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徐竹琛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个黑衣女子的身形。这么多天,红烛街和化雨书院中的两个死者,他们的死状,她一天都没有忘记。
月色凄迷,徐竹琛看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又看向院中仍在挣扎抽搐的女子。
从方才开始,她心中便有些惊疑,为何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到院中的内力波动,甚至一声惨叫都没有听见。一息之间,她走上前去,赫然发现,几名女子的舌头悉数被割断,随着身体的抽动,黑红色的血液不断从嘴角涌出来。
黑衣人不但事先阻止了她们呼救,还故意选择了缓慢而疼痛的手法,就是为了让徐竹琛无法抉择。
徐竹琛清楚现在的情况——她的功体刚刚修复完成,内力所剩无几,若要硬拼轻功,难以追上离去的女子。更何况,院中的人
虽说受伤严重,但也不至于无法救治,如果就医及时,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那离去的黑衣女子,是她每夜的梦魇,是她魂牵梦萦的敌手。以她先前的试探,若是单纯比拼拳脚剑术,她有八成的把握可以降伏女子,不让她继续作恶。
可是,院中奄奄一息的人们,月下漆黑粘稠的血液,都令她浑身颤抖,内心的仁义牵扯着徐竹琛的魂魄,她不能视而不见。
黑衣女子是韩令的人,知道李凤龙不在,武器行薄弱,因而前来袭击。她的功力虽说大不如前,但好歹能保武器行平安,如果
她追出去,难保不会有其他人前来袭击。
要把罗挚叫起来吗?不,她刚刚学会崩云掌,别说运用,单是内力就不足以支撑她保护武器行。
要去请郎中吗?不,她不能确定武器行的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在李凤龙回来前,一旦有人踏出武器行,反而容易引来不测。
当下之计,唯有她留着武器行,尽力支撑着这一叶风雨飘摇中的舢板。
她要等到李凤龙回来。
一念之间,她望了一眼已经消失在院墙背后的女子背影,将湛露别回腰上,走向了离她最近的女子。
那女子的眼神已经散了,血迹从嘴角流到衣襟上,像一条暗色的小河,染暗了浅青色的麻布衣衫。见徐竹琛走过来,她用力张开嘴,呛咳几声后,也没发出声音。徐竹琛看到她试图移动身体,猜测她是把自己当作了杀手的同伙,她上前一步按住女子的身体,不让她在挣扎中受更重的伤。
徐竹琛运转内力,空气中逐渐凝聚出淡色的冰雪。她将被垒成小山的女子一一放下,在她们身上点了几下,封住主要的经脉。暂且延缓了血液流失的速度。
她的母亲极擅医术,她却只知皮毛,现在想来,李凤龙会的都比她要多。如今面对地上垂死挣扎的人,徐竹琛心中的无力感逐渐升起,忍不住叹道:“李凤龙这家伙……”
她的声音极轻,却不想被刚刚踏入院中的人悉数听进耳中,那人笑了一声,说道:
“竹琛丫头,你又憋着说我什么坏话呢?”
徐竹琛猛然转头,从她身后施施然走来的,竟是带着纸蕉和墨竹的李凤龙。
大起大落之下,她只觉得鼻头一酸。徐竹琛站起身,看着满脸疲惫但还笑意盈盈的李凤龙,忍不住露出笑容,锤了她一拳。
“你再晚点回来,我就带着武器行的人撤走,只给你留下这空屋子。”
李凤龙也笑起来。她看了一眼徐竹琛腰上的湛露,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她是顾全大局才没有追出去。
她拍拍徐竹琛的肩膀,叫道:“墨竹——”墨竹应声而出,“墨竹精通医术,这里交给她来处理就好。竹琛丫头,你辛苦了,现在,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徐竹琛看了一眼院墙外浓黑的夜色,又看了一眼李凤龙三人。心头大石落下的感觉令她一刻也没有犹豫,迅速点了点头,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走了。
“罗挚刚刚睡下,”她说,“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
李凤龙看着徐竹琛离开的身影,眯起眼睛,笑道:“墨竹,墨竹?你不是出来了吗,怎么不去治病?”
她身侧的“墨竹”翻了个白眼,一把撕下脸皮,露出了一条邪气腾腾的银环蛇。
“恶,好恶心。我再也不跟你们玩这种角色扮演了。”郭明玉把脸皮塞进暗袋里,嫌恶地看了一眼地面上还在垂死挣扎的人。
“不会吧,阿凤,你就这么把人家卖了?亏得银翘还给你鞍前马后地效力,你真就放心让她对上小徐竹琛?还是说,你不打算告诉你的竹妹妹了?”
李凤龙抿了抿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她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神志涣散的伤者。
“她不需要知道。至于你,小玉,知道太多的人,死的可是最快的。”
郭明玉翻了个白眼:“我最好是知道的够多,我要是早知道你把赵君瑜也叫来了,别说帮你捞人,我怎么不得和那老阉人合作,给你个前后夹击。”
她一面说,一面把腰间的苗刀拔出刀鞘。银闪闪的刀背反射着月光,刀锋尖锐,被她架在李凤龙脖颈旁。
“怕不怕?”
李凤龙一眼都没看她,只是笑了一声:“废话少说,先把地上这几个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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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竹琛翻过院墙,循着地上的血迹追了没多久,便感受到了内力的难以为继。
想来也是,从她和黑衣女子的交手来看,黑衣女子的体术好得惊人,腾挪闪跃,不输李凤龙的身法。
徐竹琛观察过,江湖上不乏轻功卓绝的人,也不乏内力浑厚的人,但能兼具二者的,少之又少。徐竹琛的天下第一,便多是仰仗着自己内力轻功俱佳,功体还是极为罕见的冰寒气脉。
但她所见过的人中,能将二者结合得最好的,便只有萧楝。十二岁的萧楝。
如今的她,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徐竹琛的心胀痛起来,她克制住胸腔里膨胀的悲哀情绪,收敛心神,调整内息,疾步追去。
她的内力本就近乎竭尽,还要留到和女子对决时使用,自然不能再浪费在追逐的消耗中。徐竹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脚下用力,身子便箭一般射了出去。
若是有心之人,便能发现,她已经收敛了身上的所有内力,是单纯凭借着体术向前行进。
这体术精妙而复杂,对身体平衡的要求极高,若非徐竹琛对其掌握得牢固,单是那繁复而快速得步法,就足够难以运作。徐竹琛将内力收回丹田之中,一面呼吸吐纳,一面运行起名为“蒹葭”的轻功。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说来也怪,徐竹琛最初练习蒹葭时,虽说年纪尚幼,但内力并不算稀薄,因此尽管可以做到立足水面、日行千里,但总是追不上萧楝。
现下她的内力全部收敛在身上,却仿佛发挥出了蒹葭的真正威力,仅仅是几个轻盈的点地,徐竹琛便飞出了不短的距离。
徐竹琛一鼓作气,向前追去,她步子渐快,不多时,黑衣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徐竹琛眼看自己和黑衣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仅剩两个身位,呼吸未变,手中的湛露就已经飞出剑鞘。
寒芒凛凛,寒意凛凛。湛露剑低啸一声,其上的月光竟在一瞬之间化作厚厚霜雪。
徐竹琛纵身一跃,向前刺去。
剑锋裹挟着凛冽的月华,凌厉无比。黑衣人意识到时,寒芒已经迫近了她的侧颈。
眼见剑锋不由分说飞来,黑衣人运起体术,脚步一错,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一仰,竟在瞬息之间将身子折在湛露之下。
徐竹琛这一剑亦是试探,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见女子躲过,她脚步向前疾走,一手化掌佯攻,侧身蓄力,另一只手持剑便劈。
女子眼见不好,脚下运上了轻功,身子平贴着房檐向后飞出几米,又一脚踢在湛露剑身。她在空中转腰躲过徐竹琛的剑招,却一反常态地欺身上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短匕首,锋刃直取徐竹琛颈项。
她出招反常,却正在徐竹琛意料中——如她所想,黑衣人不单单是为了来武器行行刺,恐怕她的任务里,还有一条,是要探徐竹琛的虚实。
徐竹琛早有预料,脚下方向一转,将右手中的湛露换到左手,剑身一转,旋出的剑柄如银龙腾跃,一击将女子手腕打偏,她避过匕首的尖锋,身子却趁势而上,脚步快如乱雨,右手化为鹰爪状,直逼女子咽喉而去。
黑衣女子未曾预料到徐竹琛的出招,如今与徐竹琛的距离不过一尺,已然避无可避。她只得抬起另一只手,一掌推出,与徐竹琛的爪正正对上。
徐竹琛眉头一皱,并不明白女子的意图。但以爪攻掌,并不明智。她改变攻势,脚步向前一踏,一招崩云掌起势轰出,二人手掌相对,崩云掌的力道越过女子的手臂,直击向她的面罩。
这是徐竹琛的计策的一部分。看到了一个杀手的面貌,也就是扼住了她的命脉,强如银环蛇、金环蛇之流的杀手,都几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若是知晓她的相貌,徐竹琛就可以以此为由,劝说这杀手与她合作。
力劲飞出,震碎了女子脸上的黑色面罩,震得女子向着背后猛然一转头。徐竹琛几步追上去,想要看清女子的样子。
一阵凉意从她的后颈传来,是从天而降的另一只匕首。徐竹琛迅速转过湛露,挡住锋刃,却不想黑衣女子身法极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肘击打在徐竹琛腹部,随后补上一脚,将她从屋顶上狠狠踢了下去。
坠落前的最后一眼,徐竹琛竭力看向女子的脸,却被震得浑身一凛——
女子面罩之下的,是一幅青红相间,状如恶鬼的面具。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公司团建,作者已麻木(哭)没有更新真的很对不起
这几天回忆的内容比较多,从黑衣人的这次出场开始,主线就清晰起来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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