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平白无故地怎么收拾起东西来了？”

林曼芝跟贺宁朝艰难地穿过院子里面的那些阻碍，径直入了房间，她瞥了一眼靠坐在床上玩帐子的鹤灵渊，又一脸笑意地询问着姜浓。

姜浓把那张和离书拿出来递给林曼芝看，她表情淡淡的，只轻声道：“我与鹤灵渊已经和离，下午就搬出贺家。”

林曼芝看见了那张签署了两个人名字的和离书后，瞬间就瞪大了眼睛，她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是......真的？”

简直是一个废话问题，和离书哪还有假的，姜浓都有些不想回应。

那边鹤灵渊丢开床帐，翻身又躺了下去，他扬声道：“自然是真的。好了，母亲你就别操心了，这件事情我们都有数。”

林曼芝怒不可遏，她快步来到床边，质问着鹤灵渊：“是不是你又欺负三娘了？鹤灵渊，这可是你自己求娶回来的媳妇，现在说和离就和离？你对得起当初跪在你父亲面前说过的那番话吗？还是说，你真觉得和离之事就仅仅只是你俩的事情？”

她平日里轻易不会动怒，此话看似是在诘问鹤灵渊，实则也是在提点姜浓。

贺家和姜家原本因为老祖宗那辈之间的一些事情就暗有隔阂，当初两家结亲，京城里少不了看笑话的人，都说这俩长久不了，可又看着鹤灵渊那般宠爱姜浓，多少流言蜚语都当不得真了。

结果，现在这两人居然真的和离了。

林曼芝简直要被气死，又觉得两个人是真不懂事，和离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悄无声息就做了，既不告知宗族家亲，也不与父母商议，可谓是大逆不道。

她转身去对姜浓道：“小姜浓，你若是受了委屈就告诉我，母亲替你作主！如何惩罚鹤灵渊都行，但和离之事，你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更何况，再过几天就是老祖宗的寿诞了，你们现在闹出这事，岂不是白白叫别人看了笑话。”

姜浓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她偏头，神色认真道：“母亲，我那天也与您事先说过了，和离之事不是我在开玩笑，更不是头脑发热的冲动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所选择的。”

林曼芝气急，“可，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你俩前段时间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现在说和离就风风火火和离了，任谁都要在背后揣测的啊！”

姜浓：“我不怕被揣测，母亲，您就原谅我的任性行为吧。”

说罢，她就不再停留在房间中，转而出去唤来薛嬷嬷帮她收拾衣物首饰。

林曼芝怔愣在原地，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一旁的贺宁朝赶紧劝道：“母亲别恼怒，可别气坏了身体。”

她又对鹤灵渊道：“灵渊，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吧？和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鹤灵渊侧身朝里躺在床上，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

他缓缓道：“能是什么原因？感情磨灭、性子不和......早分开对双方都好，一直纠缠不休反而平添烦恼。”

“你说得倒轻巧，鹤灵渊，这不单单是你们两个的事情！和离是大事，事关两个家族之间，现在你们如此不负责，当初就不该违逆老祖宗的意愿成亲！”林曼芝都能想象出等到和离的消息一传出去，贺府里这些人和京城里面那些世家背地里说些什么。

她一脸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明白鹤灵渊和姜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就和离了？

哪怕是没有感情了，至少都要考虑下家人的感受吧？

居然就这般毫无顾忌地迅速和离了。

更何况两人才成婚一年啊！怎么就没了感情呢？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两个人谎话连篇，都在敷衍她。

贺宁朝坐在一旁，跟着叹息道：“母亲，既然这是两人都同意的结果，那我们说再多都没有用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合适的由头来解释和离这件事情。”

鹤灵渊的声音传来，语气冷冽，毫不在意地道：“不必找理由，外人要胡乱猜测就让他们去猜，成亲或和离都是我跟姜浓之间的事情，旁人的嘴我堵不上，也不会去管。”

林曼芝一听这话就要炸起来了，贺宁朝急急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才没叫她扑过去打鹤灵渊一顿。

“等你父亲知道此事，你就晓得厉害了！灵渊，虽然你一向不服管教，可是往日也不会做出这般违逆之事，你告诉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曼芝循循善诱，想要窥探两人和离的真相。

哪知鹤灵渊却兀地冷笑了一声。

他父亲......呵，他的好父亲贺淮，唯一有胆子的事情就是反抗自己的那位老母亲。

除此之外，家中的事情他未曾管过一件。

去年鹤灵渊说要娶姜浓的时候，贺淮也是不同意的，结果一知道老祖宗反应更加剧烈后，就调转口风说自己同意了。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而是想借这件事情来公然挑衅老祖宗。

贺淮若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墙头草两头倒。

他毫无定性且心性怯懦，自私自利又唯利是图。

凡是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他便会忙不迭地凑上去，一但讨不着好，就又快速缩回去了。

贺淮的为官之道就是八个字：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或许是因为他从小长在自己祖母身边的原因，所以待人都隔着一层浅浅的防备，素来不会与谁感情深厚些，同时又懂得看眼色知进退，这种人在官场上倒是游刃有余，可在家族中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前世，鹤灵渊被揭穿不是真的贺家六公子后，这位好父亲当即就跳出来大义灭亲割袍断义了。

反正他本就不喜欢林曼芝，对她所出的三个孩子更是看不上眼，需要时就还伪装两分父亲的威风；不需要了，就随时都能抛掷脑后。

好在鹤灵渊对自己这位道貌岸然的父亲也并没有多少感情，前世被他带头赶出府时，伤怀的也不是他对自己那稀薄的父子情分，而是恨他对林曼芝和自己都太过无情。

到底是做了近二十年的家人，与林曼芝更是快三十年的夫妻了，可贺淮对他们却像是对待仇人。

鹤灵渊离府后不久，林曼芝就生了场重病，那时候鹤灵渊得了消息想要进府来看望，可贺淮命人严防死守，决计不让鹤灵渊靠近府门半步。

更是在林曼芝重病之时，又带回家一个外室和私生子，气得林曼芝缠绵病榻一直未愈，导致身体衰败而亡。

即便后来鹤灵渊又凭借着自己的毅力重新获得皇帝的看重，贺淮对他也从未有过丝毫心软，两人在官场上对上后，势必要争出个输赢才罢休。

仿佛只有鹤灵渊彻底堕入深渊，才能证明他贺淮所行之事没有分毫踏错的可能。

前世的贺淮在鹤灵渊还未走向乱臣贼子那条路时，就一马当先的写折子抨击他，将他贬低到尘埃中尚不解气，怒骂鹤灵渊是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说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让陛下快快处死他方能一举铲除这不忠不义之人。

毫无缘由的猜测却一语道破了鹤灵渊所行之路。

幸而陛下那时病得糊涂，只当是两人之间的官场斗争，哪里明白贺淮是暗地里就知道了许多原委。

那人的手段太过厉害，以京城为棋盘，众人为棋子，下了好大的一盘棋。

到最后，鹤灵渊哪怕是还未找到确切证据，但已然知晓害自己落得那般惨败结局的源头真凶是谁了。

可是知道又如何？

他错失太过机会，臂膀尽断，独身一人已然了无生还之机。

时至现在，鹤灵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作了什么孽，才被硬生生推入了困局中。

破局之法又到底是什么？

鹤灵渊想的多，脑后就开始发出抗议的尖锐刺痛。

不管怎样，今生的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前世死的那些无辜之人，今生他要一一偿还；还有那些该死之人，他也要一个个手刃。

无论是复仇之路，还是乱臣之道，他鹤灵渊都要孤身再去闯一闯。

即便是又死一次，这次也要让他真正的仇人都跟着下地狱。

思绪纷飞，鹤灵渊难以忍受后脑之疼，只能疲倦地闭上了眼眸。

身后传来林曼芝的声音：“灵渊，既然你意已决，我劝再多都不能改变什么了，但这件事情还是要你亲自去向你父亲说明，毕竟你们是父子啊，父子之间哪有始终冷漠僵持着的？”

鹤灵渊不甚在意地应道：“嗯。”

而后他又询问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始末。

从醒来到现在，腿上难以忽视的疼痛显示出他似乎腿摔断了，可姜浓告知他现在是元昭十五年，这根本不是查瘾药案的那一年。

听到自己是坠马断腿，并且还有人冲出来垫了一下才只伤到腿时，鹤灵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他翻身坐了起来，笑意逐渐扩散，嘴角扯得很开，吓得林曼芝还以为他中邪了。

“灵渊，你笑什么？”

林曼芝心口发慌，总觉得今天的鹤灵渊有点跟往日不太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和离这件事情太大太突然，给她造成了冲击，才导致现在神思恍惚。

“昨日冲出来垫在我身下帮我做缓冲的那个人呢？”鹤灵渊歪着头看向林曼芝，他虽然在笑，可眼底没有丝毫真切的笑意。

一种莫名又深幽的情绪从他身上透出来，让人顿觉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