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落捂着脑袋,神情茫然,眼前是风夜行满是焦急的脸,远处却是突然中断的杀阵。
大地收敛了獠牙,重新陷入沉寂,徒留跪坐其上的幸存者相拥而泣。
“怎么做到的?”花不落问。
风夜行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花不落抬手指向那群未来得及逃出杀阵的魔兵。
“或许是因为……”风夜行遥望远方,说出他所认为的理由,“组成杀阵的冤魂少了一名。”
花不落若有所思。
少的是他的灵魂吗?
他的分身是否算是组成杀阵的冤魂之一?
“如何不算?”
花不落一惊,差点以为风夜行又对他使用了读心术,可见其嘴皮子没动,才发现这道声音竟响于脑海之中。
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杀阵突然中断了?”
花不落听到一声轻笑,以及男人的回答:“你的灵魂都跑到杀阵之外了,你说此阵停不停?”
好像是这个理,但花不落听男人这开玩笑似的语气,不太相信。
最后还是娘娘做了正解,说:“此地本该要死七十四名人类,包括你的分身,但却跑走了一个。”
跑走了谁?
花不落并未询问,男人却好似知道他的想法,饶有兴致地问:“嗯,你是不是救了谁一命?”
花不落这才想起抢夺魔兵身份之时救下的人类。
“少了一个人,为什么杀阵还能启动?”花不落不解道。
“这就得问天道了。”风夜行突然说,答完问题后,却开始道歉,“对不起,又听到你的心声了。”
花不落:“……”
“天道管杀阵?”
“管。”男人抢先答道,“仙家布杀阵,屠戮当问天。”
他的声音与风夜行混在一起,但花不落能分清。
“天道已经有两三百年没现世了。”风夜行轻轻叹息,“但凡是涉及到两族交战的事,都需要摆阵问天,询问其是否可以杀戮,以及,杀多少。”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风夜行强调道。
花不落却感到荒谬,问:“天道只管人,不管魔?”
他又听到了男人的笑声,对方如在他耳畔低语:“你这问题有点意思。”
风夜行耸耸肩,说:“谁知道呢。”
毕竟他假冒魔君的时日不久,还没问过这所谓的天道。
花不落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摆,不想在此问题上纠结。
经此一遭,他也不欲去魔族将军那领取补给,只想早日完成与娘娘的交易。
可正当他要走之时,风夜行却拦住了他,欲言又止。
花不落:“?”
他猜对方是想问他怎么从土里逃出来的,理由还没想好,风夜行却换了句话道:“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件魔君的本命武器,我知道一个,我跟你一起去。”
花不落微微挑眉,心想,风夜行这是在报恩啊。
他面露笑容,刚想点头,男人却突然在他脑海中说道:“向西南方前行,目的地是骰子城。”
花不落:“??”
“我救你一命,难道你不应该报答我吗?”男人笑道。
花不落一心二用,一边听风夜行讲述如何盗取魔君的本命武器,一边询问男人:“去那里做什么?”
“取一件宝物。”男人的语气像是去朋友家喝茶,考虑到花不落与娘娘的交易,他甚至体贴地说,“若你帮我取得宝物,便算是交付了开天眼所需的代价,如何?”
花不落露出思索的表情。
“什么宝物?”
“浮世镜。”
看来也是一件魔君的本命武器,花不落心想。
安静地听风夜行说完,花不落谢过对方的好意,决定道明自己的情况,但省略了男人和娘娘的帮助。
知道花不落此行的最终目的后,风夜行眉头先是一皱,上下打量了花不落一眼,最后劝道:“单枪匹马的,算了吧。”
虽然骰子城里住着的参桀魔君是条巨大的白色蠕虫,天赋不高,但好歹活了七八百年,实力不说强,碾死一个刚步入金丹期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向花不落说明参桀魔君的原形和修为后,风夜行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却不想他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道谢。
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是受了多重要的人的委托。
念及临危之时花不落的救命之举,风夜行不忍看对方孤身一人前去送死,匆匆处理和交代完边境地带的事宜后,他便也沿着花不落离去时走的道路跟了上去。
但花不落既然敢去,自然是因为男人保证了不会让他轻易死去,否则之前救他就没有意义。
“所以,你为什么要救我?”花不落一边赶路,一边问。
“嗯,你为何要救百诡?”男人不答反问。
“……”
花不落答不上来,只是情急之下的伸手猛拉,他也没想到会让自己栽进去。
“我想,之前一定有人教过你,不要轻易救人和杀人。”
花不落脚下一顿,而后又迅速调整好步调。
“而且,他一定跟你说过,修仙之人讲缘分,忌因果。”
男人轻飘飘的两句话,令花不落瞬间变了脸色。
“你是分身?”
男人呵笑以答。
“你是本体?”
“与其纠结我的身份,不如想想,你为什么不能轻易杀人和救人。”
花不落皱眉。
“修仙之人”和“你”这两个词的差别可不小。
但他为什么要顺着对方的思路走?
花不落恢复平静,神情淡淡,说:“帮你拿到浮世镜后,你就不会再在我脑子里说话了吧。”
“不一定。”男人笑道。
花不落想要揭过此话题,却不想男人不依不饶,偏要诱导他思考之前的问题。
“你救了一个人类,使杀阵中途停止;你救了百诡,引来了我。”
花不落在心里叹息一声,思索几秒后,说:“听起来对我没什么坏处。”
“而且,杀阵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停止的吧?”花不落提出质疑,依循直觉,他猜道,“或许是因为天道觉得死的人数足够了呢。”
男人沉默片刻,忽然笑出了声。
奇异的是,花不落竟听到了扇子展开的声音,以及娘娘的抱怨。
“我早说过了,他不是陛下的分身,你还要试探到什么时候?”
“嗯,的确不是。”
花不落听到风声,衣袖与石料的摩擦声,其中还混杂着一点兽类的低鸣声。
仅凭这些声响,他都能想象出男人一展折扇,迎风而立,娘娘趴在石栏之上,面露娇嗔的场景,他们的身边估计还有一只小兽。
花不落不禁捂住了耳朵,心想,救了风夜行,却招来个不好打发的玩意。
他尽量忽略脑海中两人的对话,于天黑之际到达了骰子城,却不想此城竟无人把守,轻轻松松便能溜进去。
请君入瓮?
“他没这个脑子。”男人说,似是能听到花不落的想法。
闻言,花不落走了进去。
城内和城外是两片天地,城内热闹非凡,城外鸦默雀静。
放眼望去,是数十座低矮的房屋,里面人声鼎沸,个个面红耳赤,围作一团。
花不落挤进去一看,这群魔竟是在玩猜大小。
庄家一手抓着骰盅,按在桌上,一手置于空中,每说一句话就摆上一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啊!”庄家一边大喊,一边等着赌徒下注。
“十二点!一对眼珠子!”
“七点!一……一条腿!”
“十六点!一对魔角!”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三秒,庄家和赌徒的视线纷纷落到了一位瘦骨嶙峋的老魔身上。
“都穷成这样了,还来赌啊。”赌徒们嘲弄道。
庄家却细细打量了一番老魔头上的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还有谁要下注!”
“十点。”花不落开口道,“一颗心脏。”
听了半天,他总算弄懂了这群魔到底在玩什么。
三个骰子,他们不是在玩猜大小,而是猜点数。
三点到十八点之间,总会诞生一个幸运儿。
至于赌注……
花不落望了一圈,也没见哪只魔缺胳膊少腿,那他们的这些赌注都是从哪来的?
花不落本来没打算加入,无奈男人要求,猜十点。
输了怎么办?临场掏心吗?
但听男人笃定的语气,花不落也不紧张,静待开盅——恰好就是十点。
两个骰子叠在一块,一个六,一个一,剩下一个为三。
周围顿时传来赌徒们的唉声叹气,只有一个老魔痛哭流涕。
花不落却觉得古怪。
七和三?太巧了。
“摇出的点数是固定的吗?”刚说出口,花不落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庄家不出他所料地哈哈大笑起来,末了,才道:“你说每天的死亡人数固不固定?”
此话让花不落一惊,他却被庄家往怀里塞了一堆瓶瓶罐罐,然后推出屋门。
“打烊啦,关门啦。”庄家一边说,一边抽出腰间别着的长烟杆敲在还逗留在屋中的赌徒头上。
“带着你们的战利品,滚吧!”
屋门“砰”的一声合上,被推出来的魔摸摸被敲疼的后脑勺,相视一笑,又结伴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游荡。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大体老师,新的一年,再会。
(我已经在想要不要戴三个口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