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回到戚家别墅时,整个一楼灯火通明。
换完鞋子走进大厅,戚裴正坐在客厅里,手中翻着一本很厚的书。
听到动静,便停下动静,抬头看向他。
戚容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向开放厨房走,偌大一楼静悄悄地,秦叔和其他佣人都不在,水流淌进杯子里的声响舒缓清晰。
戚容给自己倒了杯水,倚着吧台喝了几口。
这个时间点,大哥不在二楼书房也不在三楼卧房,只能是在等他。
可等他要说些什么,戚容心里也一清二楚。
拿起水杯走出厨房,戚容停下脚步,直截了当地道:“我不想聊酒会上的那些事,也没有做过任何给戚家抹黑的事,我现在要上楼,冲澡睡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戚裴一时间没说话,只静静地回望面前的青年。
出席酒会时着装严谨的西服外套已不见,现在青年身上的是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大运动衫,衣袖堆在手腕,下摆一直盖过大腿根,和他身上的西裤和皮鞋尤其不搭。
这是一件别人的衣服,来自一个男人。
戚裴想自己或许应该说点什么,关心一下弟弟今晚去了哪里,见了什么,告诉他不会有事,安抚他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而不是在心里无可救药地去猜想那被衣领掩盖的脖颈下会不会有什么新鲜的吻痕。
扶在封皮上的手指用力到指骨发白,终于,戚裴克制地移开眼,默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说:“你手机关机了,我很担心你。”
戚容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不在意地喝了口水,“现在看到了,我没事。”
戚裴重新将目光挪了回去,在戚容脖颈不动声色地上扫过一眼,近乎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今晚去了哪里?”
是去见那个叫魏弋的小子了吗?
为什么最后穿着他的衣服回来了。
有没有……做什么?
可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戚容闭了下眼,嗓音没什么情绪波动:
“我想上楼了,大哥。”
这句话落地,大厅内又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死寂,戚容本可以一走了之,可他没有。
他不知大哥就这样等了他多久。
良久,戚裴重新翻开书本,垂下眼不再看他,再开口时尾音暗哑:“好好休息……晚安。”
戚容知道自己这时应该说些什么,可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坐在轮椅上孤身一人垂眼看书的男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明亮灯光尽数落在戚裴身上,可他形单影只,像是要与周身的寂静融为一体。
戚容转过身,低声道了句:
“……晚安。”
电梯门缓缓合拢后,戚裴才终于停下自己可悲的掩饰举动。
他深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书甩了出去。
书本落在了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地毯上,静悄悄地,连动静都没砸出来。
戚裴垂下头,将自己一丝不苟的头发抓乱了,他明白,这在场可笑的对白中,失控的只有自己。
他什么都无法改变,甚至连深夜的发泄都是无声的。
他在苛刻的成长环境中被一点点抽离了血肉,可如今有人顽固地钳在了他的心脏上,让他贫瘠的骨架长出了新的血肉,脉络肌理横生,从此他有了活着的实感。
不是作为继承人,而只作为自己。
经年累月,戚容从他的心脏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枝无比张扬冶艳的玫瑰。
这是他的小玫瑰。
现在,他正在一点点失去他。
……
如戚容所说,他上楼后冲了个澡钻进被子里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床,他发现自己感冒了。
戚容裹紧了被子,从床上探出只手,打电话让楼下松了感冒药和热水上来。
吃了药,戚容歪在床上翻看手机,看着看着眼皮打架,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是被脸侧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他眼都没睁开,直接挂断了,又磨蹭了会才起床洗漱,找了身家居服套上,下楼吃饭。
今天是周末,但空荡的别墅依旧了无生气,已经过了饭点,戚容只要了一碗清淡的素面。
不过几分钟,高汤煮的劲道面条便被端到了他面前,戚容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小口吹了吹。
他进食很安静,也没有佣人会和他搭话,一切都一如既往地寡淡无味,像嘴里的面条一般。
只是今日,戚容觉得这样的安静格外难以忍受。
拿起纸巾擦嘴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戚容另一只手接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魏弋。
戚容抿抿唇,没过多犹豫就滑向了接听。
魏弋的嗓音依旧充满活力,那种热烈蓬勃隔着网线也似感染到了戚容,烦躁一扫而空,好像他一直迫切找寻的某点得到了满足。
“嗨,中午好。”
很美式的开场白,戚容没忍住笑了下,下意识地以为他要来一句英语。
戚容嗓音带上点笑意,回了句没什么营养的问候:“中午好。”
魏弋顿了两秒,嗓音显而易见雀跃了起来,“今日心情不错?”
戚容夹着手机站起身,离开了餐厅,“还不错。”
没来由的,听到魏弋的声音后,心情好像的确变好了一些。
不过也只有一些。
“那我今天提出什么请求你都会答应吗?”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戚容就听到电话那端这样说,他觉得有趣,也被勾得起了些好奇,“说说看。”
魏弋坐在落满阳光的篮球场观众席上,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眯了眯眼,语速不自觉地有些快:“我有一门选修课,老师布置的小组作业是让我们进入任意公司学习一月,收获心得感受汇总起来,回到学校在课上交流讨论。”
戚容听完了,他推开房间门,抽空回了句:“所以?”
在他的反问才,魏弋又开始忐忑,沉默两秒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语气肯定:“所以,我能不能去你的公司?”
别墅里很静,戚容不说话,连电话那端微微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魏弋在紧张。
戚容扯唇笑了下,笑声轻轻地落在魏弋心上,他窘迫更甚,隔着手机也红了耳根,攥着手机的五指发紧,手心已渗出了些汗。
戚容总有种让人抓心挠肝的魔力,这种感受难受又上瘾,正如他这个人般,让人又爱又恨。
魏弋想告诉戚容让他不要再笑了,同意或不同意都好。
可最终,他只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你这样会让我很挫败。”
戚容推开一整扇玻璃门,向后倚靠着露台栏杆,仰头沐浴在阳光下,舒服地眯眼:“别急着下定论,我还没拒绝你。”
魏弋乘胜追击:“那你答应了?”
这次,戚容没急着回应。
在他看来,魏弋主动提出要来他的公司,简直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他不用费什么力就可以将魏弋放在自己身边时刻看好他。
他没什么理由拒绝,也不打算拒绝。
之所以没立刻答应,是因为他喜欢逗着魏弋玩,就像拿着根骨头吊在狗狗面前,看得到吃不到,是让他成功咬到骨头亦或空手而归全凭主人做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魏弋比他身边迄今为止任何一个人都要有趣。
至于原因,戚容将它归结为魏弋身上那种他所没有的某些特质。
一阵凉风吹过来,懒懒撩过戚容的额发,碎发拨弄在眼角眉梢,有些发痒,他抬手随意抓了两下,该理发了。
又故弄玄虚了几秒,戚容终于松口给了魏弋痛快:
“周一你和我一起去公司。”
电话那端的青年几乎是立刻就欢呼出声,戚容听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是有人速度很快的奔跑而撞到了什么东西。
另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跃下观众席的魏弋撞到了一旁放置足球的推车,痛呼了声,很快又舒展眉眼笑开了。
他快步走向站在球篮下的一个男生,勾上他的肩背,嗓音里是压抑不住地兴奋:“一会跟我打一场?”
男生上下扫了他两眼,震惊道:“哥们,你昨晚胳膊才受过伤。”
魏弋揽着他晃了两下,笑容在阳光下闪着光,连额头上晒出的汗珠都性感,“恢复力惊人,怎么样,打不打?”
男生不置可否地拍了拍他的背,笑着应下了。
走远了,魏弋才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强作镇定地问:“那周一我用不用穿正式一点,正装?”
戚容不知怎么想起了慈善宴会那晚,他沉吟了下,舌尖顶了顶上颚,嗓音含糊:“穿吧。”
魏弋一时没听清他的话,追问了一遍:“什么?”
于是戚容笑了,嗓音压低了回他:“我说,我喜欢你穿正装。”
魏弋耳朵又隐隐红了起来,沉默两秒,才闷闷地接话:“你上一句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玩笑被人拆穿,戚容也没有任何窘迫,他抻了个懒腰,走回室内。
“随你,挂了。”
戚容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说完这句话后,他还维持着手机贴在耳边的姿势。
又顿了两秒,他才听到了魏弋一句低低地:“周一见。”
电话挂断了,戚容随手将手机丢到床上,随后整个人也倒上去,任由自己在柔软大床上回弹了两下,看着天花板发呆。
没一会,他又翻了个身,将自己卷进早上起床后就一直乱糟糟的被子里,像个蜗牛般将脸埋进去。
直到将脸都憋得缺氧泛红,戚容才从被子里伸出头来,黑发乱糟糟的,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抿了抿淡红的漂亮唇瓣,嗓音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周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