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方村,几所大学虽然距离很近,但是气质迥异。工大校园最大,滨大校园最美,工大海大男生多理工科多,滨大女生多文科专业多,医大则一半一半。走在工大海大校园,立刻就能感受到十足的理工科直男气息,所有过往的学生十个有九个都是男生,穿着朴素,目不斜视,来去匆匆,校园里很少看到女孩,更少看到情侣。而到了滨大,争奇斗艳的服装,随处可闻的笑声,无处不在的情侣,所以坊间才有了这样的说法:学在工大,爱在滨大。
滨海大学的周末(周五周六)舞会是最出名的,也是最受欢迎的,原因有三,一当然是滨大女生多,就这一点,其他几所大学只有羡慕的份。二是文科类院校嘛,功课轻松闲暇多,闲暇多,文化娱乐活动就多;三呢,学校重视。滨大校方的创收意识最强,换句话说就是校方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发展学术上,这也是后来滨大排名一路下滑的原因—-不过这是后话。一到周末,全校三个食堂一个体育馆全部变身舞厅,虽然环境差强人意,但是全部安装了正儿八经的音响和灯光,灯光打起来也是八九不离十,滨大的舞厅大门敞开,一开始只是本校学生,后来是大学城的学生,再后来据说社会上也开始有人光顾。
转眼间到了六月底,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放假了。经过了近一个月的临阵磨枪,温彤他们总算把期末考试给忙活完了。
周五下午,刘畅提议:“温彤,晚上我去去跳舞吧,放松下,反正也没啥事。”
“明天吧,今天补补觉,都熬了一个星期的夜了。”
“你呆在宿舍也不会睡觉的,就去玩一会,9点之前就回来。全当锻炼身体了。”
离他们宿舍最近的舞厅,是三食堂。
六点钟出发,老远就看到三食堂窗户里面闪烁的灯光,两块钱一张票,进得门来,发现已经不少人了。
夏初,正是滨城最好的季节,温度不高不低,又是临近放假,考完试一身轻,来的人还真不少。
很快他们就碰到同系的几个同学,大家于是嘻嘻哈哈在一起跳起来。
舞曲的安排通常都是快慢相间的,一首快曲子让人群魔乱舞,跟着来一首慢曲子,让大家跳三步两步的。一般只有情侣才在慢曲子的时候溜到场子中间去说悄悄话,或者偶尔有其他不认识的男生请女生来跳舞。
温彤刚刚和几个同学在一起蹦跶了一通,场上响起了一首华尔兹,他们几个就闪在一边聊暑假有什么计划。
这时候,就听后面有个声音传来:“同学,跳支舞吗?”,对面的刘畅示意温彤,温彤才转过身,一个高高的人影逆光而站,他的脸完全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阴影又说:跳支舞?
“ok”。
于是两个人下了“舞池”。
球灯扫过,借着短暂的灯光,温彤扫了一眼他的脸,看年龄像是个学生,看神情又有点不像,和班里老实羞怯的男同学不同,他看上去一副拽拽的样子。他留着清爽的寸头,眼睛不大,面部轮廓清晰,鼻子挺拔,说话的时候露出整齐的牙齿,皮肤好的让人嫉妒,几乎看不到任何痘印。
“怎么称呼?”
“温彤,10届法律系的,你呢?”
“陆飞,嗯—我不是你们学校的。”
“那你是哪个学校的?”
“工大’’
哦,没想到工大还有这样的学生,还以为工大都是书呆子呢,温彤心里想。滨大男生少,长得帅的男生更少。陆飞的长相要放在滨大,估计早就吸引一批狂蜂浪蝶,哪至于流落到舞厅。
刚刚看到她的侧影,陆飞觉得她有点像那天晚上被表白的那个女孩,现在听了她的声音,他确定了就是她。她的普通话很标准,语速不快不慢,却有一种特别的抑扬顿挫。
那天晚上,他过来找同学,正好坐在那排冬青后边。那条小路上时不时就有人走过,陆飞专心看着手机,根本没留意,直到男生说了一堆”喜欢“,陆飞才意识到自己碰巧呆在了表白现场,他正想着离开以避免听到接下来的火热情话,没想到女孩紧接着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于是他改了主意,想听听女孩在拒绝男孩子的事情上能做的多么惨绝人寰,没想到女孩却说:“像你这样的谦谦君子,一定要窈窕淑女来配,而我,你也看到了,我和淑女一毛钱的关系都不沾。”他就直接给逗乐了,禁不住站起来看看她到底有多么不堪,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高挑而娇俏的侧影。
舞厅灯光虽然昏暗,他还是看清了女孩的长相。她的眼睛刚好到他的下巴,当她抬头和他说话,她的脸就完整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刘海刚好到她的额头中部,完整地露出了浓密的眉毛,她的睫毛长长的,衬托着她黑亮的眼眸,眼睛有一种很特别的上扬的线条,让她的眼睛兼具英气和妩媚,当这双眼睛看向自己,他感到一种摄人的力量。
她的长相和她的声音很像,也符合他对她的想象:俏皮,自信。
“你经常来我们学校的舞会?”
“第一次来,跟朋友一起来的。”陆飞用眼瞟了一眼左边,温彤也瞟了一眼,看到那边站着几个男生。
“机械系功课累吗?”陆飞话并不多,温彤只好没话找话“硬”聊,怎么说也不能辜负了和帅哥的独处时光,那太暴殄天物了。
“嗯,还好。你们呢,难吗?”
“还好。肯定比你们的容易。”温彤道。
“你第一次光顾滨大,怎么选了这间舞场?”
“我同学的宿舍楼就在旁边,还有别的舞场吗?”
“滨大别的没有,舞场好几个,这个是我们学校重要的三产收入来源。你以后可以都都去体验下。”
“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没什么不同,可能味道有点不同吧。”
“味道不同?”
“闻出来了吗?大锅菜的味道?”
“是有点。”
“二食堂里就是小锅菜的味道。”
“哦。”陆飞忍住笑。
“那边,”温彤用下巴指了下右边,“那里是卖菜的窗口,”
又指了下左边,“那里是卖面食的,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平常都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大粥缸,所以地面略微有点粘脚,觉得了吗?”
陆飞试了试,还真是有点粘。
“体育馆没味。不过我没去过。”
“体育馆?”
“体育馆的篮球场也有舞会,和这时间一样。”
“那你们学校真是为了赚钱不惜糟蹋东西啊!”
“糟蹋什么东西?”
陆飞用眼睛示意了下旁边的女生,温彤看了眼这个女生,似乎也没啥特别的。看她没明白,陆飞说:“高跟鞋!”
“高跟鞋怎么了?”
“我们学校的篮球馆,不穿球鞋上场的话是要被罚款的,而你们学校居然允许穿高跟鞋在上面跳舞!”
舞曲结束了,温彤说了谢谢,而后走回他们的小根据地,没想到高个儿跟着她一起走了过来。
“介绍下帅哥。”刘畅笑着起哄。
“我同学刘畅,这位是——”
“陆飞。你好。”陆飞知道温彤没有记住他的名字,识趣地接了过去。
这时候,开始了一个快曲子,陆飞没有兴趣,示意温彤,那边有卖饮料的,要喝点什么吗?温彤说不用,同时提醒他,“你不去陪你的朋友们吗?”
“他们走的时候会叫我的。”陆飞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温彤无奈也只好陪站着。
终于等到快曲停了,慢舞曲开始,刘畅对温彤说,把帅哥让给我跳这只曲子。
他们两个刚走开,一个男生走过来邀请温彤跳舞,居然是工大电子系的,工大的生态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
这个男生就很“工大”,他明显有点紧张,僵硬地问了温彤标准问题,哪个系的那一届的,握着温彤的手不停出汗,温彤强忍着跳完了,舞曲一结束立刻去洗手间洗了手。
等温彤回到原地,居然看到陆飞还在那站着,刘畅悄悄对温彤说,长得挺帅,就是话太少。快曲子想起,陆飞依然没有参与的意思,温彤终于受不了了,“不一起跳吗?”
“不会。”陆飞倒很坦白。
“我也不会,我就是拿它当运动,消耗卡路里。”
“相信我,我跳起来很难看。”
温彤扫了一下四周,指着旁边一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你去那跳,那黑,你想怎么跳就怎么跳,没人知道是你。”陆飞被逗笑了,他真的走到那个黑影里,胡乱动了两下。
温彤赶快鼓励:不错不错,继续继续。而后和旁边的刘畅一起蹦跶起来。
温彤知道自己绝非什么舞蹈达人,就像她自己说的,运动而已,一个舞曲跳下来,又是微微带喘。
接下来是一个四步的舞曲,陆飞看着尚在喘息的温彤,伸手说,一起跳这个吧。
温彤毕竟是上过几次舞场的,为了提高交谊舞水平,还正儿八经在图书馆借了书,和宿舍姐妹在宿舍里边学边练操练过,一眼听得出这首是四步舞曲,但是陆飞的跳法和前面的华尔兹一模一样,就是踩着点子一左一右挪脚而已,温彤忍不住说:“这首曲子是四步舞曲,前一首是三步华尔兹,可您这跳法没啥变化啊?”
“我怎么听说是“两步走天下”?”温彤发现他说什么都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气势。
温彤叹了口气,”嗯—-说的也是。”
“你经常来跳舞吗?”轮到陆飞主动发问了。
“也没有,天气不好没地去的时候才来。”
“今天天气不好吗?”
“今天,被她们拽来的。”
“你们是不是要放假了?”
“嗯,下周”
“哦,忘了问,你家是哪里的?”
“安京,你呢?”
“我就是本市的。离开家那么远,感觉怎么样?”
“感觉?好啊,自由啊。”温彤故意夸张地说,其实她现在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家,吃上妈妈做的饺子。
就在这个时候曲子结束了。又到了快曲子,居然有一个男生过来邀请温彤跳吉特巴,温彤还是跟刘畅学过几步吉特巴的,。
温彤跳舞的时候,陆飞离开了。
到了慢曲子,陆飞又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她面前,邀请温彤继续“两步”。
陆飞身上有明显的烟味。
温彤忍不住低咳了一声,本能地推了下陆飞的肩。在跳舞的男生中,陆飞算是很绅士的,塔在她腰间的手一直很松弛。温彤这样一推,把两人的距离立刻拉大了半尺。
陆飞敏感地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的烟味熏到了她,马上松开了手,问:要不要喝点东西?
“不用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也该走了,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我们几个人就伴很安全。”温彤边说边向刘畅走去。
“那你们明天还来吗?”
“明天,可能吧。” 找到了刘畅,转头对陆飞说:”那我们先走了啊,byebye。“
陆飞的嘴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眼看着温彤和同学走了。
回去的路上,温彤说出心中疑惑,“今天女生少吗?来邀舞的人还挺多。”
刘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女生不少,是你老人家减肥成功,开始享受美女待遇了。”
陆飞双手插兜,晃荡着回到几个哥们身边,苗之江打趣他,“怎么着?看你在那边晃悠一晚上了,看上了?”
“关你事?”不知道为什么,陆飞觉得气不顺,自然也没有好声气。“玩够了没啊,走不走啊?”
郑涛早想走了,赵桥还想再待会,于是几个人拍了拍赵桥的肩膀,算是道别,而后呼呼啦啦地离开了舞厅,一出门郑涛就递给陆飞一根香烟。
“戒了!”陆飞拨拉开他的手。
“哇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刚才你不还抽呢吗?”
“刚戒了。”陆飞也不回头,兀自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