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隅田川

“嘤嘤嘤——！！”

陀艮匍匐在地面，疯狂嗅闻着花御和风间万叶仅剩的气息，眼泪奔涌而出。它已经在此地哭泣半小时之久，水流已经快要淹没整个街道。

这里还有一点……这里还有！

它用触手一个一个挑拣着地上的落灰，企图再寻回一点两人曾经的痕迹。

“还没好吗陀艮！”通讯器里的漏瑚不耐烦地问，“虽然我知道花御死去了让你很伤心，但能不能干正事？”

罗睺的声音传来：“狱门疆还在吗？”

“不、不在了！咘咘……”想到伤心事的陀艮又大哭起来，“不在了！”

“是陀艮！”远远看到咒灵的虎杖悠仁赶来，拍了拍它的身体。

陀艮用触手笨重地转过身体，说道：“咘咘，是虎杖……”

“你怎么在这里？”钉崎野蔷薇也上前，“我记得，咒灵好像比我们先走一步吧？”

“是、花御，和万叶……”

吉野顺平了然道：“所以，这里就是羂索封印风间姐姐的地方？”

他抿唇，不顾水流沾湿了鞋子和裤腿，走到陀艮身边仔细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暗自咬牙。

“那狱门疆就是被带走了？”野蔷薇摆弄着锤子。

“毕竟放在这里也可能会被打开吧？”虎杖悠仁摸了摸下巴，疑惑道，“可是……羂索会不会把狱门疆带在身上呢？”

“带在身上去找般若吗？”吉野顺平摇摇头。

“太冒险了点吧？据般若所说，羂索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它的。”

钉崎野蔷薇也赞同道：“他应该不会那么蠢才对。”

“但如果是这样……”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我们要去哪里找狱门疆？”

此时，通讯器里的独眼猫回答了她的疑问：“放心，办法多得是。”

“先不说天元留下了你们不知道的后手，我也有办法找到万叶。但我们现在要做的并不是救出她，而是平定东京之乱。”

“至于与羂索的博弈，就交给我们吧。”

钉崎野蔷薇不放心地问道：“……你们真的有把握吗？”

“没有，”独眼猫理直气壮地回答，“但是放心，就算失败，我们也留下了足够的后手。”

“高专有般若和甚尔镇守，还算安全。但你们所在的这块区域正是花火大会时人流密集的地方，想必有相当数量的术师，一定要小心。”

“我记得夏油老师还在这里找到了一个觉醒型术师吧？”虎杖悠仁回想了一阵，“似乎是移交给协会了……”

独眼猫回应：“那是当然的。对这些一窍不通的术师而言，多年来的世界观都会一瞬间崩塌，连半点战斗的经验也不存在，自然不能投入战斗。”

“虎杖，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天生的战士。”

“哈哈……过奖啦。”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抚上后颈，随后又沉浸下来。他先是释放咒力，然后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

“其实我知道……从风间前辈口中得知我的身份以后，我就想，我大概是羂索特意制造出的一个「容器」、或者说「牢笼」吧？”

“哈？”钉崎野蔷薇发出不解地疑问声。

“别这么说……虎杖，”吉野顺平安慰道，“你也是受害者，不要有这种负罪感。”

虎杖悠仁否认：“不，我的意思是——既然我是个「牢笼」，那么我一定会履行作为「牢笼」的责任，困住两面宿傩。”

“我似乎……一直没能帮上大家什么忙，”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但是如果这么想的话，也算是帮上忙了吧？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像爷爷说的那样……”

他凝视自己还生长了一只闭合的眼睛的手掌：“等事情结束以后，也算死得其所。”

“你不会死。”独眼猫毫不犹豫地回复，明明是软萌的声音，却硬是说出了铿锵之感。

“你还是年轻人，这个年纪的你，应该去上学，去和朋友玩耍，去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不是在这里，拼了命地去战斗。”

它说：“你不能死。就算是想尽一切办法，我也会让你活下去。因为没人是生来就被定制好了一生的剧本，然后看似满足地死去的。”

“不管怎样，一定要活下去！”

“啊……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不礼貌，”钉崎野蔷薇出声，“但是，你们似乎都对「活着」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执念啊？”

就连风间万叶在给她特训的时候，也天天念叨着让自己注意安全，哪怕是狼狈逃跑也要活下去什么的……要不是她的态度一向好，野蔷薇简直要发飙了。

“你们说的那些什么「活着」……所有人都在有好好地活着吧？”她甩了甩鞋子上的水渍，继续向前走，“我在这种时候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要么战斗、要么死——仅此而已。没人知道意外会哪一天来吧？”

“难道我就该像你们一样成天疑神疑鬼的，出个门都要斟酌今天会不会有意外，要不要全副武装自己吗？”

“当然不是这样的。”

独眼猫有条不紊地问道：“钉崎，你重视家人和朋友吗？”

钉崎野蔷薇只是思考了一瞬，便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了！”

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虽然乡下的那群人是很烦啦……可是，那里也有可以坐上我人生席位的人！”

独眼猫紧接着问：“那么，你认为你的人生是宝贵的吗？”

“我的人生当然和每个人的一样可贵！”钉崎野蔷薇拿起手中的锤子，“但是啊……我从来不会去思考为什么，只是想要闭着眼睛往前走——就像把汽车的油门踩到底一样。”

“我的未来该怎么办？我会不会在哪天就死去？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这是多愁善感的人才会想到的问题，我可不会被这种坏心情的思考困住！”

她最后做出总结：“——所以，我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些。如果战斗就是我的天职，那我不会逃避；如果死亡就是注定的结局，那我就战斗到死亡的那一天！”

“我认为，这就是我钉崎野蔷薇，这就是咒术师！”

“……不错的发言。”也不知独眼猫是怎样发出这一连串清晰有力的掌声，但此刻，它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就连即将面临战斗的忧愁都消散了几分。

“可是，也正是如此，你从未思考过这些遭遇的合理性。”它话锋一转，“如果你在非术师的面前说，我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我要战斗到死去为止，你觉得他们会认为这正常吗？”

“……正常？”钉崎野蔷薇瞪大双眼，本能地回答，“哪个人会认为这正常——”

她恍然大悟：“……不，你的意思是？！”

见她理解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独眼猫欣慰地说道：“看来你明白了。”

“作为一个未成年，你这番话拿去给任何一个在社会中长大的人类，他们要么会认为你是在说胡话，要么认为你就是在玩命。”

“哪怕你是说给悟和杰听，他们也会回答你——有我们在，还用不着剥夺小孩子的青春。”

“可是啊，在十年前，还有很多很多年以前，总监部压榨起未成年可是毫不手软呢。”

它还没完：“不仅如此，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日本的咒灵最多吧？”

“……是因为天元大人布下的结界，将诅咒都汇聚在了日本。所以，这里的诅咒最多，但咒术师也相对的强大。是这样吧？”

“没错——在天元取得成功之前，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她真的可以做到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吧？”独眼猫说，“既然如此，我们彻底消灭诅咒的设想又为何不能成功呢？”

“世上从不缺梦想家，也不缺将天方夜谭付出实际的人。既然局已布好，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它诚恳地说道：“所以啊，钉崎。万叶想让你们活下去，并不是指「活着」这件事本身，而是让你们能活着看到今后美好的世界。”

“没有诅咒，没有咒灵，更没有咒术师的美好新世界。”

“所以拼尽全力活下去吧，活到看见它的那一天。”

“……我知道了！”钉崎野蔷薇久久无言，最后故作不耐烦地说。

“那个……”吉野顺平举手，“听真人说，风间姐姐以前也总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和你现在说的「活着」，是一样的吗？”

沉默的气氛莫名其妙地蔓延开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连吉野顺平也不由自主得有些紧张。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当然不是，吉野，我是说你的问题。”独眼猫回答，“万叶说这句话不是为了告诫自己的。”

“那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她已经不需要对自己这样说了。”

“唉？”

虎杖悠仁莫名感到一股寒气正从脚后跟扑上来，不明所以地往后看，竟发现陀艮走路时流下的泪水，居然结起了薄薄的冰！

现在可是夏季啊！

是它的能力吗？不对……陀艮并没有这种能将水变成冰的术式。

那就是？！

“你们让开！！”他大喊一声，随即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钉崎野蔷薇。

“冰凝咒法·「霜凪」。”

寒气顺着水流，一路奔向前方，最终在碰到敌人时结成了壮观的冰瀑布。也正因为面积这般大的攻击，所有人也没能幸免，都被封存在了冰层之中。

“可恶！”钉崎野蔷薇尝试砸开寒冰，却完全不能挪动被咒力强化的手。

太强了，最起码是一级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