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Damy和Gamon感到意外又并不惊讶的是，M.J和Kavin反倒是在商讨合同的阶段中见面的频繁。作为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二的两个知情者，他们只能选择性地装作对发生的一切表示无知，在M.J与Kavin交换意见的时候，跟Kavin的下属接洽。两边都是熟悉的人，Damy不是做明面上的活儿的，所以主要的社交活动还是由Gamon代劳。Kavin那边的女秘书，Gamon是有印象的。她与对方打过几次交道，不过并没有涉及到像今天这样的大生意。双方也只是知道对方是真正拿决定的人的亲信，但关系也没有熟络到那个份上。

在第一次见面商量合同内容的时候，Gamon还有些紧张，生怕M.J和Kavin因为之前的事情出了差错，可后面见面的次数频了，她倒是成了那个忍不住与Damy诉说的人。

时间就这样在一遍遍的撰写合同的过程中流逝。等成品拿到Kavin和M.J面前时，双方毫不犹豫地握起钢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理来说，等终稿放在面前的时候，说明两边已经达成了一致，最后反悔并非不可能，不过那实在是少见，也太伤害合作方的感情。

最后这个条件并不适用于如今被M.J和Kavin签署的合同上。

若是聊感情，在大学之前，没有人会比M.J和Kavin之间的感情更深厚。如果想说大学之后，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变得再糟糕，所以也犯不上担心伤害到对方。毕竟能做的，最伤人的事情，他们都已经做过了，倒有种久病成良医的怪异感。

失望的次数多了，争斗又紧随其后，Kavin和M.J从少年时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不过唯一的不同是，那个时候的他们是战友，是同盟。他们可以转过身去，将最脆弱的后背交托给另一人，可以蒙上眼睛，让另一人牵着自己的手走过悬于高空的独木桥。

这是他们永远无法与Ren和Thyme分享的经历。

M.J签的利落，余光却也在同时往Kavin那边看去。他其实想要提醒Kavin一句，想问他“你确定吗？”，但看Kavin 握起笔时的坚决，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了绝路，根本没有办法回头，像是两个迷茫的旅途者，转身望去，也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印被黄沙掩盖，无奈之下选择期盼着绿洲或村庄的出现。

合同将两个家族变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由M.J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公司内部单人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是不存在的，毕竟稍加操作后，也可以变成一种恶意的商业竞争，甚至不用敌人出手，政府便会用法律下达制裁。被法律制裁的事情虽然并不完全适用于四大家族，但毕竟他们也不算是完全的一手遮天，而四个家族占据的四个角中，总会有一些存活下来的，让他们不得不在乎一些边界原则。

M.J本身是黑客，他有自己探听消息的法子。Kavin的决定并没有经过家族内部的商量，换句话说，他是强势地将所有的不满给压了下来，并且给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和Kavin在作风上有了重合。

Kavin签完字，冲着M.J笑了笑，没有按照一般的客套流程与自己的合作对象握手拥抱。Gamon与Kavin的心腹交换了个眼神，双方默契地出了房间，给M.J和Kavin一个安静的空间。

M.J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有想去的地方吗？”

“请客吃饭就免了吧。”Kavin说，“Thyme总是会招呼人。你现在回了泰国，想来这一段时间内也不会走了吧？”

“走不了的。”M.J说，“目前也没有往外的计划。毕竟按照发展，上一辈的人早已经把这些路给铺好了。我们这一代就是跟着走，能走多好走多好。”

他双手抱胸，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城市：“守成也不好做。”

Kavin不置可否：“既然如此，他如果再约，你不要拒绝就是了。你回来这么久，还没跟Thyme见几次吧。大家都挺想你的。”

“抽出时间来一定会的。”M.J说道，他话题一转，“倒是你，家里情况还好吗？”

Kavin摘下眼镜，抽出衬衣的衣领，擦拭着模糊的镜片，说：“彼此彼此。老头子手里的玩意儿太多，我还没能全部接手。他现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也好，我想里面的人你也有打点过了，他是没法对我的作业插手了。”

M.J不由得笑出声：“这阴差阳错的，反而是帮了你一把。行吧，你腾出手来了，我还要靠着你多帮衬帮衬。”

“估计Thyme和Ren的速度也快了。最迟，明天他们就应该听到消息了。”Kavin道，“更何况，我倒是觉得我们做这么多，才真是阴差阳错。”

他近乎是直白的陈述让M.J无法回答。他不愿意接着Kavin有关他那个在监狱的父亲的调侃，但Kavin也在跟他说实话。他听得出来Kavin想要表达的意思。这一份合同不单单是让自己受益，Kavin也会从中得到极大的帮助，不单单是金钱上的，更多的是人脉、资源，和一种近乎是对外界的媒体的否认。

Kavin计算下时间：“记者会等热度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再举办也成。不过具体地点的话，倒是要好好考虑一下。找一个比较具有冲击性的位置，给老鼠们开开眼。”

M.J略一思索：“其实倒也不用那么着急，或者说，也不用让这件事的正规性这么强。毕竟绝大多数关注并不是我们合同的具体内容。热度吵起来之后，我们一同从公司来，在门口说两句就成了。”

是的。从他们两家出事之后，各种阴谋论崩溃论层出不穷。Thyme让Gorya用他们两人的私人名义在几家大媒体面前抓住了口风，让他们在金钱的面前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益的道路。Ren则是更简单了。他是个医生，又可以说是泰国如今最有威望的年轻医生，被无数医学界的大佬称赞，前途无量。得罪谁都不可怕，毕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到最后，你都需要一名医生来救你的命。更何况Ren的家族出的不仅仅是医生，也不单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级私人医院，而是整个医药界的大头，所以如果想活命，至少也不要在Ren的眼皮子底下作祟。出于人际交情，他们更是会束缚住自己手下和家族的人，别在这种紧要关头给找麻烦。

无论怎么说，真正敢公然对M.J和Kavin出手的，倒还只有属于他们两家家族内部的“自己人”。

M.J的打算实在是精明。在听到“正规性”，Kavin便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作为四大家族其二的两名家主，他们的确需要一个记者会，来描述他们之间的合作是“一笑泯恩仇”，“看在从前老朋友的份上。这么多年的情分到底还是不能轻易地就消磨掉”等等漂亮又极度客套令人陌生的话语。而无论他们在记者会上说什么，“记者会”这个词，便足以证明他们的关系只是单纯地用家族利益捆绑在一起，其中定然存在着某种缝隙，让有心者来投机取巧。如果是被记者发现他们同行，并将他们堵在公司门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家族是家族，家主是家主，但M.J与Kavin，依旧是M.J与Kavin。

如今，无数条信息链将一个个碎片送到他的手中。没有人敢为他完成拼图，因为这是属于Kavin一个人的任务。他一直相信，在鱼尾-22出现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计算好了一切，包括自己与M.J的友情。或许这一份友情，还是最重要的关节，也是最大的变数。

人的性格是天定的，也有后天改变的。但是先天的已经将地基给你打好，后天只不过是一个加大了力度的机器，就算让金属变形，也不能改变金属内在的元素构造。年轻的时候，只当是朋友两个在一起胡闹的时间多了，又因为家族原因，在事业方面多有合作，以及具有难兄难弟情给Thyme这个巨型大婴儿擦屁股的感情在，所以自然是亲近的。可如今想来，他们并不是磁铁，不是正负极的关系。在根本上，他们是一样的。

Kavin自信在内敛，M.J重在张扬。Kavin平日里温和儒雅，M.J从不掩饰自己的风流。明明作为□□，暴力却从来不是M.J的第一个选项。他反而更喜欢用口舌与对方交谈，不论后者的身份是高是低。Kavin懒得废话。至少不是与他瞧不上眼的家伙交流。他想要结果，他不在乎过程。他将时间看的很重，简单粗暴的法子或许在道德上并不占有一席之地，但永远都是最好用的那个。

回想起当年因为Thyme和Ren的矛盾，差点令年轻一代的F4分道扬镳，M.J便是拉着他是劝啊又劝，实在是最后忍无可忍了，才动起手来。不过男孩子么，在年轻气盛的岁数，打个小架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多少年磨练出来的默契让Kavin想到了M.J曾对自己的避而不见。他甚至不需要深思也能看清原因。更可能的是，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去找了M.J，他或许会一直这样躲着自己，能拖多久等多久，直到他们之间的矛盾彻底将他们的关系变成千疮百孔的晶体，一根银针便可以令其成为漂亮但不值钱的碎片。

Kavin不是性子急的人，更何况急躁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现在，家族的权力逐渐回到掌握的中心，Kavin和M.J的前方没有任何障碍。那里站着的人，只有他们自己。所以他们还有时间，还有机会。还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