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左都御史府，阿玛额娘已经等候在门口。

欣荣眼眶中泛上点点水意，“阿玛额娘，女儿可算又见到你们了。女儿好想你们呀。”

福晋爱怜地拍抚欣荣的后背，“好孩子，阿玛额娘这不是回来了么。不过几月不见，太后娘娘又照顾的周到，你这是成心要招额娘哭啊。”

和永琪接触久了，欣荣也变得真性情许多。尤其是在亲生的父母面前，更加卸下了全身的防备。

那日永琪在坤宁宫的话语，至今想来犹觉得心惊肉跳。但是观察永琪的反应，又像是习惯了这般不给皇后面子。

皇宫中的夺嫡之战，已经明显激烈到了这种地步么？欣荣含笑牵过观保和福晋的手，“阿玛额娘，这外面说话也不方便，进屋来吧。”

几人围坐饭桌旁，侍女摆上欣荣爱吃的蘑菇。欣荣尝一口熟悉的味道，险些掉下泪来。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般多愁善感，都有些不像是自己了。永琪给自己夹的那一筷子蘑菇，也许就是为了试探她的反应。

真是的，又想起永琪了。

欣荣用手背轻轻揩去泪痕，“阿玛，额娘，快吃啊。”观保撂下筷子，“欣荣啊，刚才在门口，阿玛也不敢多问。皇宫里可是受了委屈？”

欣荣情知瞒不过阿玛，隐瞒了反倒要叫阿玛担心，选择了和盘托出。“阿玛，皇后娘娘为难女儿，愉妃娘娘她…”

福晋的脸色变了几变，“皇后怎么个为难法？愉妃又怎么了？”欣荣呜呜咽咽半晌，试探着询问观保，“阿玛，你有心支持永琪么？”

观保面色一冷，瞬间恢复了正常，笑得和蔼可亲，“傻孩子，你是阿玛唯一的女儿，阿玛自然是向着你的。”

欣荣放开了声音，“阿玛额娘，愉妃娘娘要我做皇子妃，为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咱们的家族啊。”

重生以来，步步惊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欣荣急切地需要一个出口来释放自己，而永琪，见了面便努力揣测他的心意，再不济就是怼他几句。

观保沉默片刻，教人看不清所思所想，“或许皇上钦点这门亲事，也有要阿玛帮衬五阿哥的心思。”

福晋疑惑不已，“可不是都传言，皇上有意先皇后的端王爷么？”

观保顿了顿，“那是两码事。皇上再疼爱端王爷，也不至于看不见其他的皇子。这是在自己家，我便告诉你，不见圣祖爷二废太子乎？”

这才是那个熟悉的阿玛，有野心，有政治头脑，又不那么谨慎防备家人。见到这样的观保，欣荣仿佛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踏实，安心。

欣荣终究耐不住性子，加之遇见了亲近的家人，话也跟着多了起来，“阿玛对于和永琪这门亲事，是怎样的看法？”

观保乐了，“五阿哥是个很有能耐的皇子阿哥，你嫁给他当正妃，不会吃亏。不论是为了索绰罗氏，还是为了女儿你，阿玛都是赞成的。”

一家人正享受天伦之乐，门房来通报，说是五阿哥到访。观保沉吟片刻，“欣荣，不是说这五阿哥与还珠格格有些关系，不愿意这门亲事么？”别是要来抗婚的。

欣荣也不知该怎么与父亲解释永琪的变化，只得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兄妹情深罢了。阿玛放心，永琪还是接受这门亲事的。眼下还是招待他要紧。”

永琪说来，还真的就来了。这下可好，宫里头还珠格格知道了，怕又是一顿闹腾。欣荣颇有些不是滋味，来拜访自己，永琪还是头回。

不论心中有多少弯弯绕绕，面对这位天潢贵胄，观保一家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恭敬。“不知五阿哥到访，臣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阿哥不要见怪。”

永琪遇见还珠格格之前，也是常常被皇帝派遣些迎来送往的差事的。永琪托起观保欲要下拜的身子，“大人不必多礼。本阿哥微服出游，不过是想见格格一面。”

观保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阿哥这是看上了自家的女儿？多年的官场经验，使得观保并未露出端倪，“自是臣的女儿的荣幸。请阿哥进来说话吧。”

用权力压人，哼，欣荣腹诽永琪的做法，面上还是装出了十二分的温顺，“臣女给阿哥奉茶。不知阿哥喜爱哪种口味？”

永琪淡淡瞥了欣荣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确，你奉茶倒水这些年，竟不知我的口味么？欣荣见永琪不答，有意逗一逗他，“阿哥不说，臣女可就自作主张了。”

挑挑拣拣，欣荣奉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碧螺春。到底是不舍得委屈了皇阿哥，欣荣素手执杯，茶水缓缓流入，茶香四溢。

永琪被欣荣手腕上的红宝石链子吸引，不由得出口问询，“这链子好生别致，不知格格从何处得来？”前世不曾见欣荣戴过，别是宫外的情郎送的吧。

欣荣轻轻抚上手腕的链子，目光柔情缱绻，“说来也是奇遇，一觉睡醒，腕上就多了这么个小玩意儿。”也许就是这手链，给了欣荣重生的机会。

永琪不避讳观保夫妇在场，“这一觉睡醒，可觉大梦三生啊？”欣荣含笑侍立一侧，“可不是嘛，阿哥英明呢。”

永琪嘴角露出点苦涩，“什么英明不英明的，不过是有相似的经历罢了。”观保夫妇笑看永琪和欣荣打哑谜，并不出声打扰。

一则，他们听不懂话中的意思，不愿扰了皇阿哥的兴致；二则，女儿注定是不能抗拒这门亲事，与赐婚之人有话好说，也是一种幸运。

欣荣注意到永琪的苦涩之意，越发好奇前世永琪出走大理的经历。他不是追寻自己的爱情，实践诺言了么，难道事情不顺利？

只是永琪不说，欣荣也不愿逼得太紧。前世便是步步紧逼，失掉了真心的爱人，她不想重蹈覆辙。

她总是见不得永琪难受的，欣荣笑盈盈开口，“眼瞧是到了饭点儿，阿哥不如留个饭吧？”永琪正巴望与欣荣的相处，忙不迭应下，“正有此意。”

侍女将饭菜一样样呈上，观保频频让永琪，“阿哥快尝尝，这可是江浙一带最流行的菜呢。百姓们啊，都爱这一口。”

挂上了百姓的名头，永琪没有拒绝的余地。欣荣眼瞧自己的父亲讨好永琪，一顿饭食不知味。若是自己选择的是普通的官宦之家，女婿自是百般礼让老丈人的。

转念一想，婚事已定，想这些其他的，不过是矫情罢了。遂按下这等想法。永琪时时留心欣荣的动作，看出了欣荣的不自在，好言相劝，“这便不适应了，以后可要过一辈子的。”

欣荣险些噎住，在自己的打算里，是有想过留住永琪一起抚养儿子，却也没奢望过他会真的留下。

换句话说，欣荣能从容应对冷淡的永琪，却无法面对温和的他。“阿哥说话，真是越发不顾及了，真叫臣女开眼。”

观保不赞同地瞪了欣荣一眼，“欣荣，君臣之礼不可废，怎么同五阿哥讲话呢。”

永琪想给观保夫妇留下个好印象，拦住了观保的责怪，“大人莫急，夫妇乃天地人伦，在君臣上。”

观保并非永琪所想的那般故作姿态，而是当真在乎礼数。“阿哥此言差矣。且不说小女尚未与阿哥成婚，便是成了好事，也要有分寸。”

永琪顿感无趣，也难怪欣荣前世满嘴的三从四德、之乎者也，原来是有这样一个父亲。都没关系，成婚后，他会对她好的，让她卸下防备。

福晋多年顾及观保的规矩，早就不堪重负，含笑打圆场，“阿哥说的有道理，夫妇是人伦之首，法外尚且容情呢。”

这不是福晋第一次为自己争取了，却是最大胆的一次。从前，她只敢在无人处同观保温言细语地反抗。如果女儿成婚后也要过上如她一样，谨慎小心，以夫婿为天的日子，她不忍心。

这位皇宫中长大的五阿哥，尊重欣荣，肯爱护女儿，福晋很欣慰。不愧是先皇后养出来的孩子，福晋默默想着。

欣荣的母亲倒是真心疼爱女儿，观保虽说也疼爱女儿，不肯将女儿作为权力的工具，到底给欣荣的束缚太多。

恍惚间，永琪不再怨怼于欣荣前世的满口礼教了。欣荣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里，能心态平和地长大，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封建礼教，在永琪的认识里，是会吃人的。而自己，不能成为压倒欣荣的一根稻草。

想通这些，永琪看向欣荣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和怜悯。永琪声音坚定，“福晋高义。皇阿玛治国，不仅遵循刻板的教条，也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

观保一时还是转不过弯来，但是碍于乾隆皇帝的文字狱，还是闭上了嘴巴，只做受教状。他一直是看不惯皇帝为了先皇后大开杀戒的。

欣荣不愿意场面就此僵住，夹了一筷子永琪爱吃的菜，“阿哥说的是，皇上是盛世明君，自有一番仁慈心在。阿哥还是快些吃吧，免得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