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上，许毅一直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异常
一开始，他以为那股奇怪的感觉来自于身上的衣服
的确，许毅和贺熠的穿衣风格迥然不同，贺熠偏爱宽松的深色系T恤，而许毅一年四季身上永远都是一件有些紧的白T，一条洗的有些发白的破洞牛仔裤
现在两人互换了衣服，有些不适应是肯定的，所以许毅也没太放在心上
到了放学的时候，他和贺熠去卫生间把衣服又换了回来，但那股怪异的感觉却还未消失，甚至有些变本加厉的样子，告别了教室里的同学，许毅头脑清晰地吃去吃了餐饭，回来时却感到脑子晕晕乎乎，直接不省人事的趴在了课桌上，他虚弱地摸了摸额头，感到冰凉的指尖就像碰到了烧红的钢铁般
“原来只是发烧了，我还以为我感冒了呢”许毅自嘲般的笑了笑，接着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起来，最后直接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贺熠在办公室里冷冷地看着他妈备课
贺獦将明天要用的PPT从文件夹里拖出来，头也不回的开着玩笑
“我就说外面的那群小妮子今天咋么那么兴奋，原来是你换发型了”
“怎么突然不留你那锅盖头了？难道碰见喜欢的了？”
“……”贺熠感觉有点好笑，他在那一瞬间还有点佩服他妈的想象力“怎么，不能换？”
“不是不能换”贺獦尽量无视儿子话里的火药味“之前我也劝过你挺多次了你不换，现在我不在意了你又换一个”
说着，她转过头来“是在存心和我作对？”
办公室里通风良好，空调也开到了最大风力，但贺熠还是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抬起手松了松领口，心里烦闷的感觉才稍稍消退，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贺熠转身，毫无留念地走入了黑暗的走廊
贺獦轻轻叹了口气，作为一个驰骋业界二十多年的老教师，她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但她唯一看不穿的人就是贺熠，看不出他的心情，看不出他的喜好，只能无助的看着他和自己渐行渐远的背影，用双手努力的维护着温度低至冰点以下的关系，但都是徒劳无功
贺獦知道，自从那件事后，自己就再也走不进他的心了，也再没资格走进
“誒…听天由命吧”贺獦听着贺熠慢慢变小的脚步声，无奈的自言自语道，又重新把心思投在眼前的工作上
从贺獦办公室出来后，贺熠的心情也是坏的一批，他看了看手表，离晚自习还剩一个小时多，远不到去教室的时间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间他能去哪，只能趴在栏杆上看风景
吃饱了没事干的住宿生们成双成对地在操场上玩耍，有的打球，有的聊天，嘈杂的嬉笑声隔着一个篮球场的宽度远远地传来
再看远一点，树林里散步的小情侣，美食街里来往的客人，大街上散步的一家三口，所有的人的动向都被贺熠尽收眼底
但这份喜悦，这份热闹，这份美好却从未属于他
夜间的凉风吹过，清新又温和，但他却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使劲的撕着领口，但却于事无补，那种闷闷的感觉在他心中无限的回荡，他明白，这叫孤独
贺熠甩了甩头，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正沉浸于梦境之中的许毅突然听见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教室外传来，他想抬头，想睁开眼来看看是谁
但他滚烫的身躯并不允许他的行动，于是他的意识又被拉入了深层的梦境之中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偷听到了高茗正在和黛玉和彭旺他们聊天
他们似乎聊的十分投入，完全没有注意到许毅的靠近
“诶诶，你们是怎么和许毅玩下去的？我每次和他说话都感觉在和个脑瘫相处一样”
“还能咋整，忍着呗”高茗瞪了彭旺一眼“看他每次说话的那个样子！不害羞好像不会说话了样，真是有够装的”
说着，还故意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句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许毅~”
引得众人发笑
这时贺熠出现了，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他啊…脸肿的和猪一样”他轻蔑的笑了一声“也配做我同桌？”顿时，全班人都开始大笑起来
他的梦都支离破碎，转瞬即逝
他又梦见自己在还衣服给贺熠时，贺熠嫌弃的推开了他手中的衣服，还在说些什么，正当他想凑近些听他说话时，他却反手将许毅推下了悬崖
强烈的坠落感迫使他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贺熠真的在自己边上，对方发现自己醒了，将准备好的湿纸巾贴在了他的头上，冰冷的触觉让许毅的精神为之一振，接着，他想起刚才的梦，梦中那些伤人的话还历历在耳
许毅烧坏的脑子已经分不清梦和现实了，两行眼泪不自主的垂落下来
刚向贺獦说完情报的贺熠一转头直接懵了，只见许毅脸上满是晶莹的泪水，眼眶红红的，就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狗一般委屈的缩在原地
贺熠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想安慰一下他，却不知从何处下口，缓和了一下神情，他尽量压低声音，用他觉得很温柔的表情说
“我已经叫我妈联系你家长了，你再忍一会应该就到了”
闻言，许毅却摇摇头，抽噎着说
“他们不会来的”
“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许毅再次开了口，眼角有水珠如流星一般划过
“因为我很让他们省心的，所以我生病了可以不用管的”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管的…多麻烦”
“而且…还是对我这种人”
毫无预兆的，贺熠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他脸色有些难看的对许毅说道
“你爸妈说他们回不来，我先送你回去吧”
许毅装作坚强的擦干眼泪，双手撑着桌子勉强站了起来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是”
说着，勉强的把自己挪到了教室门口
突然，他脚下一脱力，整个人就这么倒了下去
幸好贺熠扶住了他，不然他真的要摔个狗吃屎了
许毅不清醒的对贺熠笑笑，但从贺熠的角度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苍白与无助
贺熠使劲地用身体将许毅撑起来，试着走了两步
“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贺熠感受到身边人的身体正在微微地颤抖，担忧地看向他，却发现许毅，他咬紧牙关松开扶着贺熠的手，使劲的走了两步，接着双膝又是一软，身体直接跪坐在地上，当贺熠将他扶起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脸上冷汗直流，分不清是汗还是眼泪的液体如雨般洒落地上
贺熠摸了摸许毅的额头，比之前更高的温度透过冰凉的指尖传入大脑
“烧的更厉害了”贺熠眉头紧皱，看了看边上神志不清的许毅，深吸了一口气
“你家住哪？”
许毅迷迷糊糊地就指向了校外一栋老式居民楼，在脑中规划了一下路线后，贺熠背起许毅就往那个方向冲去
一开始许毅还未搞清情况，只是感受到周围景色变换，在贺熠背上安分地趴着
但当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好像在跑的人不是贺熠，而是他
清晰的薄荷味充斥鼻腔，许毅朦胧地睁开眼
眼前即是人间喜乐，万家灯火
身边即是天下苍生，人情冷暖
许毅下意识的抱紧了贺熠，好像这样就能让心中酸楚的感觉消退一般
梦都是假的，许毅心里想
许毅家离学校并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打开充满岁月感的铁门，许毅家空荡荡的小客厅就显露了出来
没有电视，没有沙发，也没有空调或者冰箱
只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几把叠放在一起的塑料椅
地板干净的一尘不染，也许是没有人踩的缘故
贺熠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许毅
他已经睡着了，眼角还挂着两滴不知为何而流的眼泪
小心翼翼的将许毅放到床上，贺熠并未过多停留，看了许毅最后一眼，关上灯便离开了，他还要赶晚自习
房间里依旧干净整洁，一切都恢复了原来毫无生气的样子，就好像刚刚的人从未来过一样
许毅紧紧的抱住手中的被子，将脸上的眼泪尽数抹去，好像这样就能让某人的温度永不消散一样
这是他又一次，因为自己生病而感到高兴
长叹一口气，许毅盯着窗外皎洁的月亮，一刹那，他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
楼下，贺熠呆呆的盯着洁白的月亮，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晚安，做个好梦”
说完，他又再度启程，独自奔进了灯火阑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