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如此沉重，卡戎·克里斯这样的强者，推了两次才推动。
莉莉丝觉得好笑，唇角上扬，不掩饰自己的讽刺。
明明有卫兵，卡戎这个喜欢演戏的疯子，却非要装作很“宠爱”她，亲自去推门。
那天，是那位叫做迈泽的老管家善的后。莉莉丝起先以为，迈泽是卡戎的人。后来到了帝国，才发现迈泽是皇帝的人。
是的，皇帝的人。
在帝国这样一个仰仗君主统治的地方，现在王权反而成了最微弱的存在。
卡戎·克里斯这样军功累累声名赫赫的大公，不仅在军中得人心，在尚武的民众里也很能服众。
而修斯·莱斯利，皇帝多年前为了抵抗卡戎而收养的白银教圣子。用他那金发碧眼的俊美容颜，温柔治愈的神谕夺得了帝国另一大半的权力。
而帝国真正的统治者——皇帝陛下，已经卧病在床多年，一年比一年更虚弱。
据说他得的是基因病，还能活着这么多年，全靠搜刮民脂民膏，举全国之力进行救治和供养。
民众对又病又老的皇帝，怨言已经很大。
而现在，卡戎要带她去觐见皇帝。
卡戎握着她的手，凑在她耳边，美酒般醉人的嗓音响起：“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莉莉丝甩开他的手：“这话送给您同样合适。”
莉莉丝靠着那天给卡戎拍的限制级照片，让卡戎放弃了软禁她的计划选择合作。
说实话，这很反常。卡戎这种人，根本不像是一点照片就能胁迫的。莉莉丝一直防备着，而这些天躲着卡戎的系统，见缝插针会告诉她，卡戎的好感在上涨。
那好像就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果然是下贱玩意儿。
搞他一次，他就上瘾了是吧。
卡戎被她打开手，眼神阴沉了一瞬，正要发作，皇帝陛下的声音插了进来。
“卡戎，你先退下。”
卡戎站着没动，并没有马上照皇帝的话做。而是帮莉莉丝整理了一下她乱了的鬓发，手指擦过她细腻的皮肤。
莉莉丝感觉像被什么阴邪之物碰过一样，愤怒让她脸颊泛红。这样子，倒是让心情不好的卡戎又挂上了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
他装腔做调地向陛下告退。
于是那扇将病中的皇帝和外界隔离开的大门又再一次被关上。
室内的光线昏暗，莉莉丝抬头仰望也看不清天花板上繁复的图案，周围的装饰物大多是壁画和浮雕，一股教堂风的感觉。
光的来源在皇帝那张紫水晶和红宝石堆叠而成的四柱床周围的白色蜡烛。
燃烧的蜡烛散发出昏黄的光芒，莉莉丝还穿着大裙摆的礼服，根本没办法越过蜡烛走向皇帝。
“日安，陛下。”她行了个觐见的礼，低着头。
皇帝不喜欢别人直视他的容颜，来之前，迈泽已经提点过她。
迈泽看着皇帝长大，情同皇帝的父亲，对莉莉丝也有着一些爱屋及乌的感情。即使不纯粹，也比带有恶意的克里斯家族好上太多。
“抬起头。”那声音简直跟破风箱一样，沙哑的不像样子。
莉莉丝还是好奇这位失去权力的帝王，究竟是什么模样的。
皇室标配的金发自不必说，但那双眼睛……
莉莉丝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该感慨基因的强大么，皇帝的蓝眼睛和莉莉丝的蓝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真像啊，你的母亲也是这样的白发。”
病中的皇帝垂眸，遮盖住眼里的眷念。
莉莉丝对这种虐连情深不感冒，真的喜欢，可不是会等失去了才学会珍惜的。
莉莉丝不开口，反而是皇帝的话更多。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迈泽！”皇帝破风箱一样的声音加大了音量，黑暗中走出了一个捧着礼盒的人。
莉莉丝捏紧了裙摆，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有感应到周围还藏有第三个人。
而她的精神力已经是S级，只能说明，迈泽精神力更高，或者有什么隐蔽精神力探查的宝贝。
而铺着黑色鹅绒的礼盒里静静盛放着两块宝石。
价值名贵，一小块就能卖出天价的星云水晶，因为像封存了绚丽星云的样子，很受贵族追捧。但开采的难度很大，产量也很低，价格贵到离谱。而皇帝拿出来的这一块，有拳头大小，品质上乘，不用说，也知道这玩意儿的值钱程度。
莉莉丝眨了眨眼，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但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垂涎，比起珠宝这种漂亮昂贵的造物，她更喜欢锋利危险的机甲。
而皇帝拿出的另一份礼物，则让莉莉丝捏住了裙摆。财帛动人心，极星芯核，这种类似于一个星球本源的存在，要是融进机甲里，视线评级的飞升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顶级材料，别说莉莉丝，就是联邦军校的机甲师系德高望重的老师看到，都会心惊肉跳。
这样大的手笔，只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帝就算看起来已经被架空，他身边还有神出鬼没的迈泽和丰厚的家底。
莉莉丝不由得感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卧病在床的便宜老爹，处境都比上强了不少。
“陛下，这是何意呢？”
少女没有像泽曼·莱斯利期待的一样，露出那种贪婪到无法遏制的神情。他失望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跟着弯了弯。
“艾德琳，你该叫我父亲。”他耐心纠正的样子，莉莉丝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身，“还有，挑一样吧，我说了送你一份礼物。”
迈泽还是恭敬地低头，双手将盛放礼物的托盘举着。
莉莉丝却觉得比起礼物，这更像便宜老爹对她态度的试探。
“星云水晶很漂亮，这样大一块，足够我打一整套首饰出来。”
“卡戎大公说，陛下有意和他联姻，这样的嫁妆，是不是也不失皇室的体面？”
皇帝没有被激怒，温和的笑容做足了慈爱父亲的样子：“你和卡戎的事情，迈泽和我说过。”
“但艾德琳，你还年轻。”
“卡戎是个能人，但他心思太重，你控制不住他。”
“而婚约这种东西，只有真的结婚了才有意义。不履行的话，只是一种捆绑利益的工具而已。”
皇帝说这么多话已经到了极限，咳嗽咳到莉莉丝都怀疑，他会不会一口血喷出来，然后晕过去。
又缓了一会儿，皇帝接着说：“当然了，你喜欢水晶也没什么不好。”
“但为了你未来的幸福考虑，就算结亲，父亲我也坚持认为卡戎不是合适的人选。”
“修斯倒是可以考虑，反正我收养他，本就是……”
莉莉丝觉得皇帝在帝国残暴的名头实在是耽误她的预测了，避免这个热衷于给刚认回来的女儿做媒的父亲再说出些什么震撼她的话，她打断了皇帝的叙述：“我对水晶没兴趣，父亲，芯核给我就好。”
这样好像太僵硬，她又补充了一下：“芯核加强机甲的效果会很好。”
“顺便一说，我对卡戎和修斯都没兴趣。”
皇帝那双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蓝眼睛弯了弯：“哦？是么……”
他又开始咳嗽了：“迈泽，把礼物给艾德琳……”
迈泽把星云水晶也交给了她，莉莉丝疑惑：“不是选一个吗？”
皇帝笑了一声：“我老了，但送女儿礼物还是送得起的。”
“我的女儿，就是要用星云水晶的首饰才合适。”
“艾德琳，就按你说的去打一副首饰吧。”
莉莉丝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又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那样子和阴暗的房间就好像融为一体，感觉就是死了也不奇怪。
迈泽沉默地送客，收好便宜父亲的礼物，莉莉丝借着皇帝陛下的余威，摆脱了卡戎，住进了她的行宫。
那扇巨大的门的背后，皇帝又睁开了眼。
“迈泽，你不该自作主张把她带回来。”
“陛下，您说得是。”衷心的老管家不会反驳他效忠的陛下。
“但卡戎已经盯上了她，艾德琳回来，至少我活着的时候，还能庇护她一二。”
迈泽像影子一样恭顺：“陛下，殿下在联邦军校就是首席，新生赛时还打败过克里斯家族那位小少爷。”
“但她还年轻，我从不否认我的血脉的优秀，我只怕她不会有安全成长的时间。”
“幸好她是个女孩，如果她嫁给卡戎或者修斯，也许……”
迈泽没反驳，咳了一会儿的皇帝陛下又自顾自摇头：“到底是我的血脉，哪怕是个女孩儿，也不会甘愿屈居于别人之下。”
“迈泽，我承认的继承人只会是我的血脉。”皇帝凝视着暗红色的窗幔，幽幽开口。
卡戎和修斯的僭越，他怎么会不介意呢，只是被卸掉爪牙的囚龙，如今也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中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迈泽，艾德琳那孩子，简直就像是我年轻时候的翻版。”这话声音很轻，迈泽再次抬头的时候，虚弱的皇帝陛下已经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尽职的老管家默默隐身在黑暗中，守护着迟暮的主人。
芯核是相当强的机甲材料，陛下将这个送出去，连迈泽都觉得有些胡闹。
艾德琳殿下有天赋，但他还没和病中精神混乱的陛下一样，坚定的相信皇室正统的血脉能轻而易举解决卡戎和修斯这两座大山。
私心里，他是支持联姻的，这无论如何都是一条保存皇室血脉又风险极小的道路。
正这样想着，卫兵又将大门推开，莉莉丝探出一个白色脑袋。
“父亲，我什么时候到帝国军校上课？”
去而复返的莉莉丝，想到了自己还未修完的机甲课程。
暗处的迈泽也为公主的决心颤动了一瞬间。
假寐的皇帝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莱斯利家族的血脉嘛，怎么会有真的小绵羊。
皇室的人的确都是渣滓，他自己也不否认年轻时那些荒唐残暴的行为，但懦弱和逃避才是更可耻的。
“让修斯帮你处理。他是我的养子，而你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样的强调，暗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皇帝几乎明示了，他会站在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