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平常的一天

冷静下来之后，乔尔从书桌上跳了下来，拿出了两份报表，一卷是《库房清单》，另一卷则是《资产损益表》。

就个人财富而言，从王城带了大量物资出来、又经过两轮添置的乔尔几乎算得上王国财力前50强，但是分摊到领地建设上便瞬间一贫如洗。

“……外交司暂时还不可以，不过，有一个更好的选项，”乔尔展开了卷轴。

“财政司？”阿尔德林笑了一声，“这倒是个重要的位置。”

他在王城逗留过很长的时间，每次有人员变动了，财政大臣的位置总是被人抢破了头，此方斗罢彼方登场，各种谣言比如私生子、荤素不忌什么的全都被翻出了花样，暗处的赌场每次赚得盆满钵满。

“你这会儿倒一点也不怕了？万一我把你的领地吞了呢？”

“你不会。”乔尔摇头，这点儿分辨能力他还是有的。

“背上不疼了？”

乔尔瞥了一眼，按下去更疼！

众人尊敬的骑士长大人揍（捉对练习）惯了可怜的近卫兵们，还能把人人恐惧的密林当后花园，对自己的手劲一点儿数都没有，还不如依旧这么疼着……

“不是不给你用恢复魔法，只是，幼崽阶段能自己缓过来更好，魔法用多了会有依赖，真正受伤的时候会很难熬。”

“嗯，我知道。”重新坐回书桌前面，乔尔拿起笔，“还有，阿尔德林你刚刚说‘周边的暗桩都清理掉了’，那些暗桩，都是哪个势力的人？”

阿尔德林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无奈，“今天不告诉你，快去睡，休息好了再整理也不迟。”他很容易地就抽出了乔尔手中的笔，看着对方有些纳闷的表情几乎要笑出来。

幼崽看似还能写写画画，其实吧，几天不睡又经过一场自己带来的惊吓，精神饱受折磨，已经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了。

财政、教育、营建、军事、商务，还有外交……

书桌上厚厚的一堆东西是乔尔努力了多天的结果，拿出来的两卷报表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部分，在阿尔德林看来，整个效率已经相当于王城所有部门连续工作一个月了！

难道“工作狂”也是天生的？

勉强回忆了一下老国王的样子，嗯，年轻的时候的确把国家打理得不错，中年以后一天四顿饭和两次甜点加餐，跟近侍们打牌，还要赠送礼物给跟王后一样可爱的伯爵夫人们……不像天生热爱工作。

至于幼崽的母亲芳芳，应该也不是热爱工作的样子……

阿尔德林楞了一下，如果单单去回想芳芳的日常，竟然只是一些简单的片段？

的确，年轻的王后选择了成为寿命短暂的人类，可是，在做这一项选择之前，她是什么样的？

阿尔德林回忆的时候猛然发现了几个之前不曾觉察到的情况。

为什么，自己在王城大大小小的酒馆里“带薪闲逛”的时间，竟然比芳芳成为王后的时间……还要早？！

除了那个带着画像的怀表，他竟然不记得还有其他来自王后的物品了！

为什么？

幼崽还在掰扯说自己“只写几行字就好，把笔还给我”，阿尔德林默默把疑问埋了起来，抬手把人从书桌后面拎出来。

一个暗系的魔法，幼崽便软倒下来昏睡过去。

揭开被子把人放进去塞成一个鼓包，阿尔德林止不住地盯着幼崽的脸颊。

——黑眼圈更加重了，几乎深深的刻在了眼睛下面；脸上的软肉再一次消失了，刚刚掂起来的时候，份量几乎不压手。

越养越瘦了？

或许，找个孩子多一点的长辈求助？

阿尔德林艰难地做着抉择，要是回去的话……自从第三次蜕变以来他就没有开过这种口……

不过，幼崽为什么那么急切？

阿尔德林有深深的疑问。

这个问题，在几个小时后被直接丢给了有点生气但还是好好地在喝牛奶的乔尔。

说话说到一半“昏倒”了的事实让乔尔对自己的身体稍微重视了一些，毕竟计划写了那么多了，尚可以说是“少年”的乔西亚大公完全不想“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别人家里至少有个阿斗，他连自家领地称粮食的“斗”还没有订立统一标准呢！

——从王城出发来到卡列西里以前，车队经过两个村子，两位村长对于上面收税收粮食的称量工具的大小各有各的说法；而经过的城镇里也各有各的体系。

现在，卡列西里是他的领地，当然要制定一个合理的标准。

牛奶喝完，小心翼翼地一圈奶胡子都没有沾上，乔尔放下杯子，用筷子夹起了一片烤肉。

厨娘的手艺不错，就是味道重了一点，需要用两片面包夹起来缓和一下。

筷子是让修补匠老约翰削的，乔尔以锻炼手指灵活性的名义把使用筷子的任务同样布置给了小米粒儿和小玛利亚。

成果么，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源自大公，或许是因为乔西亚大公并没有强制推广的意思、仅仅只有两个跟着学东西的幸运儿被要求了学会使用，又或者因为传言中“手指灵活代表头脑也灵活”……总之，至少在老磨坊这边，悄悄练习抓筷子的人多了起来。

因为抓不牢筷子或者夹不住东西而闹出来的笑话也成为了日常沉重劳作中的调剂。

阿尔德林使用筷子的灵活性一点也不差，单从他平时玩匕首的动作就能推测出来了，指尖满是刀光剑影，锋利的刀口连一丝表皮都不会划破。

“……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不用那么急。”

“很多时间？”

“按你这样倒着长的速度，第一次蜕变遥遥无期，至少……三十年之后？”

“为什么是三十年？还有，为什么说倒着长？还有蜕变……阿尔德林你上次只略微提到了一点。”

“已经提过了？”阿尔德林想起来了，“哦，对……记得我说过吧？德鲁伊会有好几次蜕变，每次蜕变都属于一次成长，不过，蜕变以前需要积攒起足够的力量，像你一样越来越瘦、越来越轻是不行的。三十年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年长的德鲁伊想了想，实在计算不出一个幼崽平均第一次蜕变的年龄，“因为体型、大小不一样，每一支德鲁伊的时间都不一样，三十年已经非常短暂了。”

乔尔咽下一口面包，微微叹气，三十年，已经是人类的半生了，对于德鲁伊来说竟然只是可以称得上“短暂”的幼崽期么？

他应该想明白的，毕竟，阿尔德林那么大的年纪也不是白来的……

“阿尔德林，在你们看来，人类是什么呢？生命中的一瞬间吗？”

“当然不是。”对面的人笑了，就在乔尔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哲理性的诗句类似“生如夏花、死如秋叶”以前，阿尔德林开口了，“你看那棵树，每年的树叶都会落下，但是，每年经过他旁边的蚂蚁都不是同一群了。因为太过平淡，所以，需要做些什么才能看到特别的火花。”

“……”乔尔没法儿接话，他总觉得，按照阿尔德林的脾性，他说的“做些什么”，应该不是太美妙的事情。

“那么，乔尔，你想做什么呢？”阿尔德林觉得，小毛熊在“继承自己的衣钵”上多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想……建设新河一村……”想建一个和这里不同的新农村。

“……想让领地的人都能每天在家好好吃饭。”想让领地没有饥荒。

“……想未来的小孩子每个人都能享受至少三年完整的基础教育，或许后面还能再多几个三年……”想凑满九年完整的义务教育，至少在他的领地里。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

“不够……”乔尔摇头。

阿尔德林很想继续问为什么，但是幼崽的眼中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他下意识地知道，这种火焰只会拼命地燃烧，至少把乔尔自己燃烧殆尽。

“别让自己那么痛苦，你还年轻，时间还很长。”

“阿尔德林……”

“嗯？”

“从你出生开始，这几百年的知识，你都会么？”

“学过不少，但不可能全都学。”

“可是，我见过一个地方，他们的孩子，在十八岁以前，就学完了前面一千八百年积累下来的基础知识。”

当人们开玩笑说，高中数学才学到了十八世纪的时候，有多少人真切地意识到，他们学到的其实或许已经包含了两个一千八百年积累下来的全部基础？只不过一个在公元前，一个在公元后。

这个世界有这个世界的特色，乔尔只能保证前三年教的基础知识是符合这个世界规则的，而后面更多的知识，他需要找寻更加了解这个世界规则的老师来教导。

暂时不需要魔法一侧的，只需要普通人的。

——当第一道信号波被发现的时候，人们也从来不知道未来在空中传播的信息都是呈指数级的递增。

“这么多？从出生就开始学吗？”阿尔德林的语气是想开个玩笑。

“从出生的第四年开始。”乔尔的回答告诉他，这不是说笑。

阿尔德林深吸一口气，“乔尔，你迷失在梦境里了么？”

的确，幼年的德鲁伊会进入各种各样的梦，醒过来的时候迷失自己也相当正常，但是小毛熊的梦境……

“嗯，所以……在梦境之外，不太开心。”乔尔咽下了最后一口面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信息量其实相当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