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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枝搔头鬓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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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青竹客。

十年前的樊乐楼,还不叫樊乐楼,甚么映梨映梅的,当家的琵琶是玉娘。樊玉离,玉娘。

当年的玉离姑娘,数声清歌千金买,一曲红绡不知数,才真真是名满汴京第一美人。多少达官显贵,多少王孙贵族,豪掷千金、日日捧场,只为着能与玉离姑娘共饮一杯一近芳泽。

可是柳露桃知道,玉离姐的入幕之宾只有一个。

那男人高大、沉默,来去匆匆,真名也不透露,只称青竹客。

没想,天涯何处不相逢,竟然是沈家大公子沈恩竹。

惊鸿几瞥,柳露桃记得青竹客,沈恩竹自然也能认出柳露桃。

他惊得三魂七魄飞浮,五脏六腑震止,不过速即收敛,见礼道:“这位就是二娘常说的柳娘子?”

沈素笙没留神两人之间些是暗流涌动,走来挽柳露桃的手,道:“正是呢,”又对柳露桃说,“这是拙兄,双名上恩下竹。”

柳露桃敛袂颔首:“沈郎君。”

“柳娘子。”

沈恩竹不很自在。

才子佳人,锦屏人逃不开的命,忒见的这、韶光贱。

后来青竹客不辞而别,玉离姑娘苦等数年,却谁是个单指着男人过日子的懦弱性子?很快樊玉离教徒弟、攒身家,一举买下生长显名的烟花地,改名樊乐楼,从卖唱的姐儿一跃成为樊乐楼主人。

如此一来柳露桃早先淘买玉石的心思也淡了,沈恩竹又跟没处下脚一样,很快告辞转出去。

二女又坐一会子,柳露桃说闲着也是闲着,与沈素笙磨几枚骰子顽,两人一同忙碌。

间或沈素笙神神秘秘:“有一椿,皇后娘娘与我大姐姐说的,我对你说。”

柳露桃问是什么。

原来是开封县府提刑石恒明,说头里告诉皇后,皇后又告诉她爹,就是戴相,遂着手查去,如今查明,把个石恒明与柳家的勾连摸个底儿掉。

“不过,”沈素笙说,“还依雪花膏的例,按住不发,到时候寻个时机,数病齐发,管教柳氏吃不净、兜着走。”

先前沈素笙的脸吃青雪轩的毒物害惨,哪个不生气?也是经由沈昭仪透露给戴皇后,常言道人咬着、不叫着,戴皇后最是深沉隐而不发,一并捏在手里。

至于如何决撒,只看着皇后娘娘叫淑妃挤兑成什么样子就知。

“这又好了,要咱们做什么计较?倒落个清闲。”柳露桃和沈素笙两个相视一笑。

·

地气渐热,方闲庭来紫栏街渐少。

来祥倒多见,来送吃穿玩意,还有些他主子手书,写在桃花笺子上,一笔一划,像模像样。

音书长至人不至,来祥悄悄告诉,说爷是被绊住了。

府中那位不知请什么高人绘制的马鞍、马镫图样,很是得用,说兵士们御马能更稳更快,咱汉人也能骁勇善骑。

草原翰剌人世代马背上讨生活,御马比中原朝廷的军士谙熟,极擅马上作战,因此我朝将士常常不敌,边关常年饱受欺扰。从前称霸北方侵占建州,当年朝廷填进去多少人马粮草,费老鼻子力气才收复。

来祥引侯爷、小侯爷的原话,说有马具等物辅助,或可一举振兴我朝骑兵,这些时日西山营中就在琢磨各式革料、铁料打样。

这可是正事,柳露桃收下桃花笺,教芳时好生送来祥出去。

芳时急得要不的,柳露桃不急,正巧翠格轩万事起着头,正是费精神的时候。

再说她为何各处搜罗预料?六月十二是方闲庭生辰,贺礼还通要费费心。

还一个,事分轻重缓急,抵御外侮是头等大事,边关不宁则宇内不宁,百姓不能安居乐业,还是那句,但凡好端端生长在关内喘气儿的人,莫言边关战事轻。

有柳露桃上心,翠格轩渐渐有些声名流传在市面上。

说铺中有一位玉雕娘子,雕工精湛,构思奇巧,尤擅玉簪雕饰,女娘好戴的玉海棠、玉蝴蝶样子,郎君合佩的青松翠柏样子,都雕得好。

最要紧,翠格轩的玉簪绝不重样,也不照搬市面上花样,每一支儿都是独一份,可不喜人么?

再有就是,那位玉雕娘子随心所欲惯的,今日一支玉标梅,明日一支晚山茶,一百五日寒食雨,二十四番花信风,你说倘若你是小寒的生辰,又机缘凑巧梅花和山茶齐全,剩余一支玉水仙你想不想要?

自然想,当然想,心里魂里勾着盼着,单等翠格轩哪一日摆出一支水仙簪子。

这就好了,小寒的三支齐全了,想不想着旁的节气?若是应时应景戴簪子,想一想就可知美呢。翠格轩的玉簪一时倒盛行,蔓衍京中。

如此一来开着源,玉料贩子也愿意上门。

不过,好几家、好几批玉料挑过,柳露桃左瞧右看,硬是挑不着一件合心意的碧玺猫眼,方闲庭的生辰礼不好随意打发,着实烦恼。

沈素笙得着信儿,说她兄长处还存着不少猫儿眼,或许可堪一看。无法,柳露桃几次约沈恩竹上门看玉。

一来二去,沈恩竹磨磨蹭蹭、拖拖捱捱,就有些圭角露在面上,话里话外探问柳露桃有无昔日玉离姑娘的音讯。

这么着一听,柳露桃知道,这人还不知道玉离姑娘已成樊老板。

还问呢,当心张嘴闪牙。

柳露桃不是行车夺辔、行船抢蒿那样式人,这一嘴口风横竖要问过玉离姐,玉离姐她老人家来拿主意,这才是正经。

当然樊老板也不老,三十许人,望之如在桃李之年,风华正茂。

哎,左右是人家两个的事,咱只管拣买玉石。

话休饶舌,单表五月末上这日。

申牌时分,柳露桃还在翠格轩看货,忽然门首外哒哒一阵马蹄,悬缰勒马下来是方闲庭,一脸的疲色,说道:

“一日没用上一口热的,露儿快陪我用膳。”

柳露桃净手走来:“怎的饿着呢?”又笑道,“西山营粮草如此不济?”

方闲庭摆摆手不愿多说,跟着的来祥也是愁眉苦脸,不知营中到底什么惹官司的麻烦事,柳露桃也不多问,说:

“家里今日顿的西天绿豆,掺蜜一早湃冰,回去正合吃。”

夫妻两个也不打点马车,方闲庭上马冲柳露桃伸手,拽上去安在身前坐定,马腹一夹绝尘而起。

下马来,柳露桃脚打颤:“我腿上伤早好个囫囵,要不的真吃不住这颠簸。”

方闲庭没听清:“你说什么?”

柳露桃眯眼睛笑:“我说要不的念着你腹中空空,我才不受这个颠簸的罪。”

一句看顺捋着方闲庭的意,大笑,穿堂里忍不住搂过她粉颈偷一个香。

又在她颈边轻嗅:“嗯,爷脾胃里不算,旁的一件也饿了。”

“你有个正经!”柳露桃推他,径自到稍间坐下。

芳时把湃好的豆粥盛来,又端上鱼鲊鲜芽等佳肴,两个用饭。

席间柳露桃忽然想起,是了,柳青雪的马座儿?叫什么来着,对,是马鞍,柳青雪的马鞍研制出来,大约骑在马上就没有如此颠着人。

嗯,她的雪花膏害人,但总有不害人的,这件马镫马鞍,不知可救多少边关将士性命。

可话说回来,如此紧要,打样、定材,总该紧赶慢赶,半道上怎么方闲庭得空出来?是完工了?

柳露桃心里想着知道,偏不开口问,安静陪着吃饭。

眼看方闲庭第三盅儿豆粥吃毕,还要再传,便拦住:

“晚间哪有往撑肚儿吃的?看克化不了安寝不得。”

方闲庭把盅搁下,叹口气。

柳露桃剥一盘玉黄李子,也不问,张眼看他叹气。

她要剥李子吃,嘴上说:“用得多时,吃李子最相宜,安顺脾胃。”说罢头一个,纤手一扬丢进她自己嘴里。

方闲庭把嘴角耷拢了:“还当你要与我吃。”

“与你与你。”柳露桃剥好第二枚才喂他嘴里,这李子也是头里存在冰鉴里,这会子吃正好,两个一齐上手,一剥一个吃完。

少一刻,方闲庭叹口气:“或许就是有人天生是犯冲。我知道她的马鞍法子是好的,裨益三军,可就是难与她心平气和说一句话。”

原来这柳青雪,献上图样当然不能足够,日日亲至西山营,说是盯着造样,实则寸步不离方闲庭左右,不是与他打缠就是在他手底下人跟前立威,侯府少夫人身份拿得足足的,作威作福。

今日就是,方闲庭实在烦恼,耐不得了,丢开一应事务跑出来。

柳露桃劝说:“她执掌青雪轩,是万事要拿主意的人,凡事亲力亲为也是有的。”

方闲庭甩甩头:“不说这些。”

转头看柳露桃。

她满手的李子汁水,正立在衣桁边上净手,家常的白银条色纱挑金裙子,一旁案上烛光晃晃,映出她纱裙内玲珑一双素腿,如深如浓晶莹剔透。

“露儿。”方闲庭唤一声。

先头柳露桃挨一顿笞板,他夜夜陪着忍着,后来好容易她好了,他又没脚似的忙起来,如今数月过去见着这情景,当即心下千万如搔,左右没个止处。

听他一句声气柳露桃就知他动的什么心思,与他脱衣沐浴,两个上榻姣欢。

金银纱裙子都没及褪下,他张弓搭箭的手,柳露桃吃他指头尖攮到绝地,星眸张漾檀舌吐露,花底涡涎不止,面上妍态有余,方闲庭忙把她腰腹轻按,一声声只喊她露儿。

两人正在好处,双雁倒翻乌龙入彀,一个温存擂晃一个懒意迎播,正是情浓,外间帘子打声,芳时声起:“娘子,郎君……”

“夫人来了。”

?她怎追来这里,柳露桃就想推人整衣起身,方闲庭把她按住,朝外道:“叫她等着。”

囫囵整又两刻钟。

模模糊糊摇摇晃晃,柳露桃手撑在榻沿,心说这可好,柳青雪看要把她生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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