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抬眼，“你们监视我？”

“你既然想加入异能局，这点事先的监视是必须的。”言和板着他的那张娃娃脸，眼神微微眯起，竟是不怒自威，双手合掌抵在下巴上，“毕竟，谁也不能确定我们招到的人是人是鬼——"

林忱不动声色，脑袋里飞速旋转着，“舒雨是我的老师，我想替她把责任担下去……这点理由不值得你相信吗？”

“我相信没用。”言和顿了顿，“得‘我们’……他们看到了这个，我没有办法为你解释。”

“但他们还是派你过来了。”

“因为我和你见过面，也交流过，加上我们两个同舒雨的关系颇深——出于让你放松警惕的想法……现在大概在某个地方窃听我们之间的对话吧。”言和头往后一仰，靠到了椅背上，“没准还有人专门分析……”

“我的信息应该全都在你们手里，除了成绩可能稍微比其他人高一点之外——我和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没有什么差别。”

“有异能的普通人？”言和挑眉，“你可能误解了‘普通’这两个字。”

林忱顿了顿，“这个异能难道不是因为我那天被那群怪人抓去而意外得到的吗？而且，至少，目前，我没有觉得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不会飞，不会点火，也不会喷水……”

“这也是我们奇怪的点……你体内的那个平衡明明已经打破，但是，外表却没有任何体现。这是为什么呢？

而且，说到底，你又是怎么被他们选上作为‘容器’的呢？我翻遍了你的过去，除了身世过于凄惨了些之外，就是一个普通人——既不是穿越过来的，在4月12日之前没有碰到过哪怕任何怪事，更没有表现出异能特性……为什么是你？”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答案。”林忱不卑不亢，眼神没有丝毫躲闪地和言和对视。

“好吧。”见这个问题问不出来了，言和换了下一个问题，“你明知道他们不是你的父母，是不是？为什么不联系异能局？你根本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是善意的吧……还是说——你以为你那个三脚猫的功夫能够对付得了未知的怪物？”

“我想过。”林忱打断道，随后声音渐渐放低，“……最后放弃了。”

“为什么？”言和挑眉问。

“他们对我目前没有恶意……给了我一个家，哪怕是梦也好，至少它也是温暖的——我没有办法把对我心存善意的他们送到你们那……异能局是为了赶走怪物而设立的吧？如果他们真的是怪物，你们会怎么样对待他们呢？”林忱缓缓道，“杀了？还是研究？也是，异能局是国家设立的，自然应该以国家的利益，乃至世界的利益为先。这么一想，个体好像确实不太重要……是我错了，异能局容不下我，我自然可以选择不加入。”

言和却避过不论，而是回到了他最开始的那句话，“你怎么能确定？事实上，你们明明才相识不过四五天，他们施舍一点点温情就让你沦陷了？别做梦了，林忱同学，怪物可是连情感都能伪装……你曾亲眼见到你的老师死在怪物面前，难道你忘了那种痛苦吗？”

“我当然没忘……永远都不会忘。所以当他们确实对我有威胁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手软！”

“对你没威胁……那如果——”言和又翻开了另一张照片，是一个死去的学生，穿着一中的衣服，“对其他人有威胁呢？”

言和说完，将笔记本打开，抽取了一截监控录像，将屏幕对着他。

监控拍到了三人的背影，以及女人兴致勃勃地指着高处旋转的摇摇晃晃的车厢。

那时林忱正好建议他们去坐一坐摩天轮。

两人开开心心地去买了票，林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着两人坐过一轮下来。

但接下来的录像，却让林忱愣住了——

录像显示，他们并没有去坐摩天轮，而是特意绕了一圈，甚至特意避开了监控——但还是被监控拍到了身影。

“你并不知道这时候他们去了哪里。”言和道，“我不知道你潜意识里面为什么会认为他们是良善的。但这些怪物本就具有多面性，他们为了生存，伪装人类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看看这个——”言和看着逐渐沉默下去的林忱，漫不经心地暂停录像，又调出另一则报道给他看，“就在昨天……这是第三个受害者。”

“第一个案件的受害人韩芳，死前才17岁，高二的年纪，是学校的美术生，在绘画上很有天赋，说是天才也不为过；第二个受害人吴瑜，19岁，刚上大学，学的动画，他死在他们和你分开的那个时间段里……”

言和将一张张照片摆在他面前，一脸严肃地盯着他，“这第三个被害人，昨天晚上在学校附近的公园被害，18岁，长宁一中高三在读，和你一样马上面临着高考。然而却都被怪物惨无人性地杀害，头和身体被分离……现在你还坚持你的想法吗？这个女生，她本应该有着无比光明的前途，成绩据说还不错，只要过了这三个月，她就可以升入一个不错的大学，然后开启她人生的新阶段了……但现在，她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忱一直将头低着，看不清神色。

就在言和准备把照片收走时，手却被林忱忽然按住。

少年抬头。

“第三个案件发生在昨天吗？为什么离一中不远的附中没听到任何风声。”

言和收回手，双手交叉放着，“消息被压了，不知道也正常。”

“若是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学校的老师多少会提醒我们，前两次事件发生后，几乎是各个老师都要在班上重申一遍，叫一些调皮学生不要翻墙出去，以及请假回家的一定要有家长来接。”林忱道，“我想一中的安排只会比附中的更严，毕竟他们确确实实是死去了一个学生——而昨天是周三，如果这个，你说的这个女生在公园遇害，那么接她出去的家长呢？”

这下轮到言和沉默了。

“以及，这位‘女生’，虽然留了长发，但身上穿着的却是一中男生制式的校服，一中男女的校服领口有细微的差别，出于男女的体型差异性，女式校服的领口设计得更小一些，方便系领结——而男式的领口较大，扣子要比女式多一颗……而这件很明显是男生的校服，而您说她是女生——当然，不排除对方特意穿的男式，也有这个可能，但背景呢？怎么解释？在不同的角度的拍摄下，为什么，背景建筑的方位朝向会是相同的呢？”

言和看着少年从照片中抽出两张来，伸出两指推到他面前。

“我现在知道，舒雨为什么会对你大加赞赏了。”言和深深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忽然对着空气说了一句，“都别搁那躲着了，出来吧——测试通过。”

林忱虽然心里有了个底，但等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接着，灯光忽地一暗。

然后猛然亮起，室内突然冒出了好多好多人头——

林忱有些被吓住了。

“嘭——”

“啪——”

人头们响着礼炮，彩色的纸带落了满地。

林忱觉得这情景有点该死的熟悉——他一脸懵地从脑袋上将彩带摘了下来。

随后室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恭喜测试通过！”

“欢迎新人！”

…………

“哎呀，我就知道小可爱肯定会通过的啦。”金发女巫朝林忱眨了眨眼睛。

狐狸秘书的耳朵动了动，脸上挂上了喜悦的笑颜，格外妩媚。

老周在一旁拍手乐呵着。

一堆奇奇怪怪的生物都在旁边手舞足蹈。

林忱感觉自己仿佛进了什么传消组织。

赶走这群奇奇怪怪的生物，言和带着林忱从“传消组织”里离开。

“……这群人，习惯就好。”言和看上去也是一脸无奈，随后对他说，“每一个新人的入职测试都是异能局特意定制的，但总的来说根据新人的潜能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武力测试，一类是智力测验。前者简单粗暴，打一架就好了，后者稍微麻烦一点，不过也好过——一般不会怎么为难刚入职的新人。

刚刚给你的测试算是后者，以最近的那个尸首分离案为蓝本，加上我们无意中发现了附在你父母身上的那两个异界生物，于是我们就编了这么一个局。那两个异界生物自然不会是凶手，那第三个受害人也是我们伪造的——”

“我虽然知道以你的头脑肯定能找到漏洞，但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快，而且，结果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没想到你会从那两个细节切入……我和伪造照片的那个人以为，你会先注意到第三个受害者伤口，和前两案的不同——因为用的凶器不一样，前两案是用很锋利的刀一刀毙命，头身之间断得十分干净利落……第三个受害人呈现出来的特征却是钝刀，凶手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可前两案的凶手，难道不是不同的两人吗？”林忱疑惑，“警局那边没有透露案情进展，我以为他们一直是按两个凶手在追查——毕竟追查两个凶手是需要费些时日。”

言和眼睛眯起，“……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林忱忽然愣了一下，“好像确实，我是怎么知道的来着？我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们的惯用手不一样。”

言和沉吟片刻，“这大概就是你的异能？”

“这个算是异能吗？”林忱并不觉得这个很特殊，特殊到能被叫做“异能力”。

“一个大概发展的方向罢了，具体还得继续观察。”言和解释道，“以前，异能局有一个人最开始和你很像。”

林忱看着他将测试用的东西全部收了起来，放在一边。然后站起身，示意林忱跟上。

“说起来，这个测试的意义是什么？这样就能看出新人的异能力大小吗？”

“不看异能力，看资质。”

言和分神，一边在想林忱提到的那个点，一边领着他进了电梯，“你刚才对异能局的定义，有一点点误解……异能局开始设立确实是为了拯救人类不错，但并不代表我们就要于怪物为敌，更不代表我们为了集体而去放弃个体，或者为了个体而舍弃整个人类。在这个真正的二难抉择到来之前，一切对它的争论都毫无意义——除了引起不必要的对立之外。而异能局的存在，便是杜绝这种类似的选择的可能。

我们同「裂缝」做了这么多年的斗争，早就分析得出其他的世界也崩坏了的可能性，所以人类世界才会像现在这样动荡……但对于那些因此穿越过来的其他世界的生物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灾难？

背井离乡，被视为异端，被忽视，孤独地徘徊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些奇怪的生物……他们基本上都是异能局收留的异界生物，不是异能局的员工，不需要为异能局做事，但异能局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生活和交流的地方，一个温暖的家……怪物和人其实很像，有情感，有对故土的眷恋，对亲人的思念。”

“异能局的另一个职责，便是为这样外来者寻找回家的路。”言和缓缓道，偏头朝他笑了笑，“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也算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是穿过来的，不过我在原世界已经死翘翘了……便只好待在这里，待在战斗部，给异能局打工了——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网上搜搜一部叫《从零开始的异界魔法》的网络小说，我在那里有友情出场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