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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太后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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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满目肃穆。

自花纭晨起,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哭嚎。

侍女萍儿为她穿好孝服,便端来了安胎药。焦黑色的汤药泛着苦味,花纭皱起了眉头。为个莫须有的孩子,沈鹤亭还安排得那么周密?

她一手端起汤碗,问道:“司礼监安排太医送来的?”

萍儿却说:“是丞相大人,听闻娘娘有孕之后,在太医院盯了一宿,亲自煎好了安胎药送来坤宁宫的。”

恨不得她赶紧死的花从文还给她送药?只怕不是安胎药,是送胎的毒吧。

花纭睨了一眼药汁,随手扔回托盘,洒了大半碗出来:“父亲怕是真老了,忘了哀家自小怕苦。这药熬得真倒人胃口,哀家不喝。”

萍儿依旧端着托盘不肯后退,丞相嘱咐过,娘娘要是不喝,她就没必要在坤宁宫碍眼了。

她挡着花纭的路,不让她出去。花纭朝外面姗姗来迟的沈鹤亭递了个颜色,那双阴鸷凤眸顿时落在萍儿的后颈。

沈鹤亭一甩洁白拂尘,登上坤宁宫的台阶,在殿外朝花纭躬身行礼,得到默认才走进殿中,拿起药碗就倒进了痰盂,对萍儿说道:“既然娘娘不愿喝,那便倒了。”

一句话跟刀子似的杀过来,吓得萍儿霎时跪倒在地。

“回去禀告花相,有时间不如收拾收拾自家人的烂摊子,花三公子在明玉赌坊输的四千两白银还等着丞相去还。”沈鹤亭乜视萍儿,“就不必安排些不长眼的贱蹄子冲撞太后娘娘了。”

话音刚落,殿外侍立的宦官就冲进来架走了萍儿。

“太,太后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花纭怔怔地看着萍儿被拉走,她本来只想让沈鹤亭来帮她把萍儿支走而已,谁知沈鹤亭直接要了她的命?

花纭心里发虚,这么一条命直接因她而死,她想去抓沈鹤亭的手,又碍于周围人的眼睛,小声道:“萍儿罪不至……”

沈鹤亭不待她说完,抬高了嗓子对拉走萍儿的太监说:“拉远些,别脏了娘娘的眼睛。”

只见其中一个直接捂住了萍儿的嘴,犹如拖垃圾一般将人拖出去,花纭绞紧了手帕,难以想象萍儿的下场。

沈鹤亭转过身,脸上挂着轻盈的笑:“娘娘不必惊慌,祖上有规矩,后宫不得与前朝勾连。萍儿替花相送药就已经犯了宫规,这是她应得的。伺候不好是司礼监失职,还望娘娘恕罪。”

花纭还能说什么?

沈鹤亭无疑是对的,死了一个萍儿,坤宁宫肯定还有下一个萍儿。她若为萍儿争辩,犯妇人之仁,被花相知道了什么秘辛,还不知要引来多少杀身之祸,她担不起那般后果。

沈鹤亭给其他婢子递了个颜色,便上来两个新侍女,搀扶花纭向梓宫去。

锦衣卫指挥使姚铎瞥一眼被带远的萍儿,从墙根走到沈鹤亭身边,小声问:“掌印打算怎么处理?”

“割了首级,送给花相,”沈鹤亭开玩笑似的说,“既然他不长头脑,咱家就送他一个。记得做干净点,别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至于那壶药,也不必找太医院的人查看,就当是鸩毒,咱家也好给花相记上一笔。”

姚铎板正了腮边:“属下遵命。”

景熙帝灵柩前跪了一排排哭泣的妃嫔,不断有人哭晕了过去。

花纭穿过那些嫔妃,跪在离棺椁最近的一块蒲团给灵柩叩首,拾起一捧冥钱扔进火盆。

沈鹤亭还要去外殿安排宗亲祭祀,花纭默许他离开,煎熬地捏白玉手串。

花纭身旁的素颜女子是淑妃,她凝望着景熙帝的牌位,大抵是彻夜的守候让她憔悴,面容苍白发灰,一双杏眼也没了光,暗淡地滚下泪珠。

花纭不禁心疼,原先母亲跟嬷嬷都说过,宫里的女人命苦,靠着点恩宠过一生,等到皇帝驾崩,她们的希望也就到了尽头。

景熙帝装了三年的傻子,以命搏权,而他的女人们也要为他的失败陪葬。

淑妃一早就知道这小太后在打量她,便偏过头道:“太后娘娘,您不哭吗?”

花纭心道她哪哭得出来,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哀家,怕,怕动了胎气……”

“也罢,娘娘怀了储君,还是不要伤心过度。”淑妃嗤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哭天抢地的后妃,讽刺道,“您瞧这梓宫,眼泪都快汇成河了,可哪有一滴是哭皇上的,都哭她们自己罢了。”

花纭:“那淑妃呢,也哭自己吗?”

淑妃用手背抹去腮边的泪,往火盆了多扔了一沓冥钱,她低头的那一瞬间,还是有眼泪不知不觉地落进火焰中,刺啦一声化为一团水汽:“臣妾哭皇上,也哭自己。”

淑妃眼帘微敛,道:“潜邸时,臣妾就嫁给皇上了。皇上的女人不多,姐姐们都待我很好,皇上也是。臣妾还记得怀长公主时,他跟弘治爷去围猎,猎到一只鹿,割了鹿茸都给了臣妾。天意弄人啊,王府的火烧死了我的孩儿,皇上受了刺激,连臣妾都不认识了……”

花纭没想到竟还有人真心真意地对待景熙帝。想到昨晚沈鹤亭弑君的样子,不由得生出半分愧疚:若昨晚在景熙帝身边的是淑妃,定不会让他走得那么孤独吧。

她不由得伸出手捧住淑妃的手,安慰道:“姐姐释怀吧,人死不能复生。”

淑妃睨着花纭,两行泪从眼眶漾出。

白光乍现,电光火石间花纭只觉得掌心一凉——淑妃的匕首刺进了她的手掌心!

身后响起其余妃嫔的惊呼,先帝灵前淑妃行刺太后,若非太后用手拦下,恐怕那匕首就剖开脖颈取了太后性命!

鲜血汩汩流出,疼痛后知后觉。混乱之中,花纭摁住自己脉门让血流的慢些,眼睛却不敢相信地盯着淑妃:“我与你无冤无仇!”

淑妃大笑,用匕首指着花纭的鼻子,骂道:“无冤无仇??贱人,皇上与你孕育子嗣,许你荣华富贵,你却与司礼监的阉人媾||和,一起谋害皇上!皇上在天有灵,定叫你儿横生倒养,让你与那没根的货色统统不得好死!”

花纭惊呼:“你含血喷人!”

淑妃扯过她的衣襟,拽着花纭把她摁在香案上,指着景熙帝的牌位低吼:“本宫含血喷人?那你敢不敢对着先帝的牌位,对着大瀚的列祖列宗发誓——你从未与沈鹤亭暗通款曲,也从未惦记让自己的孩儿登上大位,更从不妄想窃取李世江山、替你花家上位做打算,你说啊!”

花纭被她钳制不能动弹,她扭动肩膀,发觉淑妃的力气比寻常男子都要大,极有可能是习武之人。花纭不知淑妃功夫深浅,不敢擅动,她用前胸推翻香炉,想用缓兵之计拖到沈鹤亭的救兵来。

她说:“我有何不敢?我问心无愧。”

淑妃怒极,根本没注意身后已经响起了锦衣卫的绣春刀出鞘的声音,仍然从后紧紧扼住花纭的喉咙嘶嚎:“那你发誓,以你全家的命以你花氏的荣耀发誓!”

花纭被憋得喘不过气,眼泪奔涌而出,紧咬着唇,她一定要拖住淑妃,不要让她注意到锦衣卫。

“臣妾花氏,以花氏一族的……荣耀起誓……若与沈,鹤亭等,勾结,便叫花氏,无后而终!”

“砰——”锦衣卫破门而入,淑妃乍然回首,同时手上一松,花纭借机反应过来,后踢淑妃胯||下逃出魔爪。

姚铎与另一个锦衣卫一起摁住淑妃。

花纭踉跄后倒,一双手护住她的后背,沈鹤亭用帕子简单包扎好她的伤口,当着一众妃嫔的面,将花纭横抱起来,急向外吼道:“宣太医!快!!”

血一点点濡湿手帕,花纭凝视着绳结,大脑一片空白。

“哈哈哈哈哈哈——皇上——您看看您的皇后!”

灵堂内乍然响起淑妃的哀嚎,笑声停止,一声闷响!

她顺着声音回首望过去,想透过混乱看淑妃,耳边响起低沉又熟悉的嗓音:“别回头。”

太医手忙脚乱地给花纭处理伤口,幸好弄得及时血没流太多,包扎后又喝了一碗汤药,花纭算是挺过这一劫了。

其实花纭自小习武,身子骨强硬,这点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那伤口在右手,以后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写不了字了。她不喜欢被一群人围观,屏退了侍女太监,自己钻进被子发呆。

手被绷带裹得像个大熊掌,花纭把手凑到烛光下,一层一层地数太医到底给她裹了多少圈。

数到二十三的时候,窗边“吱”地一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闭上眼装睡。

不一会,只觉额上一点温暖,他的掌心很柔软,手腕还有橙子香。

花纭不敢睁眼,紧张地蹙眉。而那人却以为她是难耐伤口的疼,耐心地替她舒展眉心。

花纭睁不开眼看不清他的长相,只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橙香,久别重逢的味道刺激花纭的大脑,她很委屈,不禁腹诽道:你不是说你不是吗?那为什么现在还要来看我,当真又当又立不可理喻。

花纭就继续装睡,即便心里知道被沈鹤亭瞧出了端倪,也赌气似的不肯睁眼。不一会,就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太阳穴,冰冰凉凉的冻人心尖。

沈鹤亭克制地收回手,在离花纭不远的位置席地而坐,手里捧着一小罐藏了六年的橙子熏香,他低头嗅嗅,恋恋不舍地回眸望一眼花纭。

女孩还在锲而不舍地假寐,他无奈地嗤笑,转过身沉进黑夜中。

这罐橙香是小花纭刚学香道做的第一款熏香。因为她爱吃橙子,她想让师哥身上也是橙子香。送给师哥的时候,他说不喜欢橙子,气得花纭三天没理师哥。

师哥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花纭拜别师父的时候,师哥就晚了一步。后来他抱着香罐去追她的马车,可怎么使劲跑,就是追不上。

五年前进宫,他烧掉了所有关于萧旻的记忆,唯独留下了这罐橙香。

沈鹤亭抽抽鼻子,后脑靠着木柱,让黑夜包容着他的破碎。

他多想捧起花纭受伤的右手护进怀里,却被礼制规矩挡在一丈开外。沈鹤亭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落下,他好像一直都很失败:做什么都晚了一步,追不上花纭的马车,挡不下淑妃的刀……害花纭被那疯妇戕害,无端听了那么多疯话。

花纭听见他的在啜泣,便睁开眼去望沈鹤亭。只见他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头无力地靠在柱边,自责地垂下去。

沈鹤亭越想越后怕,怕淑妃夺走了花纭的命。太医无论说什么他都不相信,害得沈鹤亭在住处如坐针毡,忍不急偷闯进坤宁宫,要亲眼见一面花纭。

其实他也不知道,如果花纭醒着,或者被自己吵醒了,自己该怎么解释——昨日那句“娘娘认错人了”说的那么清楚。

月光映进窗边的鱼池,惊了其中的锦鲤,摆弄金红相间的尾绕光游动。顽皮得要爬到沈鹤亭脚边,非要映亮他不争气的眼泪。

花纭乜视沈鹤亭,两个人之间隔着无数声默然的叹息。

当年花纭给沈鹤亭写过很多很多信,但没有一封有回音。

花相不让她出门,她只能让嬷嬷去打听,结果得知萧家封王。花纭以为沈鹤亭有了新生活,于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学着忘记。可直到封后大典的前一天,花纭看着自己的嫁衣,还在遗她的师哥见不到了。

沈鹤亭感觉到了背后滚烫地目光,但他没有回头。沈掌印对小太后的牵挂,也只能在这黑夜中显出半寸。

他自责,其实本不该掀花纭的盖头。

既然要装陌生人,就该对花纭视而不见,而不是一次次地做出逾越‘沈掌印’身份的举动。他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不能为了一个花纭,葬送多年的心血。

沈鹤亭咬紧了后槽牙,终究泄了口气。他双手掩面,抹去满面的泪水,一手撑着地面踉跄地站起来。

花纭登时扭过头去。

沈鹤亭多想冲过去抱抱花纭,但他终究没挪动脚步。

继续往后退,沉进更深的夜晚。知道她还能安睡,沈鹤亭也便放心了。他翻窗而出,走得无影无踪。

花纭松了口气。幸好两个人没说话,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鹤亭。

咣当——

花纭向远处望去,只见幕帘后一直稳稳当当的烛台,居然翻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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