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声尖叫的瞬间，原本沉浸在故事中的卡夫卡骤然停了下来，他的视线越过人群，直往新娘方向看去。

旁边的众人只觉忽然有一阵风刮过，甫一回神，坐在位置上侃侃而谈的人已经不见了。

众人后知后觉，远处传来一声骚乱。

“怎么了这是？”

“出事了。”

“过去看看。”

……

席间只剩下一只慢半拍的魔王。

伊恩拿东西的手突然一顿，他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黑猫，这小家伙从他怀里跳了出去，站在草坪上转头看着他，尾巴微卷，一双幽绿色的猫眼滴溜溜转着，冒着微光，似乎带着催促之意。

“亚瑟？”伊恩愣了愣。

被叫做“亚瑟”的黑猫化作一团黑影，落入前方骚动着的人群之中，转眼消失不见。

伊恩从椅子上跳下来，追着黑猫，同样混入不远处的骚乱中。

角落里，葱郁的悬铃木下，阳光落下一道阴影。

“——是你？”方楠楠看到远处的骚乱，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然而男人似乎沉溺在自己疯狂的想象之中。

“洛神，很快、很快……很快我就可以再见到你了。”死神神色更加癫狂，由于过于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睁到极致，像极了索命的无偿厉鬼，整个人开始不自然的抽搐起来——倒颇为对得上他“死神”之名。

这人有病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方楠楠眼睛紧紧盯着他，一边慢慢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朝人群的方向后退。

“……只差最后一个东西。”死神神色忽然又变回正常，他缓慢地靠近少女，面上挂起和善的微笑，一边随手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丢，“——她的‘心’。”

方楠楠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却只见身后男人身影一滞，突然没了声响。

紧接着，六月飞雪。

盛夏的阳光之下，忽然白雪漫天，簌簌落在地面上，方楠楠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

她无意识地愣了一下，等她猛然回神这是对方的异能时，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身影抵达了她的身前，恍然间，少女对上他的眼睛。

【异能：白雪歌】

【异能：南柯梦】

方楠楠意识恍惚，一瞬间，她看见了很多东西。脑海中一幅画面接着另外一幅。

有在川南实验室的。

那是一排排实验体，年龄在十岁至十七岁不等，无论男孩女孩，都被装在数不清的玻璃舱里，赤、身裸、体。舱内灌满了某种液体，大大小小地数不清的管线缠绕在他们的身上，在幽绿色的灯光的照耀下，莫名骇人。每个玻璃舱前还贴上了序号。

她是17号，是被家人贱卖到这里来的。

她有名字吗？好像是有的，好像又没有，她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叫做“17号”，因为那些人一直这么叫他们。

可是，她竟然还有另一段记忆。

那是谁的？“我”的吗？

那是一幅怎么样的画面呢？

深宫禁闱里，白雪和红梅皆是落了满院。“她”身着金丝凤袍，雍容华贵，却活泼地追赶着一只雪狐，她追啊追啊，仿佛前方的道路无限漫长，永远地向前延伸着。红梅铺在雪面上，像是静止在云层上的落日晚霞。

她慢慢地停下追逐的脚步。

雪狐窜进了一座无人年久失修的宫殿，她跟着雪狐的脚印，推开半掩的宫门——景色骤然变化，面前是崭新的世界。

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宫殿的影子，只有眼前的熙攘嘈杂，和很高很高的房子。

“她”从古院里踏雪而来，被遗落在了现代的人间。

随后她认识了一对年轻兄弟。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我最近在读一篇华国的古文。你既然忘却了名性，就叫洛神吧。”

“我们兄弟俩有一个住处，只是不常住，就是房子嘛，呃，可能和你的风格不太相配。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那里。”

再然后，画面一转，眼前出现了漫天大火，她不记得自己处于什么地方。只是在想啊，这火可真漂亮，像极了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满地的红梅，艳丽而盛大。

火光向她涌来，她闭上了眼，身形陨灭于烈火之中。

她死了。

本该如此——

然而，某天，偷跑出来的17号在一间很特别的实验室里看到了完好无损的洛神，第一眼便被玻璃舱内的漂亮女人扰乱了心神；而洛神也在玻璃舱中看到了17号。她们本是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过去，不同的人生。

而如今，她既是“她”，又是“她”。她是没有家的17号，也是失去了家的洛神。

方楠楠使劲挣扎，让意识从这虚幻而真实的梦魇中逃脱出来。

“【南柯梦】，秋水……”这个常年面无表情的少女第一次露出了她的真实情绪，眼眶通红，“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哈哈哈。”男人凑到她跟前，手缓慢地摩挲着少女的脸，眼神温柔得像水，倒真有几分含情一般，然而，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把洛秋水生生活剥了，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夺了他的异能——谁让他曾经拥有过你。你知道他最后的遗言是什么吗？他说，他要复活你，还有他那疯了死了的兄弟，呵，也是深情……他在川南还藏得挺深。像模像样的给人做着实验，表面搞一套，暗地里又搞一套。这不，还是给暴露了。川南把他赶了出来——他便只好来找他疯了的兄弟，结果他兄弟只沉迷于邪神的仪式，是半点也不认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么，问题来了，那他兄弟又是怎么疯的呢？我们给他布置了一个难题，叫‘食人巷’，那可不是简单的裂缝啊，那是一位大人精心制造的一个迷魂局，进去了，就回不来了……然后，当然是疯了，疯了，疯啦，哈哈，哈哈哈哈……”

“疯子！”

“对！”男人目眦欲裂，“我是疯子，一个想占有你，噢不，占有洛神的疯子。我拥有了洛秋水的能力，我想让人做梦，就让人做梦，不过做什么梦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那一定是做梦的人最恐怖的记忆……我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个异能，还差些火候。等我彻彻底底掌握了，我想让人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在梦境的世界里，我就是主宰。”

“上次你落单的时候，我小小地尝试了一下……啧，竟然没有把你骗过来。”

被情绪控制的方楠楠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奇怪之处，只是狠狠地瞪着他。

死神最不喜欢这种眼神了，仿佛他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但他有什么错，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女人，想把她从高高的神座上拉下来，成为他的所有物。

他猛地掐住少女的脖子，把她往上提，“我最讨厌你这种眼神……我曾经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只蝼蚁，随便哪个人都能把我碾碎。直到我遇到了愚者大人，是愚者大人拯救了我……你知道我曾经的异能是什么吗？呵，【异能：偷盗者】，这个异能在以前，除了让我当个小偷之外毫无用处——但现在，我能偷各种东西，偷别人所珍贵的，哪怕是脑袋里的灵感……偷别人的异能，别人的灵魂——甚至，还能偷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是把你带回去……”他的手劲松了松，微微笑道，“然后我的洛神，我亲手制作的洛神，她将只爱我一个人，她永远都是我的。”

“放……屁……”方楠楠掐着他的双手，用力往外掰，但对方却纹丝不动，而她即将力竭，“我谁也不爱……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男人哈哈大笑，“我不杀你，我只爱你。”

男人将她往上提，仰视着她，欣赏着她，似乎透过她这张稚嫩的脸，看着另一幅容颜，“真美啊……笑着的时候美，现在露出这种痛苦的表情的时候，更美。”

男人的手再次用力，少女的脸色开始充血，眼睛睁大着俯视地面，视野渐渐模糊。

她要死了吗？

也好……让她死去吧，她本就该死去的。

那些画面再度在她脑海里涌现。

“洛神。”洛秋水笑着说，“我要去川南了，算是晋升？那里的风景似乎很不错，有一座很高很高的雪山，从平原上拔地而起，日出和日落的时候最好看了……哪天你和秋山过来的时候，一起看看去吧。”

别走，别去……那是陷阱！

去了你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也再也回不去了。

她缓缓闭上眼，追逐着记忆里的那两道身影。

然而，两人却一同回头，朝她微笑，挥手让她回去。

方楠楠，或者说17号，或者说洛神，渐渐地跑不动了，只能无力地，默默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消散在一片白茫茫中。

而她早以泪流满面。

突然。

“喵！”

洛神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

黑猫亚瑟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口咬在男人的手腕上，后者吃痛，手不由自主地松开。

洛神从他手中摔落，未曾想，却又被随后过来的伊恩扑落在草地上。

伊恩抱着少女在草地上翻了两滚，手下意识地护住她的身体。随后他将洛神放在树下，转身朝男人走去。

死神将手一甩，试图将手上的黑猫甩下来。后者借势松开嘴巴，轻盈一跳，落在地面，停在走过来的少年的脚下。

伊恩停住脚步，站在草地上，神色漠然。

虽说是抬着眼，却像是在睥睨着一切。

他没有再伪装人类，毛茸茸的尾巴垂在身后，一头黑色长发早已经在刚才的动作间散落，略显宽大的衬衫套在他纤细的身体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着。

黑猫一点也没留力，硬生生地从男人手上撕咬下一块皮来。此刻正一脸嫌弃地擦着毛，吞咽着口水。

死神握住被咬得鲜血淋淋的手臂，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看向少年。

“原来是你……我两次用异能想把她弄出来，却都没讨到好，原来是你——”

两次？

洛神愣愣地看向伊恩。

后者白色的尾巴在身后甩了甩，歪头打量着男人，“我好像见过你，你好讨厌。”

“正巧，我也讨厌你……坏我那么多次事。”

男人往前一冲，化作细雪。自然界中最轻盈的雪忽然化作利刃，飞速朝伊恩袭来。

“伊恩——小心！”少女猛然看向伊恩。

她下意识认为对方是被保护的存在。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上一秒她还语带担忧，下一秒，她就看到了十分惊奇的一幕。

只见伊恩双瞳亮起，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长刀，刀鞘通体呈玄色，鞘尖至鞘顶处环有金色的龙形花纹，刀柄呈龙首状，仿佛有龙鸣。

作者有话要说：*众所周知，写文哪有不疯的[沧桑点烟.]（误）

*剧情正热乎，就不写小剧场打破氛围了。感谢在2024-02-19 00:46:26~2024-02-20 00: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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