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大公的规划

洛克娘子从没见过那样的老爷，和善的很，笑得时候像春天的露水，清澈透亮，不用担心你回答一声“还有不少吃的”便笑眯眯地加重了税负。

大伙儿腿脚很慢，可跟车行走从来看不到鞭子，走了一段时间后他们还可以轮番坐到板车上歇歇脚。

板车不知道被安装了什么，平稳得很，在泥地里也不会陷下去。

可怕的是，他们一天能吃三顿！虽然分给每个人的食物都规定好了数量，但，那是每次都能吃上七成饱的三顿饭啊！

听一个叫佩佩的近卫兵说，那个领头的老爷是国王的弟弟，或许王家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走到第三天了，洛克娘子隐约发现，这是通往自己村子的那条路。

在没有跟着丈夫一起被抓到丘陵的矿洞以前，洛克娘子最远走过的地方距离村子也不到半日，当天就能回家。

这是第一次她那么激动地走这条路。

原本路旁的小树如今长高了不少，洛克娘子四处张望，带着自己都不敢确定的期盼。

她聪明的小米粒儿，她小心翼翼藏在地窖里的小米粒儿，应该还活着吧……

有这样一个盼头，矿洞里再苦再累洛克娘子也艰难地熬下来了。

远远能看到老磨坊的尖顶了。

——他们在村子里生活的时候，哪怕走得再远，只要看到老磨坊顶上的尖角，他们就能找到回来的路。

哪怕，如今的道路已经被雨水冲刷地看不清哪里是实的、哪里是烂泥坑……

一行人走得着实很慢。

等他们到了老磨坊边上，热水已经变成了温水，还好，死面疙瘩都已经烘熟了，黑面包也被敲成了碎块，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就能吃了。

沿着老磨坊的边缘放了一排低矮的桌子，仔细一看，圆形的桌子是大大小小的树根劈成了两半，长方形的桌子则是摞起来的废旧木头，稍微拼了一下就变成了最简易不过的桌子。

大公见到管家听了两句情况汇报，又对满身汗水但是一起出来迎接的女仆和侍从们勉励了几句，开始进行人员安排。

洛克娘子跟着大部队走过了村庄，看到被狂风大雨摧残过的房屋，呼吸时轻时重。

突然，她看到一个小猴子从管家身后跳了出来，个子依然那么矮，头发卷卷的，鼻子不够高，有些可爱的小雀斑。

是她的小米粒儿！

瘦多了，但他还活着！

母子相见，又哭又笑，管家仁慈地摆摆手，让小孩子带着自己晚饭的食物一溜烟跑回母亲身边去了。

一百一十人被分到不同的桌子旁边，水壶和食物都摆上去了。

从不同地方搜刮出来的大大小小的盛水的容器被新人们一一拿了出来。清扫矿洞旁边住所的时候，近卫兵们承担了公平分配的任务，除了衣服外，至少每个人手里都分到了点生活用品，有人背着木头水桶，有人背着三只脚的凳子，但每个人都分到了一个杯子用于喝水吃饭。

很快，一声痛苦地哭嚎打破了宁静，洛克娘子抱紧了小米粒儿，把头埋在孩子的脖颈处，感受着孩子温暖的体温。

离开村子的时候，藏着孩子的不只有她一个。

拼命熬着终于能回来的，也不止她一个。

但是，只剩小米粒一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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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老磨坊二楼已经收拾出来一个不错的床位和书桌，书桌上铺着淡蓝色的桌布，上面堆着羊皮纸和两种颜色的墨水。

乔西亚大公正在汇总数据，黑色的是已经确定的数据，蓝色的待定，另外还有一个薄薄的石板，用以水写数字草稿。

“居民人口一百一十一，14岁以下儿童1名，男性；14至25岁壮年42名，男性41人，女性1人；25至40岁56名，男性30人，女性26人；四十岁以上老人12名，女性11人……”

乔尔叹了一口气，40岁在他的时代本该是知识丰富、阅历成熟的壮年，但新带回老磨坊处的村民们状态过于糟糕，不惑之年已经满面风霜，褶子里能挂树枝，外加性别比例差距几乎形成了断层，所以，他临时把40作为了“老人”的分割点，等以后一切走上了正轨再另行划分。

“百分之百严重营养匮乏，胃病、咽炎、鼻炎轻重程度不等；有劳动能力则不足半数，除幼儿一名，皆有腰椎和关节重度劳损。咳嗽人数数十，无感冒症状……”

“恢复体力需要持续补充蛋白质和能量，暂时以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为限，辅以豆子和肉干……“

“房屋……”乔尔冲到窗户边上又看了几遍地形，回到桌子旁边用水在石板上画了几条线，“危房全部要推倒，在此之前需要先挖整体性的排水沟，住房先用‘排子房’过渡，后面改四合院。”

排子房就是那种最简单的箱体结构，每排房子都是一层，最首端或者最尾端是集体的卫生间和厨房。使用时间不能太长，风口也要确定好，不然很容易有味道。

乔尔回忆了一下自己划过的20米河道标记的位置，然后跟磨坊一侧的河道位置对比了一下，决定开挖并行的两条水渠，如果未来遇上雨季需要增加河道深度，那么可以临时封住一条而不影响排水，也不影响田地的灌溉。

虽然收获季已经快结束了，有个别一些蔬菜种子还能补种，就是味道不好吃罢了。

“乔尔，你要的种子。”正想着补种的事情，阿尔德林出现了，丢下了两小包颗粒状的东西。

好奇的骑士长刚刚看过了修补匠老约翰对于磨坊摇摇欲坠一侧的规划，发觉还是乔尔手中的东西令他更感兴趣。

“那是什么？”阿尔德林指着标注了各种奇怪图画（文字）的格子。

“很粗糙的村庄规划图，”乔尔指着羊皮纸最中央的三角，“老约翰的设想很好，老磨坊下面的水道旧址可以利用起来，挖出来的臭泥可以先堆在旁边，作为未来田埂划分的依据。”

在图纸上拉了一条直线，好几天没睡的乔尔眼神亮晶晶的，开始介绍自己的设想。

被风雨摧残掉了一大半的村庄旁边有废弃了整个播种季的田地，边界模糊，土地板结，质量一般，连长出来的杂草都没什么活力。

而之前他们的车队经过的有废弃的旧木船的地方，泥土质量要好很多，淤泥混着杂草，天然沤出了臭烘烘但是质量上乘的肥料。

“……排水体系建立完毕以后，将来这一块可以作为居民区，这里作为居委……不，临时市政中心，这边是未来的商业街，从这一条线往外是会产生更大污染的工业……嗯，手工作坊区……”

“乔尔，这是一个百人村庄的规模？”

“对啊，未来人口多了要继续发展的话，就以新的河道为单位，以保证农田为基础，产业分散开，做小集群……”乔尔想了想，笑眯眯地给了名字，“就叫新河一村，新河二村……”

阿尔德林捏了一下幼崽的腮帮子，几天没睡，脸上才养出来的软肉都消失了，一脸头疼地问：“你是准备规划新的王城？”

“啊？”

“一百多个人的村子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在卡列西里的边缘，虽然的确没落了很久，但它的中心还是有城镇的！乔尔，你是卡列西里的领主。”

阿尔德林从高空俯视过这个国度的王城，跟乔尔手中有些夸张的规划图一比，王城的布局似乎都缺了点细致。

“可那不是我的城镇！”乔尔正色，“我们发现的是锡矿，除了兵器之外，造船会用到，然后就是各种锡制的器具……王城有花纹的锡制盘子大概一个银币一个，卡列西里能瞒下这么大的利益，外加黑圣教施瓦慈那边插手，那个城镇我可能暂时动不了。”

“亮兵器不就行了。”作为领主，另起一地明显是自找麻烦。

“不想，麻烦……”乔尔的神色有些游离，仿佛眼前又出现了一片血色。

第一次算是正当防卫，第二次算是“天降正义”，第三次，还需要什么理由？

年幼的德鲁伊笑了笑，低头看向羊皮纸，“阿尔德林，你就当我……无聊吧……”

不是无聊，而是胆小。

——乔尔对自己的软弱心知肚明。

阿尔德林笑了笑，默认了乔尔的计划。

比起之前病歪歪的、还喜欢什么都闷着不说的幼崽，爱逞强的幼崽也相当可爱了。有他在，小毛熊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对了，乔尔，你多久没睡了？”放任幼崽自由行事不代表完全不管，阿尔德林强硬地拿走了乔尔手中的纸和笔。

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爬在乔尔白嫩的脸蛋上，比王城里的贵族女性的眼妆要深得多了。

“啊？我睡过了……”被强制变成小毛熊的乔尔很不情愿地踢了一下自家骑士长，“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那也不需要你半夜瞪着眼睛思考。”前两个晚上扎营的时候，幼崽的睡眠完全可以用“警觉”来形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挖水渠，然后建平房是吧？待会儿我去找大约翰，分配任务不需要你每次都安排好了再交代下去否则，管家是用来吃白饭的？”

“可是，他又不会计算挖多少……”

“不是有修补匠老约翰？他会的杂事，比你想象的要多一点。”

“我……就是怕塌下来嘛……”小熊继续踢了一下把自己按在被窝里强制休息的大手，“快把我变回来！我不想睡！”

“不行。”

“我真的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处理守卫的熊熊火焰，睡不着简直太正常了，不如起来干活。

阿尔德林盯着幼崽看了好一会儿。

他成年已经太久了，不是很能理解幼崽究竟在想什么，睡觉这种天大的事情，哪个幼崽会不喜欢？就算当领主了，有必要这样压迫自己的劳动力？

“……需要……给你讲故事吗？”阿尔德林随意挑选了一种可能性，然后再次获得一个白点点的牙印。

“不要把我当小宝宝啊！就是有点PTSD……”小毛熊嗷了一声，终于自我放弃般的把头埋进枕头。

“PTSD？”阿尔德林的发音很标准。

“战后应激障碍，过两天就好了。”小毛熊扒拉了两下按着自己的手掌，“求你了……”

“好吧。”阿尔德林沉默了一下，抄起小熊往外走。

“喂喂喂！！！！”

——————————————

磨坊一侧的工地现场，老约翰正在骂人。

“挖出来的东西，直接倒在那里干什么？倒远点，不然以后我们还得挖出来继续往远里倒！”

被骂的干活儿的侍从差一点就先把铁锹扔了，然后就看到高大的骑士长抱着一团小东西走了过来。

“阿尔德林阁下。”老约翰行礼。

“阿尔德林阁下~~”聪明的侍从想脱开手里的脏活。

“干不了这个，就去厨娘那里报到吧。”骑士长扫了一眼，同意了对方的要求——他大约想错了，如果是一百多个人没来之前，厨娘那里的确轻松，还能提前填饱肚子，现在就不一定了。

老约翰遗憾地看了一眼侍从的背影，现在的年轻人都浮躁……然后他就看到了骑士长怀里的小东西。

是一头圆滚滚的小熊？

“这是大公的宠物。”

“哦哦哦……”老约翰连连点头，宠物就宠物，估计是刚从王城里送出来？老爷们总会有些私底下的派用场的人，乔西亚大公可是国王的弟弟！

但是，如果没看错的话，他是不是在小熊眼里看到了“干得不错”的意思？

阿尔德林的第二站是厨娘那里。

安妮和露西也在，跟两个厨娘一起忙得热火朝天，看到新来帮忙的男性侍从，顺手指挥了一个赶快去洗手然后揉几百斤面的活儿。

看到小熊，厨娘笑眯眯地找出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苹果。

阿尔德林顺手把苹果塞给了臂弯里的小毛熊。

苹果的品相非常好，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

小毛熊捧着苹果努力想啃一口，然后苹果就从掌心滑落了。

瞪大眼睛，小熊恶狠狠地把指甲戳进了果肉里固定好，然后又发现自己的鼻子是吃东西的障碍。

苹果只比他脑袋小一圈，无论正过来还是横过来咬，都困难——小熊本人没有能张一百八十度的血盆大口。

等到达第三个地点的时候，小熊已经浑身上下散发着丧丧的气息，有一茬没一茬地啃着已经片好的苹果片，连耳朵上的毛都耷拉下来了。

愚蠢的德鲁伊幼崽啊！

连苹果都对付不了的生物，有存在的必要么？

战后PTSD算什么？更厉害的是苹果PTSD！

作者有话要说：乔尔前面的情感无法合理疏导，所以通过另一种方式临时疏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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