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高启盛恶劣的笑脸，李响生气得反问道，“怎么着，你是今天来看我笑话的？”

摇了摇头，高启盛率先跌坐在真皮沙发上。他抬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子，颇有几分风流公子的意味，“李警官，愣着干嘛，坐啊。今晚呢，咱们俩，不醉不归。” 边说边将两瓶酒全给开了，直接给李响的杯子满上。

深棕色的酒，装满了透明色的酒杯。酒在包间的灯光的闪烁下，透露着五颜六色的流光溢彩。作为一个人民好警察，李响也认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瓶子上的英文让他猜测，估摸是什么威士忌、伏特加之类的洋酒。

对方继续说道，“李响，是我高启盛呢，以前对不起你。” 刚说完，就先自己莫名其妙的抢先干了满满一杯，将高启强刚刚的小心的叮嘱，全然抛到了脑后。

望着李响脸上直白的疑惑，高启盛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所以我给你个机会。”

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李响，今晚呢，我跟你玩一个游戏，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高启盛抬头看着对方。

透过对方带着几分冰冷的玻璃眼镜，李响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聪明有心机，攀梯爬云的旧厂街大学生，而是一条吐着红信子的蛇。

蛇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蛇还在圈着属于自己的规则，“我们轮流来问对方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如果你选择了不回答，那就要喝酒，很简单的规矩，对不对？如果你选择不回答，也不肯喝酒，那咱们的游戏呢，就到此为止，你随时可以转身离开。”

高启盛挑衅道，“怎么样，李警官，你敢玩吗？”

事到如今，李响还有什么可怕、可失去的。他刚点了点头，就听到一个让他大惊失色的问题，“所以，你喜欢安欣吗？”

李响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他直接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对方啧啧了好几声，却什么也没说。

李响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面前的人，全然的看透了。出乎意料，酒精奇异得抚平了，他连日的压抑。他抬眼，暴露了因连夜的噩梦，而充满着红色血丝的眼睛。

梦里都是满天的红，他一个人在红色迷宫里，无路可去。曹闯的身影会在梦里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他也会见到安欣的眼睛，是如出一辙的质问与不解。

李响现在，就像头迷了路的野兽，盯向那个近在咫尺，又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人。他缓缓吐出了自己的问题，“高启盛，那你和陈书婷，又是什么关系？”

对于高启盛上门做家教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总觉得，怎么都不太对。高家兄弟，陈书婷，徐江……这条线，到底该是怎么连上？

当年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师傅，已经死了，就葬在烈士陵园，他亲眼看着下葬的。一想到陵园，闹腾的安欣又冲进了他的回忆。李响强迫性得，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人，将思绪拨回了眼下。

一想到他们当时盯着的那个，已经不单纯的大学生，现在更加堂而皇之的，准费飞黄腾达，直上云霄，他的心里就一万分不好受。既然高启盛现在自己送上了门，他一定要问问清楚。

对方倒也不隐瞒，“现在吗？那可能是干姐弟了吧。” 李响一时有些讶异于，对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但是干姐弟，他们这是搭上了谁？

没给他太多的时间思考，高启盛随即问出了自己下一个问题，“李警官，领导的人，联系你了吗？”

领导，高启盛到底知道什么？李响觉得，他自己的整个脑袋，都要炸了。高启盛、高启强，在这件事情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见对方一时没了回音，高启盛微微抬头，追问的神态溢于言表。

李响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有。”

见对方逐渐坦诚，他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凑近李响的耳边，低声说道，“李警察你呀，就是太正直了。你说，你想跟领导斗，那也得把自己，放在同样的位置上呀。你说是不是？”

还在为高启盛的言下之意感到心惊，对方却又满不在乎的又坐了回去，丝毫不在乎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冲击，“李警官，到你了。” 他晃动着又被倒满的酒杯，“你的问题呢？”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各自都是能回答的回答着，不能回答的，就一杯一杯的灌下酒精。二人互相间，自然是问了能问的，以及各种超纲的问题。

两瓶酒很快就只剩下了小半瓶。李响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燃烧，脑子也糊了，嘴巴里，身体上，动作逐渐变得只剩下本能。

二人能够回答的，互相交换的问题、情报，已经足够震动京海。可是在他们谈笑间，却都与对方分享了许多该说的，以及不该说的秘密。

李响不知道，为什么高启盛居然会敢信任自己，敢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提着一些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警察，而他高启盛，该是那个下水道的脏老鼠？

算了，现在的自己，又与他，能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当然，李响觉得自己也像是疯了。那些不敢和安欣分享的，不敢和局长汇报的，不敢和赵立冬对峙的真心话，他居然也都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吐露了。

李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酒，他甚至怀疑，这是什么能让人说真话的神丹妙药。

真该让赵立冬喝喝，那个垃圾，我呸。正直的李警官，此时也控制不止自己的滔天恶意。

他迷迷糊糊地看向，同样也是喝得满脸通红的高启盛，“那你呢，你喜欢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纯粹出于李响个人的好奇心，以及心思被看破的羞耻心。出乎他意料的，与那么多相比来说，更加“重要”的问题，却都没能像当下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一样，使面前的人，停顿了动作。

高启盛一把饮过自己的酒，喝得太急了，液体顺着他的面颊，滴落了下来。他一字一顿的，缓缓得吐出了三个字，“高，启，强。”

空旷的包间里，突然响彻着疯子般的大笑。

李响拍着腿，像疯了似的，“疯子，疯子，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高启盛把这当做对他的夸奖。

包厢外突然传来着喧闹声，“让开，警察！”，夹杂着一些阻拦，比如“你不能就这样冲进去”之类的话语。

知道他们拦不了安欣太久，是了，会追着李响的，也只会是安欣。高启盛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也差不多是时间了。他冲着李响举着杯，“李警官，这最后一杯，敬我们的友谊，我先干了。”

安欣在夜色酒吧外踟蹰了好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决定得进来一探究竟。他想，他一定得把李响拉回来。高启盛、高启强，他在心里念了这两个名字，脸上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喧闹的夜店让他折腾了好一会儿。楼下的接待先是推脱了半天，总说经理不在，没人肯吐露实话。是他亮出了警察证，接连大闹，闹得楼下舞池鸡犬不宁了。见没人跳舞，都在看热闹，这才有人姗姗来迟。

人来了，说是经理，但又推脱着什么不知道不清楚，气得他差点把枪掏出来。

总算磨出了信息，知道盛总的房间号，又被人阻挡着。好容易摆脱，等他冲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举杯庆祝的酒鬼。

他实在是搞不懂，李响这又是怎么回事，居然和高启盛搭上脉了。自师傅曹闯死后，他就开始逐渐有些看不清，这个总是陪伴在自己左右，不离不弃的搭档，脑中的真实想法。

他扶起醉醺醺的李响，瞪向一旁的人，“高启盛，你这又是在唱的哪出？”

高启盛此时眼神也有些迷茫，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有这般放肆了，“哎哟，安警官，好久不见啊。害，找李警官喝点酒嘛，犯法啦？”

气得安欣一个哆嗦，“你！”

他搀扶着李响走出去，没注意身后的人两手拎着空酒瓶，也紧紧地跟着他们。身上传来的热度，昭示着李响眼下不正常的状态。安欣停下了步子，摸了摸搭档的头，实在是太烫了。不仅是额头，透过衣服传来的温度，感觉李响的整个身体都在燃烧。

身后传来了轻飘飘的声音，“安欣啊，他就是喝多了，你带他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闭嘴！” 叽叽喳喳的，他真是要被高启盛烦死了。

高启盛的步子倒是挺稳，慢慢地走在二人身后。

唐小龙眼瞅着十一点半快到了，正盯着酒吧大门，随时准备冲进去，好解救高启盛这个崽子。然而，却见到安欣搀扶着李响，身后跟着的，不是高家那个祖宗又是谁。

等等，高启盛今天晚上，是来见他们俩？

唐小龙深觉自己，又偷偷地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这就是核心成员的信任与痛苦吗？他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迫害小龙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