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鸟叫声吵醒了兰斯顿，阳光透过窗洒在他长卷的睫毛上，如染上一层金粉。

他的睫毛颤了颤，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紧接着眼睛猛地睁开，如翡翠一般绿的眼眸中还残有浓重的情绪。

兰斯顿顿了几秒，一瞬不瞬地盯着顶上的幔帐，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一切一如往常。

怎么回事？

是梦吗？

兰斯顿不确定，但是那感受却如此真实。

布朗先生在外面敲响了门。

收回思绪，兰斯顿坐起身，腰背下意识挺直了，声音还带有刚起床的惺忪，“请进。”

老布朗只是站在门外，管家服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他的身姿挺拔，恭敬道：“殿下，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兰斯顿展开微笑，声线温和有礼，“我知道了。”

换上一身休闲的衣服，兰斯顿坐在长达三米的餐桌前，举止优雅地用着他的早餐，但其实他的思绪早已飘远。

那不是梦。

他和魔鬼交易，给女孩穿上红舞鞋，以及他单膝跪在“殿下”身前，一个个画面历历在目。

梦中的亨利对他的殿下那浓烈的情感，就算已经醒来许久，也在不断的影响兰斯顿。

思考的时候，兰斯顿不自觉转着手指上的金戒指。

穿过长廊，不断有女仆给他行礼，他对她们微微一笑，长靴在橡木制成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像风一样走过，留下被他笑容迷住，还呆楞在原处脸红的姑娘。

兰斯顿喜欢码头边上的咖啡厅，人不多，偏僻安静，坐在靠窗的位置还可以听到海鸥的鸣叫和轮船的鸣笛声，一切的一切让人特别舒心，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在那里处理王室的事务。

门外的铃铛声响起，然后是关门声。

兰斯顿无意识的留意着进来人坐下的地方，如果坐在他的附近，那确实让人十分困扰呢。

许久没有再听见脚步声和推拉椅子的声音，兰斯顿抬眼看去。

在他的左前方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脑袋的主人低垂着眼眸，睫羽遮着也难以掩饰那澄澈的湛蓝色。

他像个精致的布偶，本应该好好的摆放在橱窗里。

男孩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甚至没发出什么声响，和传闻中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大相径庭。

这是一个宁静、充满阳光的午后，他们坐在斜对角，相互都是只能隐约地看到对方。

温暖的光透着玻璃窗照到兰斯顿面前的一份份的文件上，照到了罗伊翻看的书面上。

啊，高贵的王子殿下与冷血的公爵大人毫无交流却意外和谐的度过整整一个下午。

汽笛发出雄壮的吼声，万吨巨轮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天空黑沉沉的，乌云密布，罗伊面色凝重，手拿望远镜眺望远方。

海浪要来了。

狂风袭击了大海，卷起千层浪，巨轮犹如一片飘无所依的叶子，不断被巨大的海浪抬起，然后骤然下降……

罗伊险些没站稳，双手扶住栏杆，眉头紧紧蹙起。

当看到船前面的水墙以后，罗伊握着栏杆的手不断收紧，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水墙狠狠把巨轮拍打下海面，罗伊已经沉入海里，求生的本能让他伸手不断往上抓住。

一次次抓空，罗伊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他头晕脑胀，渐渐下落……

下落……

他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外婆，梦见了葬身火海的父母，他们向他微笑，朝他招手……

脸上痒痒的，陷入梦中的罗伊皱了下眉，挣扎的动了动，但是用尽全身力气只能动了手指。

艾莉儿以为他醒了，吓得缩回了手，僵在原地许久不敢动，紧张地盯着正躺着的男人。

过了好久罗伊都没有醒来，艾丽儿松了一口气，美丽的眼眸仔细打量着她好奇已久的人类。

原来这就是人类啊。

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为什么这样的种族会被上帝眷顾？

她不懂。

艾莉儿蹲在他身边，探着头，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罗伊的脸颊。

温热的。

和她们人鱼完全不一样。

人类都是长相如此细腻的生物吗？

远处传来的声音惊醒了艾莉儿。人鱼的听力非常灵敏，三里以外的脚步声都可以听到。

艾莉儿的心被提了起来，慌乱中，她躲到了岩石后面，悄咪咪探了个脑袋观察那边发生的情况。

刚刚经历了一场海浪，兰斯顿不得不让水手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陆地靠岸。

暴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刚才还乌云密布，现在已经是晴空万里了。

兰斯顿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金色头发被风吹起，几根发丝调皮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皮肤白皙，唇瓣如玫瑰般艳红，鼻梁高挺，是一个贵气的美少年。

忽然，他凝目，脚步稍顿，然后快步走过去。

海水拍打着罗伊的身体，少年肤色冷白，连唇都透着不正常的颜色。

兰斯顿蹲下去，伸手探了下他的呼吸。

还好，还活着。

兰斯顿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脸，然后低下头轻声唤着他。

叫了好几声，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兰斯顿犹豫了一下，接着动作利落地抬起他的下巴，捏住他的鼻子，俯身，绯红的薄唇覆上他的唇。

睫羽垂下，眼眸时刻注意着罗伊的状态。

兰斯顿的神色认真。

这是一个不含一丁点旖旎的吻。

躲在石头后的小人鱼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这个画面。

他们……这是在干嘛？！

一连好几下，罗伊终于有了反应，眉梢难受地蹙起。

兰斯顿自然地放开他，罗伊咳出海水，苍白的脸也变得有了几分血色，眼睛因为阳光的缘故刺激地睁不开。

“还好吗？”兰斯顿轻声问。

罗伊缓了一会儿，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了，入眼是一张绝美的面容，五官十分漂亮，却一点也不显女气。

记忆回笼。罗伊记得他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海浪，浪将船拍翻了，他也落入了海中。

“是你救了我吗？”罗伊的声音还是沙哑。

兰斯顿盯了那湛蓝色的眼眸几秒，笑了笑，“算是吧。”

谁都没有发现，原本躲在石头后面的小人鱼已经悄无声息钻入大海游走了。

艾莉儿游啊游，回到了海底宫殿。

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各种模样千奇百怪的建筑坐落在海底。

窗子由最亮的琥珀砌成，地板用的是最漂亮的贝壳，宫殿外还有不同种类的珊瑚和海葵做装饰。

成群的水母围绕着宫殿游动，带来了幽幽的蓝光，大海蚌张大了嘴，里面硕大的珍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看下去竟然有一种宏伟壮观的感觉。

艾莉儿刚回来，几个比她大上几岁的姐姐围了上来，让她和她们一起做游戏。

艾莉儿去和她们一起去做游戏，但其实心思并不在游戏上。

晚饭过后，艾莉儿头枕在祖母膝上，祖母拿了把珊瑚做的梳子，轻柔的帮她把长发梳开。

艾莉儿舒服地闭上眼睛。

她喜欢祖母帮她梳头发。

在梳头发期间，她故意问祖母，“好祖母，人和人鱼究竟有什么不同？人鱼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人呢？”

柔顺的头发在祖母手里编成了一条辫子，祖母选了最好看的贝壳和珍珠慢慢往上面放做装饰。

祖母的声音低柔，“傻姑娘，人类可比不上我们，人类的生命短暂，而我们却有三百年的寿命。”

“但是我们人鱼以后只能变成海里的泡沫啊！在这世界上什么都没有剩下。”艾莉儿从祖母膝上起来，着急的说。

祖母的老花镜搭到了鼻子上，她不紧不慢的收拾着礁石上的装饰品，“确实是这样的，人类有灵魂，死后可以升上天空，在天国永存，而我们人鱼却没有。除非有人类愿意分一半灵魂给我们，否则我们死后只能变成泡沫，在海里四处漂浮。”

“那我们只能化成水上的泡沫了吗？”艾莉儿眼中闪过一丝急色，继续问下去，“我会永远看不到那火红的太阳，漂亮的花朵。祖母，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获得不灭的灵魂吗？”

祖母透过老花镜往上看那平静的海面，“也不是没办法……”她轻叹一声，“除非他爱你胜过其他所有的一切……”

“这是不可能的。艾莉儿，听祖母一句劝，不要想那些，人类世界固然新鲜有趣，却也充满着谎言和恶意。”

老祖母的眼睛因为年老而有些浑浊了，但是她却一眼可以洞悉艾莉儿的心思。

曾经有多少人鱼想拥有永恒的灵魂，但却被人类高超的谎言所欺骗了。她们心甘情愿的爱上了人类，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她们成为了海底四处漂浮的泡沫。

海底最黑暗的地方，住着一位海巫婆。艾莉儿小时候误打误撞去过那片泥炭沼，与她结识。

艾莉儿喜欢找她说话，巫婆知道的很多，还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熟练地走进海底的泡沫漩涡，去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那里没有珊瑚，没有海草，黑暗得不透光。

枯萎的树爬满了珊瑚虫，海蛇、乌贼之类的生物游来游去，艾莉儿每次走在这一段路上都心惊肉跳。

周围太黑了，艾莉儿不得不摸索的向前走。

突然，眼前黑暗中出现一个小灯泡，艾莉儿吓得尖叫起来，跌坐在地上。

那是一只鮟鱇鱼，艾莉儿平时很少见到。看着鮟鱇鱼已经转过身，头上的灯泡发出了微弱的光，它那小小的眼睛正阴冷的注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