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喝酒的方式向来简单粗暴。
妙予本还想提议行酒令,哪知他们提起酒坛就开喝,根本顾不上玩别的。
孟子呈喝多了,趴在桌边呼呼大睡。琴夫人也喝了不少,正兴致勃勃要与一众男子叫嚣。
姑娘被挡在后头,只得让下人上了醒酒汤。弯腰将桌前的少年扶起来,小心翼翼喂了些汤药。
梅窗格嵌着琉璃,此时微微打开,正映出外面融融雪景。雕栏玉砌中的陈列不知被谁喝醉了挥掉一展,落在地上发出声响。引得琴夫人心疼低呼,屋中更加闹腾开来。
妙予静静坐在一旁,动手帮忙添菜。小声的劝诫已经不管用,大伙都喝得兴起,谁也不让谁。
聂炎也喝了不少,但正襟危坐,看上去毫无醉态。身旁的姑娘观望着,下意识握了握他的手,随即被对方回握住。兄弟几个再次起哄,开怀畅饮。
林升有些醉了,开始聊起大将军的往事。从首次大捷到后来披荆斩棘的数场战役,姑娘听得专注,还被鼓动继续喝了些酒。
好在有聂炎在,顶多是晕了些,未曾醉倒。兴起时朱副将邀她划拳,热情踊跃。
“孟姑娘,今儿是高兴日子,要不咱划几拳?”
他这声起,林升立马跟进。
“这提议好!我也要来。”
妙予正给琴夫人盛了碗醒酒汤,闻此侧过身子,搁下碗碟看向满脸络腮胡的朱副将。
身旁的男人与她对视,面不改色示意她迎战。姑娘勾唇,不想坏了气氛,索性谦虚笑。
“那我…且试一试。”
说是试,这丫头却机灵得很。眸子很会瞧事,反应也快极。
聂炎好整以暇搂过她,在场全是自己人,小酌怡情图个乐子。默不作声扫了眼对方的拳,他们划的是时下最流行的三角拳,很简单,也很容易学。
妙予的领悟力和反应力实在太好,以往看不出来,小女儿的娇态,却是硬生生赢了朱副将三拳。
几轮下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包括一旁看乐事的林升与岳宗。
“哟,朱四爷是不是放水啦,你竟然也输了?”
朱副将在师门排行老四,旁的人习惯唤他四爷。今儿竟输给小姑娘,难免不受人笑话。
而他却不当回事,饮酒畅快,笑道。
“没法子,孟姑娘太厉害了,在下甘拜下风。”
作势拱手,妙予笑着还礼,面上谦和。
“四爷取笑,是您有心谦让才是。”
谁都知道是她学得快,脑子聪颖。岳宗含笑观望,忍不住调侃。
“瞧小嫂子这嘴,老大你可管不住啦。”
说是这般,下一个邀战的立马又来了。聂炎低头看了看,沉稳出声。
“鱼儿,来,输了算我的。”
揽住脸颊泛红的小姑娘,剑眉微扬,气势不惧。
对面的林升不乐意,转而对上他。
“诶,我们可不跟小嫂子来了。老大,咱哥几个划!”
今天他是主角,少不得被灌酒。只是大捷订婚就喝得这么厉害,不敢想象大喜之日会是如何光景。话音落,男人也不推拒,手臂抬,利落迎战。
妙予眼看他们的满腔热情,不禁悄然掩唇。原来男人间的行酒令更是丰富,连观战也移不开眼。直到主座上的琴夫人喝得酩酊大醉,她起身将她扶回房中。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月华影转,冷莹莹一片。洋洋洒洒,天地间素白。屋中添了暖炭,气氛热情欢乐。
待到子时,几人依然不依不饶气势高涨,姑娘安顿好喝醉的子呈,又吩咐底下人做了宵夜。男人们把酒言欢,时不时停下来又吃了点东西。
看时辰,今日怕是不醉不归了。好在几间客房都提前打理好,只待他们喝得差不多。聂炎知道时间已晚,拉过妙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担心她累,安抚她早些回屋歇息。
于是姑娘又再守了一阵,子时过,方才起身告辞退席,随侍女回了寝居。留下一屋兄弟更加放肆的叫嚣,瞧他们脚下的酒坛子,不知空了多少。
年末好时刻,又逢喜事即将到来,挡不住的热闹。
那一夜,在欢声与酒酌中欢腾度过。每个人都尽了兴,第二天自然也睡到日上三竿。
经过整夜的小雪洗礼,翌日庭院外便是白茫茫一片。妙予早早起身,得知几位客人都喝了不少酒,便安排厨房备了些小米粥,再去瞧了瞧琴夫人与子呈。
本打算问聂炎那方如何,哪知小厮来报说将军早已起身,正在武房练沙袋。行军打仗养出的习惯,晨起不练练拳脚就浑身不痛快。纵使昨夜醉酒,今天依然还是那副模样。
透过窗户打量,一身小麦色的肌肤,背部线条起伏,沟壑分明。胸膛缠着薄纱,冷峻英挺的脸庞。拳头挥舞便是一两个时辰,妙予没去打搅,在窗外看了阵,转身去了厨房。
姑娘细心熬了粥,搭配膳食,吩咐侍从给他送了去。琴夫人临近午时才起,说饭后一起去趟岳仙居,正好帮他们张罗一下大婚事宜。
聂炎左右无事,自然得跟着去。妙予忙了一上午,听说要出门,又让翠云收拾了一下行装。这两日的晋淮特别冷,厚袄外得套上披风,手脚捂严实才抵得过。
侍女动身帮忙更换手炉,琴夫人让小厮安排马车。午时过后,聂炎换了身蝠纹劲装,是妙予帮他选的。衬得身型更加颀长,配上大氅,气宇不凡。
人声鼎沸的岳仙居外已经停了不少车辆,据说今日是祈福节,许多贵族家眷礼毕都会来此用饭。聂炎一行人到得最晚,管事亲自出门迎接,知是重要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待车停稳,妙予在翠云搀扶下走出马车,随即很快被某人抱了下来。地上湿滑不好走,聂炎体贴,不会让她湿了鞋袜。
在一众人的目光中几人走入大堂,管事点头哈腰在旁介绍新上的菜点。琴夫人吩咐他备了靠窗的雅间,顺道和他商议大婚之日的酒席。
婚礼时辰定在初九,距离到来还有大半个月,给淮岭来的亲友留够了时间。一边说着,店小二一边在前方开路,上楼左拐便是。
来到屋内,暖炉热腾腾让房间舒适不少。妙予褪去披风,身着樱草色彩绣大袖衣,青丝如瀑,简单梳髻。坐在窗边望向外头的景致。
聂炎今日的打头挺贵气,其实他很适合这样的劲装。既不失男儿气概,又别有一番味道。
两人在桌前等候琴夫人,男人顺手给她倒了杯热茶,见姑娘正一动不动打量外头,抬臂揉了揉她额角的碎发。
宠溺的举止,惹得姑娘回以笑来,难得一起出门,走到哪都免不得亲昵。
恍神再瞧楼下,见一辆马车正稳稳停靠在岳仙居门口。里头走出两名女子,正是那先前爱刁难的人的林夫人与她的女儿。
抬眸瞬间,妙予很顺利见到她家小姐的面容。娇好温柔的模样,举手投足那般优雅,想到她本有意往聂家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顺着她的目光,聂炎面无表情扫了扫,押了口热茶。
“在看什么?”
他的问话拉回姑娘的思绪,她双手捧腮,出于好意,感叹。
“原来林夫人的小姐竟是如此之姿。”
不解她的话,再看向楼下,挑眉。
“林夫人?”
将茶水向边上推了推,方便小厮呈上糕点,闻声耐心解释。
“是生意上的往来户,她家夫君与琴姨的产业有些瓜葛。”
男人点头,不置可否。
“哦。”
妙予细心观察,看了看那位林小姐,又再幽幽望向身旁之人,不禁神秘启唇。
“怎么样?”
停顿,莫名的话题。
“什么?”
姑娘思索片刻,女儿家的心思,本能好奇。
“林小姐…好看吗?”
聂炎看似没什么兴趣收回目光,简单答复。
“凑合。”
说得云淡风轻,察觉不出半分有意。
他对于不太关心的事一向表现得比较平静,眼看这般英挺的模样,妙予观察后出声。
“她家夫人早前好像有意…将女儿送往聂家。”
瞬间明白话里的意思,男人握了她的手。视线紧锁,放在掌中暖了暖。
“是吗,有这意思的可不止他家。”
语带笑意,聪明人果真洞察力也是极好,看破她的用意。
妙予抿唇思索,片刻后作势会意。
“哦,原来聂大将军竟是如此抢手。”
他笑了,眼眸幽深,刀刻般的五官柔和下来,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可我只对洛城那位女子有意,你不知吗?”
默默拿掉他的手,偏头间几名随身侍从已守到门外。她弯眸勾唇,忽然想到什么,不禁疑惑。
“元烨,你喜欢漂亮姑娘吗?”
他不等人反应,一把捞过她坐到大腿上,也不顾是否在外头。
“你算不算?”
低头与她碰了碰额,引得姑娘瑟缩,双臂环住他的脖颈,突地正色。
“倘若…你会娶几个女人?”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他面不改色,从容道。
“只有你。”
笃定的话更加让人意外,尤其先前父亲也有过姨娘,原以为他这样的身份,兴许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眨眨眼,眸色清。
“为何?”
再次发起的问话,聂炎什么也没说。只拉了她的手贴在胸膛,趁人不备偷了口香。
好一阵过后腻够了本,方才灼然坚定的口吻。
“因为这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