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春宫出来，永琪欣荣牵上手，慢慢踱步前往慈宁宫。途径漱芳斋，相携的两人被小燕子拦住去路。

小燕子的鞭子已经被和敬公主销毁，再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可以攻击。小燕子赤手空拳，一指永琪便骂，“永琪你个负心汉！”

欣荣眉毛一皱便要开口，永琪在小燕子看不见的地方捏捏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永琪挺身而出，“还珠妹妹，今日是我与欣荣给各宫长辈见礼的日子，不便与妹妹多说，请让开。”

永琪当真是转了性子，对他心尖上的小燕子，竟会如此疾言厉色。这也更让欣荣好奇，永琪是个再厚道不过的郎君，还珠格格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小燕子眼泪唰地涌出来，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砖上。“我小燕子自问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永琪你若是变心，就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小燕子绝不纠缠！”

欣荣内心一动。听还珠格格如今的言论，实在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或许前世她的纠缠，是因为永琪承诺过什么，带给了她希望。

永琪讽刺一笑，漫不经心的语气，吐露对小燕子的攻击，“绝不纠缠？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还珠妹妹在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便已经纠缠过了。”

顿了顿，永琪似乎犹嫌不够，“我很明确地向你表达过，我认定了欣荣做我的福晋。不想你执着至此，至今不肯罢休。”

小燕子抽抽噎噎，“不是的，永琪，我就是想要个答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这个女人勾引你，还是愉妃娘娘又胁迫你什么了。”

战火烧到欣荣身上，欣荣收回了对还珠格格那点无意义的敬佩。她不想让永琪独自面对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她有自信永琪不会再一次被还珠格格蒙骗。

什么绅士风度，什么男儿气概，全都是西洋人骗人的鬼话。永琪内心叫嚣着不满，却又哑巴吃黄连，不能说出前世的经历。

孔圣人尚且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凭什么他明知道小燕子一意孤行、生死关头胆小如鼠的真面目，还要继续爱她包容她。

就因为她是女子，而自己生为男儿，就是错的吗？如今的形势，也不必客气什么了。

“格格慎言。你侮辱的两个女子，一个是我的额娘，一个是我的妻子。你要向欣荣道歉。”

小燕子不解，明明是自己占了理，气势上也占了上风，怎么最后落得个被要求道歉的结局。

小燕子肩膀一抖一抖，“我不道歉，要道歉，也该是欣荣给我道歉。”

尔康说的有道理，永琪就是被欣荣和愉妃当成了傀儡。亏得自己原先还挖空心思讨好愉妃，没想到她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害。

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他们又是两个人，还都读书识字，自己怕是要吃亏。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过了这件事，找尔康给自己出出主意。小燕子算盘打响。

小燕子的是非认知，永琪前世也是知道的。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觉得她可爱，真实，不是格子里的格格，百般维护她。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很大，譬如小燕子和欣荣，一动一静；譬如皇额娘和娴娘娘，一贤一妒；又譬如二哥和自己，一尊一卑。

有些区别生来就有，有些区别是成长过程中养成的。将来他们的绵亿，又会长成一个怎样的人呢。

现在不是多想这些，伤春悲秋的时候。他还要去维护欣荣，“格格莫要强词夺理。上次格格的出言不逊，我已经念在兄妹之情上不予计较。格格若不服，不如请皇阿玛公断。”

还珠格格想来不是第一次说自己不是了，欣荣身为女子，对小燕子的别扭和妒忌算是能理解一二的。正因为理解，她才不愿意过多为难还珠格格。

欣荣扯了扯永琪的衣角，“筠亭，算了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也是做个好人，让永琪领情的意思。

欣荣当真是不在乎小燕子的话语么？不是，永琪知道，如果欣荣当真丝毫不在乎，用的理由就不是时间紧张了。是以他犹豫了。

这一犹豫，更使小燕子恼火。“你！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在那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博同情，和老巫婆一样，一肚子坏水！”

老巫婆？谁是老巫婆？宫里年纪最大的，当数太后娘娘。可太后娘娘对这些小辈一向表面慈爱，不轻易露出破绽的啊。

小燕子这样闹起来，永琪很满意。即使有理，都能让她这么一闹变成没理，何况他们本就占理。

永琪面上还是装作不知，“小燕子，你太过分了！欣荣好心为你说话，你…”

欣荣介怀小燕子的存在，又不满意小燕子的话语，这样一来，大概可以安欣荣的心了。至少他会兑现诺言，让她看看，他会一点一点站在她身侧，支持她。

欣荣一如永琪所想，为永琪的信任感到舒心。她很聪明，一眼便能看出来，永琪心中另有盘算。

这才是她索绰罗欣荣要相伴一生的夫婿，岂能是个只懂情爱的草包？

如果永琪对政事一窍不通，全听福尔康的建议，皇阿玛怎么放心，前世有意传位给永琪。

如果永琪没有给她温柔与理解，只是恶语相向，她又怎么会爱上他。

如果说她对永琪的感情，是爱的少，表达的多；那么永琪对她的感情，应该就是爱的多，意识到的少。她的表达是为生计，这便是他们的区别。

小燕子犹自不服气，大喝一声拦在欣荣身前，“站住！你还敢做不敢当了是吧？你和皇后那个老巫婆一样，满嘴的仁义道德，虚伪的很！”

皇后？老巫婆？令妃娘娘是不是看中了这一点，加上皇阿玛对还珠格格的包容与宠爱，才接近维护小燕子的？

莫怪她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令妃娘娘，实在是在这个深宫里，人人皆有盘算，心思深不可测。况且，前世即位的，可是令妃娘娘的十五阿哥。

欣荣有些被自己的猜测吓到，连还珠格格也顾不上，急的满头汗珠，拉上永琪就想跑开。永琪被欣荣扯住袖口，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图。

他想做个好夫婿，低声询问欣荣，“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永琪的声音如同一盆凉水，让她及时清醒了过来，不至于失态。

欣荣定了定神，“没什么，我们快走吧，不能让太后娘娘久等。传出去，又该说我张狂、不像话了。”其实欣荣只是想起了前世的病。

永琪远走高飞，愉妃额娘困在宫闱，自己被孝顺的绵亿接出宫照顾。

令妃娘娘的十五阿哥并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记恨永琪曾得皇阿玛重视，不许绵亿给她请最好的太医。

她便是因此，日复一日地衰败下去，形容枯槁，每每想起就觉得很是难以启齿。

她很清楚，皇阿玛对十五阿哥并不是多么满意，只是晚年子嗣稀薄，十五阿哥尚算平庸，无可奈何。

为了敲打十五阿哥，皇阿玛让他以君臣之礼，向前世早逝的端慧太子行礼。甚至向上天祈祷，如果十五阿哥非贤君之相，请让他早早去世，以免祸害百姓。

难道皇阿玛晚年选无可选，可是十五阿哥的生母，当时宫中第一人令妃娘娘的手笔么？

令妃娘娘对上她，总是有那么几分古怪。能从宫女坐上高位的女子，能是个简单人么？

种种猜测如利剑，侵袭欣荣的脑袋，令她头痛欲裂。欣荣支撑不住，频频蹙眉，并用手撑住了脑袋。

永琪搀住欣荣，“实在不舒服就告假，皇宫中的规矩，没那么严苛。”

小燕子的醋坛子打翻了。从前小燕子和永琪相处的时候，永琪总会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多么为难，要她为自己考虑，守住皇宫规矩。面对欣荣，他却破了例。

永琪对自己的爱情，是真实的么，还是一场被编织出来的美梦？小燕子不得而知。

但是永琪心里清楚，小燕子和欣荣面对的情况不一样。欣荣是愿意守住规矩，时时警醒自己，身体不适才要破例的；小燕子却是家常便饭一般，每每令人为她收拾。

痛苦之间，欣荣不忘抓住一点点的清明，“永琪，扶我在这儿缓一缓吧。顺便派个人给皇祖母禀报一声，不能新婚第二日就无故失礼。”

这是欣荣权衡利弊的结果。如果强撑去请安，精神不济，难免礼仪中有错漏之处。现在她不是代表她自己了，她还有永琪，将来也会有绵亿。她要守护住自己的幸福。

永琪已是手忙脚乱，颤抖着扶住欣荣坐下，一叠声吩咐小燕子，“还珠格格，有劳你——”小燕子不满地打断，“我没空！告辞！”

现在不是怪小燕子变化的时候，永琪急红了眼，抓住一个附近做活的宫女，“你替我去慈宁宫，告诉皇祖母，欣荣身体有恙，先不去请安了，请她恕罪。”

小宫女倒有些镇定，福了一福便离去。永琪望向小宫女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