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亚图姆松了口气。
生了锈的转轴吱呀作响,房门打开,屋内一片昏暗。
海马站在他面前,声音很轻地问道:“亚图姆,怎么了?”
两人隔着门框相对而立,亚图姆发现海马原来真的比他高上不少,两人贴身站在一起时他不得不仰头看他。
“晚上拍最后那场戏的时候,你是不是受伤了?”
海马像是有些恍惚,好半天才作出反应。
“没有。”他慢慢摇了摇头。
“哦。”亚图姆挺无奈地意识到他又自作多情了
高大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亚图姆眨了下眼,“那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下一秒,一具身体的重量压了下来,亚图姆手忙脚乱地抱住倒在他身上的人,终于意识到原来这才叫“重死了”。
“喂,你怎么样?”
倒在他怀里的人无力地闭着眼,张了张嘴。
“没事。”
亚图姆翻了个白眼,“没事你倒是站起来啊。”
怀里的人听了他的话动了动,灼热的呼吸喷在亚图姆的颈侧,头却一直压在他的肩上,似乎些微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算了算了,我现在扶你进去躺下,你跟着我走,先别晕过去啊。”
要是海马真的完全失去意识,亚图姆可不觉得自己能拖得动他。
枕在他肩上的头听话地点了点。
屋里没有开灯,但好在石楼所有房间格局都差不多。亚图姆搭着他的腰往里走,很快来到不算宽敞的床铺前。
“海马,到了,你能自己躺下吗?”
“嗯。”
亚图姆微微蹲下,海马一只胳膊架在亚图姆的肩上借力,他在床边坐好后似乎体力不支,后躺的时候带着亚图姆一起倒了下来。
亚图姆上半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海马身上,他听到身下的人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是不是压到你伤口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亚图姆只听到了他自己的呼吸声。
“海马,你还醒着吗?”亚图姆的声音透出慌乱。
揽在他脖颈后的手臂微微收紧,“…亚图姆?”
亚图姆心下一沉,他发现海马的意识好像有些混乱了。只是碰撞和擦伤的话,怎么会这么严重?
“是我。”亚图姆应道:“海马,我去给你找医生。”
头顶上方微弱的呼吸声微微下沉,亚图姆感觉到干燥的唇擦过他的额角。
亚图姆愣住,心里想海马是真的病迷糊了。
亚图姆拍了拍他的手臂,“海马,放开我,让我起来。”
“海马,海马濑人。”亚图姆怀疑他已经晕过去了,又叫了两声。
终于,环住他的手臂慢慢松开,亚图姆支起身,摸到床头的开关,打开了灯。
猝然亮起的黄光很暖,并不刺眼。
亚图姆看向床上的人,海马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不带一点血色,薄唇上的干皮微微翘起,像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亚图姆把手贴到他的额头上,果不其然,紧贴的皮肤烧得滚烫。
把剧组的医生从床上挖起来,医生裹了件厚袍子,提着药箱跟着脚步匆匆的亚图姆走进海马的房间。
医生给海马测了个体温,拿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心肺。
“他怎么样?”亚图姆问道。
“发烧了,心跳也很快。”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他伤在哪个位置?我需要检查一下。”
“应该在后背,但具体哪个位置我也不太清楚。”拍戏的时候他没有在海马胸前看到血迹,手也是一直按在海马背后。
医生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掀起海马的衣角,边和亚图姆分析道:“如果像你说的是拍戏的时候擦伤的话,那伤口很有可能被污染了,然后没有及时处理又引起…啊!”
医生一声惨叫,吓得站在一旁的亚图姆心跳漏了一拍。
“怎、怎么了?”亚图姆连忙上前,这一眼却已经看清发生了什么事。
一只手紧捏住医生的手腕翻转了半周,医生额角已经沁出了汗珠。
医生挣扎了一下,那只拧住他的手用的力道反而更大了。
“快让他松手!”年近中年的医生哀嚎道。
“海马,快松手。”
躺着的人仍旧闭着眼,没有反应。
“他好像没有意识了。”亚图姆皱眉。
“快想想办法啊。”医生欲哭无泪。
亚图姆俯下身拍了拍海马的肩膀,凑到他耳旁说道:“海马,不要紧张,把手放开。”
“不行,他这是肌肉训练后的自然反应。”医生道:“你再去叫个人过来,找个力气大的,把他手掰开。”
亚图姆沉默着摇了摇头,以海马的性格,他不会愿意让更多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想了想,亚图姆坐到床边,握住海马抬起的手腕,再次俯身下去,像是诱哄般轻声道:“海马,我是亚图姆,把手放开,没事的,松开手。”
医生惊奇地发现抓紧他的手居然真得慢慢放松了。
“嘿,看来他很信任你!”医生转了转手腕,从药箱里拿出镊子、酒精和纱布。
“正好,你握住他的手,我帮他处理伤口。”
亚图姆握着海马的手腕,点了点头,想了想另一只手把海马垂在身侧的左手也握在手心里。
过了一会,医生收拾好药箱,留下一板药片放在桌上。
“我刚刚给他打过退烧针,如果后半夜烧起来,再给他吃一片就行。”
亚图姆没有起身,海马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在被他握住的那一刻,就紧紧抓住了他的五指。
“他的伤怎么这么严重?”
医生默了默,想起方才海马对亚图姆表现出的信任,直言道:“他的伤应该不是拍戏过程中弄伤的。”
医生在身上侧腰上方比划了下,“是金属利刃捅伤的,在后背这个位置,好在伤口不算太深,然后没有完全愈合的情况下,伤口在拍戏时又撕开了。”
医生叹了口气,“他这伤应该好好养着才对。现在年轻人真够拼的,我先回去了。”
亚图姆点头,声音有些低沉,“好,多谢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房门被合上的声音。
亚图姆靠在床板上,把海马的右手轻轻放到他的身侧,想把左手从他手心抽出未果,在他尝试的过程中海马的眉心紧紧拧起,像是全身心在抗拒他的动作,亚图姆只好作罢,而海马的表情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正在此时,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亚图姆看了一眼来电的名字,矶野。
好像是经常跟在海马身后的那个穿黑衣服的保镖。
过了一会,屏幕暗了下去。
亚图姆低下头无意识地转了转脚腕,这才发现他还穿着拖鞋,手机也没带过来,这一晚可有的无聊了。
海马的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亚图姆想了想,空着的右手拿起了手机滑动屏幕。
“社长。”矶野语气有些激动,“查到大田宗一郎说的那个地方了…”
“我不是海马。”亚图姆打断了他。
“你是谁?社长的手机为什么在你这?”矶野心里一凛,冷声质问道。
“我是亚图姆。”
“王样?”矶野的语气像是难以置信。
“嗯。”亚图姆想了下,说道:“海马睡了,你有事明早再打过来吧。”
“睡…睡了?”矶野傻愣愣地看着前方的海水,心下震惊,社长这动作太快了吧!这么快就睡到王样了?
不过为什么社长睡了王样还醒着?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揣测,矶野喃喃自语:不会吧…不可能的…难道社长才是…
亚图姆不知道这么几秒里电话那段的矶野脑海中已经百转千回。
“你知道海马受伤的事吗?”
矶野听到亚图姆的问题,猛然回神。
“受伤…哦,对,社长是受伤了。”
亚图姆瞄了一眼睡得很沉的人,“方便告诉我,他是怎么受伤的吗?”
矶野很为难,如果今天是别人问他,那他一定会断然拒绝,然后严守一切关于社长的秘密。
可现在问他的人是亚图姆,他觉得他应该知无不言。但既然亚图姆不知道,是不是说明社长也不希望被王样知道他受伤的事。
矶野是真的很为难。
亚图姆沉吟了一下,解释道:“他今天拍戏的过程中伤口裂开了,我晚上过来找他才发现他发烧了,现在医生帮他用了药。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受的伤。”
亚图姆放下手机,方才矶野说的话还停留在他耳边。
“社长回国见KC那几位资历比较老的部长。”
“他们之前想将KC出售给国外的公司,被社长发现后,又试图秘密转移公司资金。”
“社长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卖掉KC股份后离开。但他们以旧事将社长引回来,安排人刺杀社长。社长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亚图姆看着海马,棕色的刘海散乱在他的额前,好看的眉头蹙起,即便在沉睡中也是一副很有攻击性的样子。
“既然受伤了不方便拍戏,为什么要瞒着?”亚图姆指尖隔空描摹那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到他的下巴上,轻轻点了点。
“偶尔也试着坦诚一点吧。”
无边的荒漠戈壁寂静无声,万物沉睡中只有微弱的风声顺着关不严的窗户传了进来。
亚图姆微微抿唇,眼神细细描摹着那张英俊而苍白的面容,低垂的紫红色眼眸里有种细腻的情绪悄然涌动。
“当时为什么要那样?想让我签KC,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
那声音轻柔悠远,一句话渐渐散在浮动的空气中。
“又不是不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