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三人又在雍州逗留了几日,看过红云烟霞,竹楼弄日,太白赏雪摘星又于龙潭泛舟。
实在是痛快淋漓。
从雍州离开后,他们便往梁州进发,一路上走走停停,如今正行到一处树林之中,沈爷驾车,苏珏和青莲先生在马车里畅聊着。
“华阳黑水惟梁州,玉华,你可知这梁州最盛产什么吗?”
“梁州之地,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是盛产美玉和黄金的。”苏珏斟酌着开口。
听了苏珏的答案,青莲先生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神秘莫测地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苏珏有些疑惑。
“对,但却不全对。”青莲先生卖起了关子。
“还有荔枝?”苏珏又补充道。
“梁州确实也产出荔枝,但却不是最负盛名的。”青莲先生答道,显然答案并不正确。
苏珏鼓了鼓唇,有些气馁。
“还请先生赐教。”
青莲先生悠悠开口:“是人!”
“人?”苏珏疑惑不解。
“梁州之地盛产美人,这里的姑娘个个美貌,如今最得盛宠的南仪夫人就是来自梁州。”
“原来如此。”
青莲先生一番解释下来,苏珏便了然于心。
剩下的时间,二人便于马车里闭目养神。
临近黄昏,他们到了梁州汉中郡的蒲池县。
蒲池县的街市不算大,却还算热闹,虽已临近黄昏,叫卖声仍不绝于耳。
“天色还早,我们可以再逛逛。”苏珏手中的折扇合上,率先下车踱步走进了街市。
青莲先生和沈爷紧随其后。
三人信步闲逛,行至街市角落处,却见一个庄稼汉模样的中年男子正牵着个头插草标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不过七八岁而已。
来往行人形色各异,欲上前去搭讪,却又似乎有所顾虑,皆是踌躇不前。
“哎,你过来!”
一道女声叫住了庄稼汉,也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他们寻声望去,是个打扮穿着体面,体态丰腴,脸上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
见庄稼汉向自己这边望来,那妇人整了整衣领,甩着红色的帕子。
然后走到庄稼汉父女的跟前,一边打量着小姑娘一边问道:“这是你闺女?多大了,多少钱买得?”
那小姑娘似乎感觉到了妇人打量货物似的目光,怯生生地往庄稼汉身后躲。
那妇人见小姑娘那副羞怯的模样,不大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
庄稼汉子见妇人衣着体面,也不敢怠慢。
他弓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一把将女儿拽到身前,带着讨好的笑容回答道。
“这是我老闺女,因着家里人多,实在养不起了,才把这老闺女拿出来卖,孩子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您就给我五两银子就行,也就不枉我和她娘生养她一场吧。”
那妇人听了价钱,一时并不接话。
显然是不想出那么多钱。
她只是让小姑娘张嘴看她的牙口,又让她说了几句话去听她声音,一双大手将小姑娘全身各处摸了个遍。
许久之后,那妇人才悠悠开口道:“你这闺女倒还算齐整漂亮,倒是做得个瘦马。
只是吧,这五两银子太贵了些。”
那妇人撇了撇嘴,装出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
“那……您说多少钱?”庄稼汉见自家闺女并不让人满意,心中有些焦急。
“二两,就值这个价了。”妇人见状,趁机将价钱杀了一大半,还做出一副十分不情不愿的模样来。
“大娘,生意可没您这么做的。”
李明月本是和陆羽游逛在街上,不想却遇到此事。
按照他的性格,自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旁的陆羽叹了口气,二公子还是心软。
没办法,他只得跟上。
“你是什么人?”那妇人见李明月年纪不大,身上穿得衣饰虽然看着普通,但用料讲究,绝不是等闲人家。
是以说话间便收敛了语气。
“五两银子,您不如把女儿卖给我!”此时,说话人正是苏珏。
走在前头的苏珏一听见妇人口中所说的“瘦马”一词便知那妇人做的并非什么正经营生,他害怕小姑娘落入虎口,方才急忙上前要买人。
“你?”那妇人上下打量着苏珏,头戴幂篱,形容清瘦,便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位公子,还是别来掺和老娘的事。”
由于苏珏的出现,李明月退后一步,他觉得眼前之人有些似曾相识。
而且有其他人出手,他又何必再多插手呢。
侍立的陆羽见此情形,不由得松了口气。
隔着幂篱,苏珏则是一眼认出李明月是那年赏钱的小公子。
还是那么愿意多管“闲事”和菩萨心肠。
“那我今天就是掺和了呢?”苏珏平静反问。
“那公子就试试。”
“我们出游至此,正缺一位小侍女,这姑娘十分合我们公子的眼缘,有意买来,不知可否考虑一番。”
说话的是紧随其后的沈爷。
李明月和陆羽让出一条路来,他也打量着青莲先生和沈爷,从他们的行为举止来看,三人绝不是一般人。
他想看看这几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你们是什么人?敢抢老娘的生意?”那妇人面露不满,言语间有些尖锐刻薄。
“不过是几个富贵闲人罢了。”苏珏手持折扇,拦下那妇人想要动粗的手,那边沈爷早已眼疾手快地将五两银子塞到了庄稼汉手中。
“大娘既然看不上这孩子,倒不如让给我们公子。”未等那妇人再次开口,沈爷抢先抢白,堵了那妇人的嘴。
那妇人见庄稼汉收了钱后逐渐走远,又见沈爷目露凶光,心里有些畏惧,只是放了几句狠话,然后铩羽而归。
见那妇人走远,苏珏蹲下身将小姑娘头上的草标摘去,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姑娘闻言,脸色微变,竟扑在苏珏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搂着苏珏不肯撒手。
苏珏有些惊愕,只得一下下抚摸着小姑娘的背脊柔声安慰。
半晌,小姑娘才在苏珏的轻声细语之中平静了下来,一双眼红的像兔子一样,口中反复重复着不要回家,还将苏珏搂得更紧。
而且小姑娘语出惊人,对着苏珏张口叫了声,“姐姐……”
苏珏:……
“噗嗤……”
陆羽实在没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姑娘这是把人认错了。
青莲先生和沈爷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但还是没笑出声来。
李明月不由得轻轻敲了下陆羽的脑袋,“小羽,不得无礼。”
“这位公子,家仆无礼,还望莫要见怪。”
李明月上前略一抱拳致歉,苏珏也回礼说道,“无事。”
“这位公子,我看此事还另有蹊跷。”
想了半晌,李明月斟酌着开口提醒,他觉得那庄稼汉有些古怪。
“多谢公子提醒。”苏珏点了点头。
“小羽,我们走吧。”
事情差不多结束,李明月也不多做停留,说了句告辞便带着陆羽离开了。
青莲先生从苏珏怀里接过那小姑娘,笑着教她说道,“是哥哥,不是姐姐。”
“哥哥……”小姑娘知道自己叫错了人,脸也红了起来,不敢抬头去看苏珏。
见小姑娘实在可怜,青莲先生牵着小姑娘的手,带着她慢慢逛着街市。
集市繁华,小姑娘被路边的小摊儿上的新奇物件吸引了注意力,虽小心翼翼地拽着青莲先生的衣角,却仍然好奇地四下打量。
见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过的小孩手中的拨浪鼓,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青莲先生心里一阵柔软,她揉了揉小姑娘乱糟糟的发顶,柔声问道:“可有喜欢的?”
小姑娘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懂事的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招娣不喜欢哪些东西,我们快走吧。”
苏珏回头瞧着小姑娘眼中的艳羡,哪里不明白她的口是心非,他摸了摸小招娣消瘦的脸颊,道:“哥哥带你去买拨浪鼓,好不好?”
说完,苏珏拉着小招娣到了拨浪鼓的摊子旁,买了几个不同款式的拨浪鼓。
小招睇眼巴巴的看着苏珏从小摊老板的手里接过拨浪鼓,又看着那几个款式可爱的拨浪鼓送到了自己眼前。
小招睇挑了个最大的拨浪鼓,上面有五根金色的木柱,每根木柱顶端都挂着一个小铃铛。
她小心翼翼地晃了起来,拨浪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小招娣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明媚可爱的笑容。
“好看吗?好玩吗?”
“好看,好玩。”
小招娣有些受宠若惊,她可从来没有玩过拨浪鼓。
沈爷见小招娣面上的笑意,脸上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了起来。
……
此时,临江十二楼。
季大夫拿开盖着脸上的医书,里面夹着的书信掉了出来。
夕阳正好透过窗棂斜洒进来,他微眯了眯眼,抬掌遮住了眼睛。
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他打个哈欠,伸手捡起那书信,左看右看的看了几眼。
然后啧啧了几声。
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思绪也放慢了迟缓,懒洋洋的很不想动弹。
但这并不妨碍他去逗一逗小暑儿。
“小暑儿,你苏珏哥哥来信了,他问你课业完成的怎么样了!”
“主人来信了!”小暑儿放下手里的药材,显然不相信季大夫后面的话。
“呐,小暑儿,信就在这,用不用季爷爷念给你听啊!”
“谢谢季爷爷,小暑儿自己会看。”
“好吧。”见逗孩子失败季大夫便索性起身,还得给先生和苏珏那小子回信呢。
就写一切安好,还有孙府的一些事宜,并附上小暑儿的一片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