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系统收回了仲晴第一个任务时获得的奖励——厌恶值。绿条消失，新颁布的规定变成了弹幕的形式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报，仲晴一看，这不是为她的私人订制吗，她的笑中带着无法忽略的轻蔑。

主系统看她道德败坏的简直无药可救，特别想把她赶回原来的世界，免得一个差生带坏所有的好生，它异想天开得给仲晴上思想课：[世界是美好的，做人要心怀善念，向善不向恶…………]

仲晴：[善恶的标准不是那一条条冷冰、刻板的规章制度，它无法评判，也没有正确答案。一个人的角度有一个人的看法，普度众生的事情我做不来，我只会渡己不渡人]

所谓美好并不代表一切都不坏。

滴——

第四个任务已颁布。

目标人物：厉司航

性别：男

年龄：22岁

职业：大学生（就读于A大心理学专业）

罪责：渣男

限时：3个月

炫目的亮光闪出，一张白色的2寸入学证件照贴在了仲晴的脑海里。厉司航白净的面孔自带一种清新脱俗的稚嫩感，端正乖巧，却生了一双诱人的狐狸眼，深邃的瞳孔里摇曳着独属于十七八岁的少年气，右眼下的那一颗泪痣堪称整张脸的绝唱。远方挂明月，妖娆抚媚如见青山。他长了一张一看就很好被人骗的脸，仲晴想说他真的不是被渣女骗了吗？

狂风猛烈刮来带来漫天黄沙，卷起证件照的一角，照片被一溜烟得吹跑了。黄沙缭绕迷眼，仲晴的目光晃神了，前一秒还记得的长相，后一秒忘得彻底。嘴里塞满了沙子，她张嘴呸了一口沙子出去，同时又有新的沙子进嘴，她咀嚼着沙子，干巴得难以吞咽，好想喝两口水过渡一下。

仲晴在网络里搜索厉司航三个字，他胳膊上那头白狼勾起了她的一些久远的回忆。空气里只留下了一片死寂，这不就是那个在民宿里想睡她的傻逼吗。短短几年，他变化大得不可思议。五官长开了，身型和眼神的变化造成里他浑身气质上巨大的差异，狂傲杀伐，锋芒毕露，仲晴惊讶得发现他眼角的标志性泪痣消失了，现在的他更能让人记住。

在A大的超话里，厉司航和麦一笑的讨论度最高。

他们帅而风流，对朋友仗义关键时候能扛事，对女生出手大方又不留情。时而感觉高高在上的不可攀，时而又能亲切的跟人打成一片，随随便便做得一件小事都能成为别人话题的中心。

仲晴没觉得这两人有帅到能感天动地的地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身边的人都长这样。帅哥相似的都有共通点，她看免疫了。评论里有一张他们夜场打篮球的照片，转载量将近五十万。

黑夜如墨，灯光灿灿，他们眼眸里充满着原始的野性，张扬又恣意。厉司航脱着卫衣，胳膊上露着大片的纹身，他侧头跟麦一笑说话，眼神毫无波澜得看着一切，凭空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掌控感。麦一笑干脆得用手势挑衅着对手，两人痞得不行。

评论里的帖子堆的很高。

嘻嘻不嘻嘻：「A大最难追的不是厉司航和麦一笑，而是谢徐阳，长跑短跑都不行」

水灵灵的退场了：「完完全全的油盐不进，男的追不到，女的追不到，好一朵美丽的水仙」

包能追到的：「长了一张一追就到手的脸，我以为我可以，被拒绝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到现在我觉得我还可以」

…………

仲晴在另一个视角里见到了谢徐阳，他是他们的对手，不张扬却也不容易让人忽视。这一场比赛，他以1分之差输给了厉司航和麦一笑。有人在评论有关厉司航的帖子时@了他的微博号，仲晴点进去，他的动态设置了仅互关可见，她看不见。

帅是渣的本钱，仲晴承认厉司航是有点渣在身上的，她不懂为什么渣也能成为罪责 。你情我愿的合而为一，纠结那么多没必要的情感干什么，趁着年轻不得多体会体会，不然哪有对比。

002系统：［你也挺渣的］

仲晴自我认识清晰：［我知道］

002系统：［…………］

风卷残云之后，霁色如晴昼，仲晴俨然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小黄人。她置身于沙漠，“新生”二字镶着闪闪发光的金边刻在了沙子上，仲晴不明白这个指令的意义，渣就渣了，要什么新生啊！她也没有办法把他塞回她妈的肚子里回炉重造啊！

流沙横空出现，字迹消失，灾害没给仲晴反应的余地，她也随之掉落了，体验了一把被活埋的快感。

仲晴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坏了的木偶玩具，它歪着脖子，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沙子从衣服的洞里一点点地露出来，它的身体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越来越扁。

渣不是说这个人有多烂，只是情感在他们的所有需求里是最不重要的一项。他们无所谓，但不该有所谓的人在意了。在地位不对等的前提下，社会又习惯性地偏袒弱小，仲晴都替他们喊冤。渣什么渣，他们付出的时间成本，比她们口头上的爱要值钱得多。

她的思维逻辑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

002系统冒泡：[这不是看你那么会谈恋爱，主动送上门来给你谈恋爱]

仲晴回得真实：[可是我不好这口，好在这回终于不是熟人了，在这点上我还是很满意的，你还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002系统：［…………］

仲晴不喜欢弟弟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幼稚，可能刚开始还能给他的幼稚找找托词，说这是可爱什么的。时间一长，新鲜感一过，她就忍不了一点，除非弟弟的心理年纪大于他的真实年纪，不然甩人分分钟的事。

厉司航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是她喜欢的那款。

002抓狂：[你真是一点都不带亏待自己]

仲晴：[我一向对自己很好]

男女恋爱说烂了也就是那档子破事，仲晴都不屑去找侦探去查他，纸上那几行字要是能说得清感情，这世间就不会出现这么多执迷不悟的痴男怨女了。反正这会儿，她过得挺开心的，也就不急于一时，她把原本应该属于厉司航的时间挪用到了谈烨身上，不接触目标人物，继续跟谈烨搅和在一起，002急死了。

“仲晴。”

耳边传来了谈烨大声的呼唤，仲晴糯糯得“嗯”了一声，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谈烨满脸担忧地看着她，“醒了？”

“你为什么喊醒我？”仲晴精神疲倦得只想睡觉，一阵寒风吹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才发现他们赤脚在阳台上，摸不着头脑地问：“我怎么在这？”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梦魇加梦游。”

仲晴睡着睡着混身在抖，他一碰她，她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谈烨怎么喊都喊不醒她，只能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原来她也会害怕，谈烨一直以为她坚强得不需要任何倚靠。仲晴又跟诈尸了一般睁眼，坐起来用手机，谈烨以为她醒了，出去接杯水的功夫，再进来，就看见仲晴踉踉跄跄地往阳台走去。

他被吓得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握着玻璃杯，边追着仲晴跑边喊她。

“你以后一个人睡觉千万记得要锁门锁窗户，太危险了。”谈烨喝着原本要给仲晴的水压惊，还沉浸在后怕中，“你是不是太累了，我们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仲晴在送别周赐礼的那一晚有过梦魇，但没有过梦游。这前后两次都是在任务快结束的时候发生的，她敏锐地问002：[我的警惕心不至于弱到连接个任务都承受不住，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002系统：[癫婆，你能忍受疼痛，可意识不是你想当然的、简简单单就能控制得住的。人在睡梦中的精神力是最弱的，主系统入侵了你的意识，唤醒了你心底最恐惧的事]

——死亡。

主系统在警告她，在威胁她，仲晴最讨厌的就是威胁。那就到最后看好了，究竟是死亡选择我，还是我选择死亡，她绝对不会被命运推着走，也不会任人摆布。

介于她这美妙的精神状态，谈烨不觉得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

谈烨不擅长等待，以前的经历告诉他等待只会让希望落空，所以他选择用钱砸仲晴，砸到仲晴愿意陪他一起去音乐厅练琴。她不用等他回家，他们可以一起回家。

平日里，谈烨在她面前不着调形象居多，一看到他弹起钢琴时那副人摸狗样的正经样，仲晴还挺上头的，陪他也陪得起劲，不觉得枯燥无聊。

她要是临时起意想听什么曲子，他也都能当下满足她。仲晴看着他抬起手腕缓慢在琴键上移动，音乐凝结在他的指尖，为她一人独奏的音乐里多了几分兴致。没有聚光灯，一个舞台，一架钢琴，足以让谈烨万众瞩目。

观众席里来看谈烨排练的人很多，邓力凡总是默默地坐在角落，提前进场提前退场，仲晴知道他的存在，也有很多机会能跟他说清楚，但她没有。解释意味需要理解，仲晴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情感，她的靶心是谈烨，不是脱轨的天空。

颜弱水和余盈盈抽空过来了一趟，她们往仲晴身边的空位上一坐，边听音乐边闲聊。

颜弱水给邓姝树立了一个离婚大女主的人设，在这波舆论里也算是没亏。特别在舆论后期翻盘的时候，谈烨每一步的节奏都把控得刚刚好，她还以为是聂格丞研究的什么新型的营销套路，后来在光影里，聂格丞跟她耀武扬威的炫耀，她就知道不是他。

余盈盈也是后来听颜弱水说了，才知道事实情况是什么，她感觉人人都是仲晴和谈烨游戏里的一环，“早知道是你和谈烨在一起搞事，我就不去找涔文遥帮忙了。”

不知内情的人怎么都猜不到从头到尾都是仲晴在单方面的坑谈烨，谁让他们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在一起，最合理的可能性就是两人上了同一条船。

仲晴没在这件事里看到涔文遥的痕迹，她皱眉，又问了一遍：“涔文遥帮忙了？”

余盈盈理直气壮地回：“我都开口了，他敢不帮吗？”事实是她也不确定，她的底气全来自涔文遥的不拒绝。

“你也挺会玩的。”这波折腾的颜弱水心累。

仲晴不咸不淡地说：“也得给生活添加点情趣，不是吗？不然多无聊。”

“…………”

你这情趣没点胆子傍身哪玩得起啊！仲晴不是一般的疯子，颜弱水默默无语，她简明扼要地问：“你开公司的事怎么没了下文？”

“这不是没人比得过谈烨吗？再过个几年，等他解约，我连违约金都省了。”仲晴满嘴跑火车。

“…………”

仲晴可是没目的不做事的人，她这葫芦里到底迈得什么药，颜弱水不搞清楚就无法定心做事。

谈烨结束了排练，颜弱水想上前跟他去打个招呼，聂格丞防她防得跟贼似的，杜绝她和谈烨有所接触的一切机会。

两人在生意场上的矛盾转战到了私交上，颜弱水落井下石在先，聂格丞趁人之危在后，谁也没理，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仲晴被他们吵得头疼，坐到了边边上。

余盈盈更不用说了，眼尖地看到了谈烨从舞台上下来，向仲晴走去，速速朝他飞奔而去。他们相隔五米之远，谈烨猛地打了个寒噤，拉起仲晴的手，掉头就跑。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可不能跟其他女的有肢体接触。他躲是躲不了，但他可以跑。仲晴知道他的想法后，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她说：“我不介意。”

“你你你你…………”谈烨气得手都不给仲晴牵了，脸黑成了碳，“老子我介意！”

他耍脾气地走快了，又怕仲晴不跟上来，走三步回两步，像个小偷似的偷感十足，仲晴一路笑到了头。她走得慢慢悠悠，谈烨干脆站在原地等她了，慢是要说她的，等是要等她的，仲晴吐槽：“就你事多。”

他们吃完了饭。附近有个新开张的市集，仲晴就想去里面逛逛。有个摊位装饰得很与众不同，摊主是个长发微卷的男性，头上戴着一个藏青色针织帽。他摆的是咖啡摊，四周围满了小马扎，还在旁边设计了一个练毛笔字的地方。

一整面的帐篷上贴满了奇形怪状的毛笔字。

谈烨和仲晴找了空座坐了下来，牵在一起的手没有松开过。夜深天寒，仲晴差不多是坐在谈烨的怀里的。摊主摆摊不卖咖啡，无偿提供手磨咖啡给坐下来的客人喝。仲晴尝了一小杯，觉得味道很好，他就大方地送了她一包豆子。

这里有客人，但更多的都是他的朋友，他们随意交流，有梦想和现实的考量，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有个拿着拍立得的大学生看到了仲晴和谈烨，他们身上的氛围感莫名吸引着她，情不自禁地给他们拍下了一张照片，拍完，仲晴和谈烨有意识地看向了她，她跟他们道了歉，立马把照片递给了他们，谈烨接过，仲晴说了声谢谢。

很有胶片感。

照片里的女生嘻嘻地笑着，谈烨带着黑色的鸭舌帽，低垂的目光永远落在她的脸上。他用一只手盖住了她的两只手，手指相绕间好像承载着一生的风雨同舟。他们待到很晚，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了一场紧绷肆虐的暴风雨，仲晴和谈烨被困在了一家店铺前，来往的行人匆匆走过街头。

雨水汇聚成线沿着屋檐滴落，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仲晴半蹲在地上，听着那沥沥的雨声，谈烨站在她的身边，喃喃自语道：“好想淋一场雨。”

“你是嫌命太长了是吗？”

仲晴不想跟他说那些陈词滥调的话，用手拍了他的腿，谈烨低下了头，眼里蓬勃着殷切的期待。他想要淋的不只是这一场雨，更是被生病所囚的自由。

谈烨摊开了手掌手去接雨，雨水是冰凉的，又转瞬从指缝中滑走，仲晴牵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传递着她掌心的温暖，她费尽心思想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主意，“你等我一会儿。”

说完，一头扎进了雨里，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渗进了她的肌肤，她的目光转向了背后的他，暴雨笼罩住谈烨的视野。没过多久，仲晴买了两件黄色的一次性雨披回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透明的伞，她给了一件雨衣给谈烨，说：“穿上，我们一起去淋雨。”

她口中说得是我们。

仲晴被雨淋得全身湿透，穿不穿雨披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但还是陪着谈烨一起穿上了黄色的雨披。雨水裹挟寒风袭在了脸上，谈烨却犹豫了，仲晴一手把他拽进了雨里。雨水延绵不绝，两个黄色的小人在雨里狂奔嬉戏，刚落在地上的雨水，又被谈烨一脚蹬飞，飞回了天上，仲晴陪着他重温童年里逝去的美好。

一股强风吹来，谈烨的雨帽掉了下来，雨水劈头盖脸地填浸润他的身心，好舒服。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声音盖过了雨声，仲晴说：“你给我把帽子戴起来。”

“我不要。”谈烨跟不听大人话的小孩一样，犟得厉害。

仲晴向前一步：“谈烨。”

谈烨后退一步：“我不。”

“我就不该陪你玩。”

“诶——”

他往黑夜深处跑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