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媛的婚礼结束后，卡夫卡便一直保持着一股低气压。话也明显地变少了，每天抓着那副牌似乎永远也玩不腻一样。

而方楠楠是整个人都变了，虽然和过去一样没多少表情，但以前多多少少还是带着一点小孩性格的，现在就像是一个大人，说不清也摸不透。

陆晏也在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的小黑龙以前有好多好多东西会和他分享，现在什么也不跟他讲了——

魔王伊恩为此很是沮丧，不单是因为这几天没人陪他玩，更是因为总感觉大家都在冷落他，仿佛整个世界都把他排斥在外。

他好像，什么也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他是“他”的话，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卡夫卡的烦恼也许会在一瞬间迎刃而解，而他也会读懂现在的方楠楠在想什么，他甚至能够给陆晏帮上忙……

而不是像现在，只能抱着尾巴坐在沙发上，看着黑猫亚瑟舔着自己的爪子。

“亚瑟，如果我是‘他’的话——”

伊恩还没有说完，便被亚瑟在心里打断，“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你担心……没准这一切正是那个‘你’所希冀的呢？”

“‘我’不会。”

“为什么不会？”亚瑟踏着猫步走到他身边，蹲坐在他的膝盖上，“同一件事情重复了上千遍，没有人会不觉得累，对于强大的魔王来说也一样。没有生物能够避免。”

“可是‘我’不会。”伊恩莫名笃定，说完他回过神来，眼睛和一双猫眼对视，“你认识‘我’吗？你肯定是认识‘我’的，因为你把‘我’的力量给了我……”

“一位旧相识罢了。”黑猫淡淡道，“我欠他一份恩情。”

“噢。”伊恩抱着猫，趴在了沙发上，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焦躁地动来动去，“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变回‘他’？”

黑猫沉默片刻，“……就这么想变回去？”

“想。”伊恩一字一顿，神情难得认真，“因为那是‘我’。”

黑猫把爪子拍在他的脑袋上，软乎乎地爪子在上面摸了摸，一双猫眼中含着无比深沉的情绪，“时机到了你就会成为‘你’了……很快。”

那边，卡夫卡的焦躁终于有了缓解的地方，他将塔罗牌往桌上一扔，一张牌从桌上画落，掉落在卡夫卡脚下。

——序列2：女祭司。

他并没有管，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靠占卜不如靠自己。

恰好这时，一通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卡夫卡几乎是立马按下了接听。

是肖子舒。

“您上次说有事就找您……这话，还作数吗？”

“出什么事了？江媛呢？”卡夫卡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是江媛。”肖子舒回答。

魔鬼卡夫卡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他继续道，“是我弟弟，肖子昀。”

就在卡夫卡刚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后面跟了条尾巴——不，准确的说，是两条。

一只魔王和一只黑猫。

卡夫卡：“……”

他一脸头疼，“您跟着做什么？”

“我要去。”

明明说这三个字的时候伊恩的语调没什么起伏，但卡夫卡莫名从中读到了委屈的意味。

一想到陆晏的交代，不能放任他一个人留在异能局里。既然如此，或许带在身边才是更好的选择。

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还是下了下来。

不过，这对两个异界生物来说，并不成问题——他们走的是“捷径”，从空中跳了下去，穿梭在城市森林里。阴暗的雨天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就是可怜亚瑟变成了一只落汤猫。

它使劲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整只猫脸上写满了后悔，不耐与嫌弃。

伊恩好心地用自己才掌控不久的力量给它烘干了。

前面是前几天他去过的那家甜品店。

只不过店长换成了一个男人。

“肖子舒。”卡夫卡站在店门口，招呼了声。

肖子舒看到对方身后跟着一个抱着黑猫的少年，觉得似乎有一些眼熟，“……这位是？”

“一个祖宗——你不用管，说说你弟怎么了？江媛怎么没和你一块？”

“江媛和他姐姐回家了，因为最近闹得很大的那部《洛神》——而槿姐又差点出了事，她们父母放心不下，说是出去散散心。”

“你为什么不去？”卡夫卡觉得奇怪。

“因为我母亲。”肖子舒苦笑道。

“我母亲是在我上大三那年出的事，车祸，现在成了植物人，我得留在这里——医生说她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当年我弟弟还在读高二……母亲出事后，我申请了休学，打算打工挣钱，一边给母亲攒医药费，一边给我弟弟攒学费，那时候我想再怎么难也得把我弟弟送上大学，只是他的梦想我没办法帮他一把了。”

“他喜欢画画，油画，水彩，以及卡通漫画，至少在我这个半吊子面前，看上去很漂亮，很厉害。”

他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片刻。

“他是准备走艺考路线的，只是母亲出事后，他放弃了，甚至瞒着我偷偷出去打工，直到他现在上了大学……直到今年四月份，他牵扯进一件案子，我才知道，他一直没有忘记他的梦想。”

“只是他宁愿自己累一点，也不想再往我肩上添一个担子，甚至在知道我和江媛在恋爱后，一直催着我们办一场和音乐有关的婚礼，不请别的长辈，就只邀请同龄人……因为就像我会懊恼自己没有能力给他一个更好追梦的条件一样，他也一直在自责，他总是在自责是因为他的原因，我才不玩音乐了。”

“后来他告诉我说，遇到了一位很好的老师，免费教他画画，甚至一直鼓励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其实很高兴弟弟能够遇见这么好的人，然而——”

“某一天，他回到家。”男人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他说他杀人了……杀了他的老师。那个案子便是凶手为了报复他们这些杀害老师的学生才犯的。”

“虽然新闻上被粉饰了，但是我很清楚，因为这是他亲口和我说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在说笑，那个时候我在忙着工作，然后这个月忙着准备婚礼……我忽视了他——直到今天我翻到了一把刀。”

男人说着，将一柄短刀从柜台下面放了上来。

短刀呈弯月型，刀柄上写了个“安”字。

“这把刀是我今早在我的衣柜里发现的，子昀用他的衣服盖在上面。也许是怕我注意不到吧。”男人自嘲一笑，“而他现在失踪了。”

此刻，异能局四层的某间病房。

暴雨将玻璃拍得啪啪作响，狂风从未关严实的窗缝间钻进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呜咽。

天色阴沉得像个坏脾气老头。

长安看着自己放在床边的短刀。

他伸出手，将短刀拔了出来。

然而，刀身却变得破碎，纷纷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青年垂眸，看了眼自己缠满了绷带的胸口，上面仍在溢着鲜血，浸透了白纱。

希望你没有做什么傻事。

他抬头看向窗外。

“长安，换药了。”

医师走进来，轻声道，“晚些祁前辈会来看你。”

“好。”他点点头，随后状似随意问了一句，“长歌呢？”

“那群大人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事，长歌我到没注意——”医师耸耸肩，“铁定去哪里玩去了吧，很快就回来了，放心吧。”

青年面色微沉。

.

肖子舒闭了店。

带着两人一猫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他们唯一没有卖掉的东西——因为这里还留着很多的回忆。

两兄弟没有父亲，或者说，他们对父亲的记忆几乎为零。母亲也从未同他们聊起对方，以前甚至还拿他们打趣，说兄弟俩是她从垃圾桶里面捡来的。

如果不是三人确实有血缘关系，肖子舒差点就真信了。

推开房门，一股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光看室内摆得整整齐齐的家具，干净得几乎没有一丝灰尘的地板，还有随处放着的一对茶杯，挂在椅子上的衣服……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怎样幸福的家庭。

哪怕没有父亲，母亲此刻躺在病房，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但兄弟俩还是坚强地生活着，并且以豁达乐观的态度看待人生。

客厅内挂着一副字画，是兄弟俩母亲的亲笔。

很常见的五个字，“家和万事兴”。

下方署名：肖芷若。

肖子舒领着他们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里面是画室。

地面上堆着颜料，颜料盒和调色盘，还有几个画架，歪歪斜斜地摆在画室中间。

墙上挂满了画，很漂亮的风景画。大多铺以较淡雅的色彩，呈现出一种朦胧且梦幻的感觉。

比如说楚河夜色的月光，比如说窗外的海棠花，又比如说旧巷口里卖花的少女……

只有一张画显得格外不同。

那是一位古风美人，头戴凤冠，身披凤袍，额头上印着莲花钿。

“我好像见过她。”伊恩忽然开口。

“你也见过？”肖子舒讶异道，“子昀说，他是在七年前和朋友去旧街买东西的时候碰到的，对方还向他们俩问了个路……不过，他说，那是个很奇怪的地名，他们没听说过，没有得到答案的少女就离开了。”

“不过，总觉得我好像也在哪里见到过一样。”这么一提，肖子舒想起来，好像最近都还有类似的记忆，尤其是这个装扮——

“是洛神。”

卡夫卡说。

“商业广场上的大屏放的就是这个形象……只不过，你弟画得这个显然比上面放的更精美。”

“噢对了。”肖子舒忽然道，“你们跟我来。”

“我弟还画过另外一张人物肖像……他很少画人物，而且画风也和之前的截然不同。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也记得很清楚。”肖子舒将画架摆到一旁，引着两人往里面走一点，“我看见他前几天还在为这副画上色。”

那里还立着一个画架，只不过蒙上了白色的画布。

肖子舒一把将白色的遮尘布扯下来。

露出一副诡异的画来。

风格明显和刚才的那些不一样。

这张画处处透着不详。

色彩浓厚灰暗且偏深沉。

这是一位少女。

背景是灰暗的街巷，从背景里还能看见摩天轮的一角。

她穿着深红色的洛丽塔，黑色蕾丝缀在裙摆，一条黑布蒙着眼睛，整个人笼罩在半阴半阳的光线中。

不过十分令人出戏的是，她手上竟然还提着一把狙击枪。

画的底部还用小字写了三个字：

【女祭司】。

作者有话要说：*长歌长安指路零卷第6章和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