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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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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铎非常贴心地送花纭出司礼监,然后他拎着食盒,非常为难地前后看了看。

沈鹤亭前天就告假了。还不回家,就算姚铎知道他人去哪了,他也不想去找。即便是自小在萧府长大的姚铎,也怕去那个地方。要不是小太后拜托他帮忙传话,他再昏了头也不敢现在去找他家四爷,那不就是堵枪眼么。

“真的是……”姚铎牵出自己的马,喃喃道,“娘娘,属下舍命为君子了!”

姚铎策马向城外冲去。

他的马识路,一直攀上兰山顶,停在一处山神庙前。山顶冷得他打了个激灵,呼出两团热气又打了个喷嚏。

姚铎推开庙门,闻见熟悉的檀木香。

只见墙上挂着一排烛台,将整座庙都映得蒙蒙亮。正对他的是一面齐天高的阶梯架,从上到下,摆满了檀木牌位。每一块木牌之前都有一方烛火,千人万人的烛火连在一起,犹如燎原的火,暗黄的光映亮整座山庙。

而沈鹤亭垂着头跪在正中,后脑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那点点烛光,是萧家人的命。

姚铎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供台上赤‖裸裸地展开着人‖皮卷。被裁成等大方块的皮肤上面密密麻麻地纹了它们主人的姓名,与各色的肤色编织在一起,犹如恶鬼的索命簿。即便是常年待在诏狱里的姚铎,看了也吓得心惊肉跳。

“姚遇棠,如果你还清醒,就不该来兰山。”

姚铎脊后一凉,咽了口唾沫,试图拿花纭当挡箭牌——他将食盒放在沈鹤亭身边,喃喃道:“四爷,这是太后娘娘托属下给您送的晚膳。”又把食盒往他眼皮底下推了推。

沈鹤亭一睁眼就能看见里面已经变成黑灰色的茄夹与撒了半碗、凉透的藕粉。他拿勺子在藕粉里舀了一勺,粘稠得恰到好处。

“为什么我的藕粉还是白色的?你给我冲!”

花纭端着放了多半碗藕粉的瓷碗凑过来,把她专用的小银勺递到自己手里,大眼睛似是请求其实命令地瞪着他:“你为什么不理我?”

彼时小少年扔了银勺,望着女孩笑而不语。

花纭皱眉,又把勺子塞他手心里。

“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即便我是你师哥,也要收敛一点,”小少年低下头凑得与花纭咫尺之远,“你不是不懂礼貌的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没拿我当成你师哥喽?”

花纭一下子就被小少年看穿了心思,她的脸色微微变红,想道歉又觉得不好意思,舔舔嘴唇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伸出右手去扯小少年的衣袖,左右摇了摇。

“帮我冲嘛……我饿了。”

小少年抵不住她撒娇,妥协地叹息一声。盛出好几勺藕粉放到油纸上,说:“首先你放得太多了。”

“哦~”花纭不情愿地承认,继续看他冲藕粉。

小少年舀出半勺凉白开,一手搅拌一手放水。放得不多,刚好能让藕粉变成粘稠的乳白色。

“下沸水之前一定要先用凉水把粉末沏开,不需要用太多。”小少年耐心地给她解释,直到碗里没有粉末疙瘩,他说,“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

花纭点点头。

“下沸水的时候,如果可以选刚烧开的,温度够高才能冲开。”小少年一手提着热水壶,另一手快速搅拌,眨眼间藕粉从白变成了透明色,而且稠得正好。

“哇——”花纭惊喜地看他冲好的藕粉,好像就是在眨眼间粉末就变成了她喜欢的样子,她激动地说,“师哥真厉害!”

小少年眸子一亮:“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师哥。”

花纭盛一勺,吹凉了抿入口中,满是幸福感地朝他笑。

萧旻也笑了,他揉揉花纭的头,感觉自己好像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有耐心。为了跟花纭好好交流,他差不多脱胎换骨,从一个四处惹祸的二世祖逐渐进入“师哥”的角色。他沉稳了许多,也学会了如何笑得温柔和善。

沈鹤亭端着那碗藕粉,想象着花纭的模样:她可能又放多了,用勺子一点点往外淘,可能水温不够高,弄坏了一碗又重新熬,弄到茄子发凉,只能又温一遍结果拿出来一看,茄子因为去皮太久都变黑了。

沈鹤亭心中荡开一团温软。

花纭为他而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沈鹤亭无比满足与欢喜。

他犹如珍贵自己的眼睛一般珍贵花纭,那是萧旻留给他的遗产,是他濒临绝望的救命稻草。

可自己无论再怎么在乎花纭,在国子监的大火面前,依然选择了止步不前。他恐惧能吞噬萧家上百族人的大火,怕到一现在它的边缘,就觉得自己能马上被化为齑粉。

藕粉一口都没喝,沈鹤亭就将碗放回了食盒。

姚铎看见了,非常不理解:“四爷怎么不吃啊,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自送过来的。”

“不饿,”沈鹤亭的嗓音很低,几乎要低到深谷里,“倘若日后太后再送,就不要给我带来了。你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就倒了。”

抽什么风呢?姚铎撇撇嘴,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问他:“四爷与太后……是因为国子监的事吗?”

“……”

一阵濒死的沉默。

千钧一发之际,姚铎仅用两指夹住了沈鹤亭的刀,就在他颈侧,还差半寸就刎了他的脖颈。

吓得姚铎汗毛直立。沈鹤亭刚才那一下是真的想要他性命。姚铎的心脏砰砰直跳,缓了半天才说:“太后娘娘让属下转告您,如果是因为国子监的事,还请掌印不要挂怀。人是我救的,与别人没关系,我不会因为情分绑架掌印。”

沈鹤亭的刀渐渐失了势头,他闭上眼睛暖暖干涩的眼周,再睁开时显出绯红,他望着姚铎,企图通过他的眼睛看向另一个人:“你不让我去,跟我想不想去……是两个概念,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沈鹤亭的手臂顿时如断了筋似的落下来,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似一只丢了花园的小鹿般难过,抽噎道:“我真的……我就看着她冲进去,可我像个废人愣在那什么都做不了……”

姚铎轻手轻脚地把沈鹤亭的刀卸下来,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刀柄上已经被砂纸磨糊笔画的“旻”字,似是提醒更像是训‖诫:“萧氏的刀,不能取本家人的性命。四公子,老王爷在看着您呢。”

沈鹤亭望向萧元英的牌位,心脏抽痛。

“父亲……对儿子很失望吧。”

姚铎怜悯地凝视沈鹤亭,他说过无数宽慰沈鹤亭的话,奈何萧家小四是个十根纤绳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他会一如既往地在悔恨中越陷越深。

即便知道会被当成废话,姚铎还是要说:“当初老王爷让我带四公子走,就是不愿意让您跟他们一起不明不白地死。您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老王爷与其他三位公子,都希望您能好好活着的啊!您原本就自怨自艾,现在碰上了太后娘娘,动不动就后悔,迟早都得把自己逼死!”

沈鹤亭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地打在木地板上。

“我答应过小七要一直保护她,可自从我将她拉下水,我就一次次地让她陷进去,而我却无能为力。我甚至还想将她与李怀璟拉开,还期盼她能回头看看我?唉,我是个什么东西?比棉花还软弱,却一颗那么善妒丑陋的心脏。你知道我多恨我自己吗?我救不了父亲与哥哥,也救不了小七,只能像条蛆虫毫无意义地活着。”沈鹤亭双手捂着眼睛,不断有眼泪从指缝流出来,“你不明白……姚遇棠……你真的不明白。”

“对,属下是个粗人,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的弯弯绕绕属下就是不理解。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姚铎的声音铿锵有力,“现在就是小太后完全不在意的事,四爷偏偏要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拿完小太后拿萧家人,你是不是非要小太后恨你,要萧家四百亡魂恨你,最好把你恨得要千刀万剐了才好!”

沈鹤亭肩膀抖动,眼泪决堤一般地奔涌而出。他被姚铎说中的心思,现在每一寸骨骼都疼得要死。

“四爷,您在这跪,逃避,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姚铎扶住他的肩膀,犹如当年萧家起火时把小少爷护在怀里一般,“不如听从你自己的内心,什么都不要想,都什么都不要顾虑,就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在沈鹤亭此时只剩悔恨与惋惜的心中,唯一正确的就是花七。姚铎说的对,去做认为对的事情,光想着就让他心安。沈鹤亭的长睫颤了颤,深呼吸几次。他抬眸凝望姚铎琥珀色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愧疚。

“遇棠哥,”沈鹤亭低着头,“对不起。”

姚铎揉揉他的脑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对了四爷,太后娘娘说李顽醒了。”

沈鹤亭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清醒过来问:“她说什么了?”

“李顽应该还不相信太后,该说的一句都没说,”姚铎跪坐在他身边,“要不要属下带人把她弄出来?”

“不可,”沈鹤亭说,“坤宁宫比诏狱安全。何况她们女儿家之间,说什么话总比跟咱们说方便。简倦那边怎么说?”

姚铎答:“属下将简倦抓了起来,问不出来才上的刑。按您的吩咐,没伤到手。四爷猜的不错,简倦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中了解元,开桂榜发现自己的卷子被换了,李顽有恨,我也很好奇简倦怎么想的。”沈鹤亭凝视萧元英的牌位,“读了小半辈子书的寒门,科举都参加了三年,好不容易搏到一点成绩,结果发现是不是自己的答卷。都是有气节的读书人,这也是莫大的侮辱。”

姚铎肯定地说:“那简倦在诏狱里除了哭就是大吼大叫,他一直喊着冤枉,把老天爷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

“他没罪,你用刑的时候点到为止,”沈鹤亭的眸子危险地眯起,“这群不要脸面的世家,为了让自己的废物子孙登科,真是煞费苦心。遇棠,随我去诏狱,会会这位简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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