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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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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四点的天阴沉下来,微薄的日光彻底隐在云层后,车子出了市区,刮在车窗上的风渐渐凛冽。

戚容在市立公墓下了车,怀抱着那束蓝色鸾尾花,沿着公墓大门拾级而上。

太久没有来过这里,冰凉的墓碑和泛黄的照片都快要在记忆中褪色了。

小的时候,戚容也曾有过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弟弟乖巧懂事,总会对着他露出甜甜笑容。

没有大富大贵,他们只是这座繁华城市中最不起眼的一盏灯火,虽小,却足够温暖。

只是这一切在七岁那年戛然而止。

身为医生的父亲在一场医闹事故中被波及,不治身亡,母亲受不了打击,没几个月也追着父亲离开了。

只剩下两个半大孩子。

而弟弟走失后,就只剩他一个人。

戚容走过墓园正中那棵高大栎树,踩过柔软草坪,在快要走到尽头时,停下了脚步。

戚容垂下眼,静静地看着那已日久斑驳到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老照片,长久地,回不过神来。

他觉得茫然。

他已经快要想不起来父母的样子了。

时间太久了,可好像也并没有过很久,他只是离那些普通平凡的日子太远了,远得已经回不了头。

良久,戚容才缓缓蹲下身,与面前那冰冷墓碑无声对视。

“爸、妈,我今天见到了弟弟……”

他想将花放下,却突然看到了倒在墓碑旁一束早已枯萎的花,包装纸已脏污不堪,花枝干枯破败,已不知在这里独自躺了多久。

戚容微怔。

除了他,还有谁来过这里吗?

从前的亲戚早已断了联系,不会是他们,戚容探出手,指尖捻起那干枯到看不出□□颜色的干花,依稀看到一点卷曲像蝴蝶的花叶。

是鸾尾花……

半晌,戚容收回了手,将那束花拿到一边,翻遍全身没有找到卫生纸,只好拿出口袋里手帕将墓碑周围来回擦拭了一遍,将杂草落叶清理干净后,才将自己带来的新鲜花束摆了上去。

他并不急着起身,不厌其烦地拨了拨花朵和包装纸,确认整理好了,才浅浅扯了下唇角。

“原来还有人记得你们……”

呼出一口气,戚容很快站起了身。

眼睛一寸寸刮过墓碑上的照片姓名,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克制地紧了紧,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见到了弟弟,本该是很高兴的一件事,他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如今,他与那墓碑相顾无言,却没有了任何表达欲。

无论如何自欺欺人,父母也不会再回来的。

无论他如何做、怎么说,死去的人都永远离开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惦记这一点莫须有的寄托,他们没有离开,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存在,都是骗小孩的。

走了就是走了。

可是,戚容又会止不住地想。

他们会怪他吗?

因为他即将要做的事……

戚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沿来时的路离开。

墓园很静,工作日的下午,除了他没有人来扫墓探亲,板鞋踏在微潮的地板上,带起一点窸窣声响。

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目光出神地落在虚空上。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静默了几秒,戚容终是再度迈开腿,再无一丝迟疑地走出了墓园。

他不会回头。

……

走出墓园,戚容在公墓大门前站了许久,始终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这里处在偏僻的市郊山腰,工作日更是冷清,在意识到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后,戚容妥协般给家里司机打去了电话。

从戚家别墅到这里至少需要20分钟,戚容四顾了一圈,没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只有身后不知多少人踩过的台阶。

唯一一方手帕已经被他弄脏丢掉,戚容扯了下唇角,破罐破摔地坐下了。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才发现了几条未读消息。

魏弋的消息在最上面,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魏弋】:你好好回家了吗?

【魏弋】:我不是医生,实在胃疼就吃药

【魏弋】:收到请回答

看到最后一句小学生般的对讲问话,戚容没忍住就笑了下。

在墓园沾染的浓稠阴凉很奇妙地散了些,恍然间,好似日光破云而出,泄露下几缕天光,微弱地笼罩了他。

这笑来得突然,等戚容回神又很快敛下了那莫名其妙的笑意,点进聊天框打字回他。

他打字打得飞快,有些欲盖弥彰。

【戚容】:已阅

消息发出去,戚容就飞快地左滑息了手机屏,出神了两秒,又仰头看了看眼前的天空。

云层依旧厚重,铅灰色的云在头顶飘过,带来一点凉风拂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汽车碾过柏油路面的声响由远及近,戚容转过了头。

一辆纯黑的宾利出现在了空旷的道路尽头。

戚容没急着起身,直到宾利缓缓减速停在了他身边,他才拍了拍身后的灰尘站起身。

司机绕过车身拉开车门,戚容正要上车,就看到了后座上一身板正西装的男人。

他短暂地怔了下。

戚裴罕见地没在处理公务,手中握着手机,听到动静偏头,与戚容目光相撞。

沉吟片刻,他像是解释般朝车外青年扬了扬手机,“我给你发了消息。”

戚容坐进车里第一时间点进飞信,戚裴的消息沉在魏弋聊天框的下面,只有短短两句话。

【大哥】:去了篱山公墓?

五分钟后,又是一条。

【大哥】:我和司机一起去接你

消息是20分钟前发的,那会他回完魏弋就收了手机,自然错过了这些消息。

将手机向下扣在腿上,戚容也失了探究大哥跟来的原因,他倚靠在后座上,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车厢密不透风,待久了,身上那点阴冷才叫嚣着彰显出存在感,戚容不动声色地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

空气静的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一点细微动静。

出院后,他和大哥在戚家也很少碰面,有时在客厅打了个照面,也很快就错开。

这是两人第一次长久地待在同一个空间内。

戚容还不知如何面对戚裴,可戚裴却先一步开了口。

男人低沉嗓音散在空气凝滞的车厢内,低低呢喃:

“我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本是随口一说,可戚容却在愣怔两秒后,陡然扭过头看向他。

“你说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哥为什么会来这里?

戚裴不解地眯了眯眼,看了他几秒,而后恍然扯了下唇角。

“我以为你看到了那束花会想质问我,原来你并不知道。”

戚容表情滞住,茫然无措转瞬将他吞没掉,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墓碑前那束花……他本以为是黎歌送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哥要做这些事。

似乎是洞悉了他的所想,戚裴无奈地一垂眼睑,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只是替你来看看他们,没有其他想法。”

戚容呆呆抬眼,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戚裴专注地直视着他的双眼,总是刻板冷淡的面部线条随着他眼中的情绪一点点软化了,他不自觉靠得近了些,嗓音很轻:

“他们是你的父母,不是吗?”

话音顿了顿,男人缓慢又坚定地补充:“而我们是家人。”

家人……

从戚裴口中说出的这个字眼有些久违的陌生与熟悉,戚容转动了下眼珠,又像被烫到般仓皇移开眼。

戚裴知道,他在戚家找不到归属感。

也知道,他母亲最爱的是鸾尾花。

他什么都知道。

戚容眼睫颤了颤,突然觉得自己长久以来的反抗失去了意义。

或许在大哥眼里,他一直是那个被父亲牵着手领进戚家的小男孩,不会笑,黑黝黝的瞳仁里平静得装不进任何东西,空洞又麻木。

是他忘了,那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装下的第一个人,是面带温和笑意的英俊少年。

戚容歪了下头,脱力地向后靠在座椅上,阖上了莫名酸涩的双眼。

车厢内安静了会,戚容闭着眼,听到身侧一阵窸窣的动静,戚裴调整姿势坐了回去。

良久,身侧人又微微动了下。

男人似乎正对着他的方向,压低了嗓音发问,轻得像怕惊扰他:“要靠着我吗?”

戚容抿了抿唇角,迟疑几秒,还是低低地回了句:“……不用。”

身侧又没了动静。

戚容本以为就此结束,可一件带着体温的西服外套盖在了他身上,宽大又温暖的干燥气息将他包围,没有他讨厌的乱七八糟气味,只有衣服上洗涤剂淡淡的清香。

好像不知何时起,大哥就不再用香水了。

因为他不喜欢。

男人在这时又探过一只手,将外套往上拢了拢,直到衣服盖住了戚容的一小片尖下巴,才停手。

可戚裴没离开,就这样撑着身子看他。

片刻后,额前碎发被人轻轻拨弄了两下。

忍着痒意,戚容克制不住地眼睫微颤,睫毛拂过支楞的碎发,似乎也拂过了男人的手指。

拨弄的动作一停,戚裴终于收回了手。

一路无言,车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前。

整个人拢在温暖衣服下,可戚容毫无睡意。

推开车门下了车,戚容拎着西服外套就要上台阶,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身后。

戚裴刚坐上轮椅,对着司机淡淡颔首,宾利开走后,他操控轮椅朝无障碍通道走。

戚容在原地看了两秒,拧了拧眉心,而后大步走向他。

他不由分说地将西服外套丢给了戚裴,绕到背后将他推上了通道。

戚裴没说什么,只温和地弯了下唇角,低沉嗓音含了些明显笑意:

“谢谢小容。”

戚容冷着一张脸,听到他的道谢,表情更僵了些,倔脾气上头,他脚下走得飞快,一点不稳重地将人连带轮椅推进了家门。

站在门后的秦叔哎呦两声,急忙要来制止,可戚容已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电梯。

回到房间,戚容第一时间去冲了个澡。

洗去了一身的潮湿冷气,戚容在恒温的浴室呼出一口气,等他擦着头发走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已经震动了有一会。

戚容踱步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魏弋。

他没接,任由手机兀自响了会。

很快,电话自动挂断,对方的消息弹了出来,点进聊天框,戚容看到了在车上他错过的消息。

【魏弋】:?

【魏弋】:已阅是什么意思

【魏弋】:真的没事吗?

然后是一分钟前的新消息。

【魏弋】:……干嘛挂我电话

戚容从这句话莫名看出了些委屈情绪,既无奈又好笑的抿直了唇角,他终于吝啬地打字回了消息。

【戚容】:刚到家

对面秒回——

【魏弋】:真的去医院了?

戚容手指还未落在键盘上,对面的电话先一步打了过来。

这一次,戚容滑向了接听。

他本想过一会再将电话回过去,可魏弋在某些事上异常执着,他深有体会。

或许他还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将魏弋当作一只大型宠物狗的纵容心思。

电话一接通,魏弋急急忙忙的嗓音便冲了出来,连珠炮似的,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胃还是不舒服吗?怪我,不应该让你吃那么多虾……”

戚容拉下擦头的毛巾,往桌边走了两步,没注意身后的门把手转动了下。

他打断了青年的追问,拖着沾染黏腻水汽的沙哑调子,漫不经心地哄了句:

“我没事,乖……”

房门在这时被人推开,戚容转头,与门口的戚裴四目相对。

因为太突然,戚容罕见地愣了下,手机内外一齐陷入了沉默。

戚裴维持着推门而入的动作,手还未从门把手上收回,看着他的目光却幽深下来,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句:“……乖?”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是属于居家型冷感高岭之花那一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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