯有一对羊脂玉镯子,还赠与自己一只,要他送与未来的妻。

花纭敢以玉镯起誓可见并未撒谎,花臻也不由得怀疑当初父亲劝他随之一起进宫是哄骗,一切都是花从文在贼喊捉贼。

花臻眼底的光暗淡了,他侧过身,给花纭沈鹤亭让出路。

花纭刚要迈步,李璞的房门打开了。

花从文从中走出来,带着一身的血迹。他扔了剑,用血渍凝固的手抹去腮边的血痂。目光空洞地望向花纭,眼泪便簌簌地往下掉。花从文高大的身躯渐渐倒下去,带着无尽的绝望与哀伤。他只是个失去孩子的父亲,还不能亲手将孩子的尸首带回家,多少年的亏欠随眼泪奔涌而出。

而在他身后一丈远,是眼神阴鸷,血溅半身的李怀璟。他紧紧抱着李璞,狠狠剜花从文的背影。

花纭一愣,看来适才他们真的爆发了一场恶战。她就心疼李怀璟,花从文武将出身,他的剑法糅合花氏与靖州梁氏,擅长于出其不意之间取人性命,即便后来做了宰相也从未放弃习武。李怀璟虽能从他的剑下逃过一劫,其实免不了要受身内伤。

李怀璟气息奄奄:“让他走。”

花从文回眸望他怀里的李璞,说不出心中酸涩。他踱到院中,对花纭与沈鹤亭的兵视而不见,对花臻说:“我们走。”

“父亲,”花纭拦住他们去路,“燕王同意您走出秦榆王的房门,哀家无话可说。但此地是坤宁宫,父亲若想从这出去,须得问哀家同不同意。”

花从文朝她笑了笑,用一股很淡很令人不舒服的语气哄道:“乖女儿,让父亲回府好吗?”

花纭对军报仍耿耿于怀:“父亲也要先给哀家看看那份打开宫门的军报。”

花从文从袖中取出一页对折的宣纸,中间还夹了三片雁羽。他两指捏着军报,举到花纭面前忽然松手,“哗啦”一声,军报落在地上。

花从文俯视被雪雨浸得泥泞的军报,戏谑道:“本相已经将军报呈给太后,您为何不接呢?”

他就想看这个拿鸡毛当令箭的小庶女在他面前低眉顺眼,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花纭闭目,凝视花从文。

此时沈鹤亭蹲下来将军报捡起,他掸去上面的尘灰,在花纭面前展开。

“臣傅礼致启奏太后:鞑剌借道宁北,攻靖州东北部,梁祇将军携府兵抵之。现梁将军已领兵突围,但已三日未向刺史府报信。臣惶恐,望鄞都早日出兵驰援靖州,叩首。”

末尾不仅有荆州刺史的官印,还有外祖父梁青山的私印。

——花从文的军报是真的。

“紫阳……你不是告诉哀家,花相的军报是空文吗?”花纭咬牙,眼泪暗含,疯了似的质问花从文,“为什么是真的?为什么不能用你的假军报骗我?鞑子猖獗,哀家的外公与舅舅,该如何面对,花从文!你告诉哀家!”

“用假军报开宫门,乃欺君之罪,臣不会做如此蠢事。”

花从文的态度极为冷漠,他痛快地看花纭由克制变得痛哭流涕。梁祇突围生死未卜,梁青山向京求兵。但萧元英死后满朝武将无一人能担起北疆的兵权,若想让蓟南道出兵,小太后还要过蓟南兵马元帅明宇那一关。明宇与沈鹤亭有过节,他怎么会向沈鹤亭的傀儡小太后低头?

左右梁氏都要死,花从文满心满眼都是痛快。

“太后娘娘,您亲眼见军报,是真是假一目了然,可放臣出宫了吗?”

此时紫甲卫将宫门护卫得更加密不透风,沈鹤亭对花从文说:“花相留步,靖州有紧急军情,您还要留在宫中,待咱家赵其他臣下入宫,要一同商议增兵之法。来人——请花相去太极殿!”

沈鹤亭凑近了花从文,低声道:“靖州已经出现此等危机,傅礼致的军报合该一早就送到司礼监。花相在咱家之前扣押军报,任由鞑剌入侵,尔乃卖国之贼。花相,秋闱舞弊,秦榆王暴毙,靖州危机,便是这三件,天下人就饶不了你。何况花相您的‘丰功伟绩’不止这三件,咱家便是拼得一世命,也要与花相论清楚罪罚。”

沈鹤亭的声音很小,足够他们两个人听见。

花从文抬眼凝视沈鹤亭的凤眸,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本相以为沈掌印也笑不了太久,本相是个要下地狱的人,走之前一定会捎上沈掌印。不然地狱严寒孤苦,无人与本相切磋梁氏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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