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一次庆典（上）
昼夜温差开始变大，白天即便是正午也越来越冷了。
赶在卡列西里正式进入寒冰季之前，河道的一期工程正式结束，新河一村的第一栋平房也宣告落成了。
漫长的寒冰季常常被人称呼为“孤单的季节”，整整一百天，夜晚的阿利耶女神都不会再出现，徒留阿纳德一个高悬在夜空。
这个时间，阿纳德的身影也明显变小了，似乎在为女神的离去而哀伤。
于是，在女神即将离去的倒数第二个夜晚，乔西亚大公宣布了一件大事：他要准备一个庆典，为河道的流通和新河一村的第一栋民居“剪彩”。
剪彩是什么，很多人不知道，但“庆典”是个通俗易懂的词，代表了吃吃喝喝的闲暇时光。
为了准备清单，老磨坊的人有不少被临时调用到了工地现场。
这里将是为期一天的庆祝大会的场址——场地足够大，弄脏了也好整理。
从一大清早开始，循着迷蒙的晨雾，厨娘们就已经带着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乘着马车到了工地现场。
两个身形略胖的女人灵活地跳下了马车，代表着庆典准备工作的正式开始。
这里已经不能叫做“工地”了。
早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坑坑洼洼的沼泽，如今，沼泽已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河流和两旁的田地。
河堤略高出地面，被两人一组的捶木擂得平整又结实。
——它用来防范未来可能漫出来的河水。
尽管现在的水流还至少大雨的留下的遗迹，但当连通河谷的口子挖开之后，未来的流水量会慢慢增加，如果河道底部的淤泥不及时清理，说不定哪天河水冲破河堤，让这里重新变成一片沼泽。
河道两侧往后数十步是开辟成一条一条长方块的田地，有翻出来的河泥打底做肥料，到了第二年，想必每一块都会有不错的收成。
多余的数十步用来做风险控制带，往远处还规划了一个小湖用以未来蓄水。
介于河道和淤泥田之间的是人们暂时居住的两排小平房，低矮，两侧各有一个门，通风情况一般。
虽然这些安置了大通铺的平房看起来非常寒酸，内部倒是五脏俱全，尤其是下风处的卫生间。
天冷了，卫生间又在下风口，气味影响不到什么。
在男仆们的帮助下，厨娘们做菜所需要的所有东西都迅速安置完毕。
火炉上，几个大水壶开始“咕嘟咕嘟”地滚水泡了。
两个工程队的女性想要搭把手，被人笑着推去整理自己了。
“先去洗洗衣服、晒晒被子吧！今天是假期，可以随意一些。”
说话的是原本从这里走出去的玛利亚，在老磨坊待了一段时间，小玛利亚的精神和气质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竟然从头到位都在微笑着！看来老磨坊那边的生活一定很不错！
不过，小玛利亚身上穿的衣服并没有变得不同，依然是之前分到手里的旧裙子，可以看得出，现在身上的这一件是由两件坏掉的衣服拼接起来的，只不过拼接的手法不错，让裙子上大大小小的色块更多的像是专门设计的花纹而非补丁。
——当初打扫矿洞的时候，两件破烂的衣服相当于一件好衣服，会针线的女人们很多都选择了前者，小玛利亚也是一样。
玛利亚的缝纫手艺一般，不过她和织造司的负责人——茉莉的关系很好，裙子的缝制上就多了一个审美不错的王城来的女子给她出主意。
依然穿着旧衣服，就代表玛利亚还没有变成大公的什么人，并没有变得更加“高贵”或者怎么样……这样就不用仰望了……
而且，小玛利亚也还是短发。
最开始的时候为了减少跳蚤一类的麻烦事，乔西亚大公宣布，从矿洞救回来的这一批人，无论男女，全部要剪成短头发。
不一样的是，此时她的头上多了一个发圈，可以把额头上的谁发箍到脑后，露出干净的额头。
“这是大公赐给你的？”曾经关系好的女人悄悄询问。
“不，这是某一次考试全部做对了的奖励。”小玛利亚很自豪，“已经十次考试了，每次五十道题呢！”
“天呐，那么多！”女人咋舌，她对学习这种事还抱着天然的敬畏。
在周边人的学数字的氛围下，她也能毫无障碍地数到五十，还能做简单的乘法，自然知道十个五十条题目是怎样的量。
“是啊，而且一点也不容易，我到现在也只得到了一次奖励。”小玛利亚叹息。她倒是很想多拿到一些奖励，可是大公的题目里，每次至少有两道题有些难度，她完全做对一次拿到发圈都很不容易了！
年幼的小米粒儿到现在答题的正确率还只有一半呢！
女人闻言，更惊讶了，连忙追问各种情况。
小玛利亚也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两人的说话引来不少悄悄竖起耳朵旁听的人。
他们听说小玛利亚跟着大公和洛克娘子家的小米粒儿一起学习，多多少少私底下都会有些想法，以为玛利亚会变化，比如盛气凌人……但是看她还是一幅好说话的样子，渐渐的，原本认识她的人们就围过来了。
小玛利亚一点也不怯场，在人群中谈笑自若。
除了庆典之外，这次她还带来了一个任务——从这群人当中再找几个愿意认字的，作为自己的第一批“基础教学练手对象”。
之前大公给她考试的时候说过，她的自主和刻苦让他很是吃惊，但是一个教育体系的建立并不是考一个人都能行的，也不可能全按一个人的进度。
玛利亚花了一个多月学完了小学三年的基础知识，即便原本有一些基础，也可以称得上半个天才了！
但是相对的，她的进度跟小米粒儿这个正常年龄的小学生一比就太快了！
乔尔想培养一个能自己确认和规划授课进度的“老师”，于是给了玛利亚一些自由选择权：练习授课对象，就从这些由矿工变成工程队身份的半文盲和全文盲里面选吧！
等庆典过后，天气变冷的速度就会一步一步加快，到时候，大伙儿就可以改变作息——白天大部分时间干活，搭建新的民居，剩余的时间则被单独划分出来，由玛利亚作为“临时教师”进行授课。
“他们也每天默写吗？”
“不，以回答问题作为检查进度的依据。”乔尔摇头，玛利亚和小米粒儿的默写是在薄石板上，他一个人就可以看到正确与否，因为纸张不够，用石板的话清洗起来也方便，但是准备一百多块薄石板写上名字每天批阅，这样的工作量太大了，也不能确定是否就是他本人的回答。
一百多个人，默写的时候左边瞄一眼、右边说句话，当老师的即便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人根本管不过来。
“每天答题正确率排名前四的人，当晚可以在‘新河一村’的第一间民居里住上一夜。”乔尔开放了第一栋民居，刚好四个卧室。
虽然最初的设想是作为赎身后平民们可以购入的住宅，但这样的话，空着的时间就太长了，不如拿出来。
想来，能够入住宽敞又暖和的新房子，哪怕只有一天也多少是个不错的奖励。
或许，建房子的效率也会提高？
等到了最寒冷的、屋顶上挂霜的季节，人们就可以窝在三个民居里面从早到晚地上课了。
除了玛利亚之外，其他人也带着任务。
女仆和男仆们的任务就是让所有人彻底清洁一下。烧热水的柴火他们带了不少，连洗澡用的大桶都带了两个。
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这时候清理一下房间、清理一下自己是最方便的，不容易生病。
女工们的大通铺重新整理以后，衣服和被子挂在了外面的竹竿上进行暴晒。
屋内则在彻底通风换气之后，成为了临时的“浴室”。等轮到男人们洗澡的时候，浴室的地点还会换一下。
女人们两人一组，在露西和安妮的指点下用肥皂清洁自己的全身上下。
很多人不太喜欢洗澡，但“大公的女仆”这个身份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废水变黑就不用说了，每个女人都至少白了一个度，擦干皮肤、比划衣服的时候，不少人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
等所有女人都洗刷结束，露西和安妮回到厨娘那里，跟男仆们交换了工作，由约翰逊和他的同伴去指点男人们怎么使用肥皂，她们则接着给厨娘打下手。
——大公的菜谱很复杂，哪怕只是一次给奴隶们的庆典上的简单宴席，也需要足够伶俐的人帮忙。
不同于女人们洗澡的细致，男人们的速度要快得多，赶在庆典开始之前，最后一桶脏水被彻底倒干净了。
两排平房分别进行了足够的通风换气，里面堆了好久的衣服、被子都被暴晒了一遍。
一整块肥皂被用在了男人们差点儿长蘑菇的袜子上面，大家洗的时候呲牙咧嘴、彼此笑话谁的袜子更臭，等泡进肥皂水以后便纷纷放下了捂在鼻子的一只手。
今天是难得不用做任何重体力劳动的日子，人们的心情愉快的像林中的小鸟。
不久，厨娘的地盘上开始飘出丝丝白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轻飘飘的香味，勾的人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开始大家还能忍着，等到厨娘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猛得揭开另一只大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香味便以一种炸开的姿态、毫不留情地瞬间占领了整个场地。
人们口水分泌速度加快，女人们手里的衣服也不叠了，赶紧出来凑热闹。
连原本在下风口卫生间的人都匆忙提上裤子奔了出来——再不出来，他以后可能会对卫生间的味道有不合理的判断了，虽然他刚刚已经下意识地吸了好几口……
于是，厨娘们那种奇怪的笑容也有了解释。
这是一道香酥鸡，用的是乔尔记忆中那个香飘十里的配方，调味包里至少包括了十二种有特定配比的香料！
香料的配比太复杂，直接教给厨娘有点为难人，乔尔直接装好了调料包。
原本他手里的香料还没那么多，做一次就差不多用完了。不过，谁让乔尔在老磨坊“练手”的时候，第一口试吃的是阿尔德林？
喂饱了人，大地系的魔法就可以随意取用了！
当然，这一次尝试也造成了某些不良的结果，比如千万不能晚上制作，否则，第二天会看到无数带着“熊猫眼”的男仆女仆——都是明明吃饱了还被香味勾得饥肠辘辘的。
骑士长一身“香”飘十里，连最爱慕他的女仆看到他的时候，表情都是黑的。
男人和美色有什么用？
能填饱肚子吗？！
不爱了！
很有良心的管家大约翰跑到二楼的乔西亚大公那边提出仆人们卑微的请求，大公很有同理心地把拎着香酥鸡的骑士长阁下赶出了老磨坊的地界——吃完了、洗个澡再回来也不迟。
骄傲且尊贵的阿尔德林阁下拿着打包好的食物，非常愉快地滚远了。
至于老磨坊这边的仆人们，在庆典之前的两天，他们可以提前分享一次美味到让人好几天睡不着觉的食物。
这是乔西亚大公对大家辛苦工作了那么久的奖励。
总之，这是一道明明没有任何魔法，却带着某些魔力的菜肴，让人们不经意地对未来有了更高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