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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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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人鬼怪,精怪是这世间生灵中最末末等。人类虽自比蝼蚁,可他们看向妖怪的目光中,除惧怕外,还藏着一些自知或不自知的轻鄙——禽兽而已。

一短一长的爪子颤了颤,却执拗地拽着南家姑娘的袖子:“大王——”

它急得眼泪汪汪。

池鹭使术定住南羽,告诉兔精:“先过河。”

它当即应是,可爪子还搭在南家姑娘的袖角上,等发现拉不动便反应过来,犹犹豫豫不肯再走,颠三倒四说了许多胡话:“大、大王,小妖等、等等、等片刻……想、想为大王分、分忧……”

池鹭看着它。

兴许是知道自己说得糟糕,词与意偏离八千里,又或许是害怕大王不允再降罪,一短一长的眼睛越发红了,最后它撑出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劲儿,将两只耳朵一塌,蹲身闭眼:“您尽管说,小妖不听不看不闻。”

那爪子却顺势垂落,轻轻捏住了南家姑娘的裙摆。

这算尽责吗?

池鹭从毛爪爪上收回视线。

其实大可不必。她将与她说的那些,无不可对人……对妖言。

妖风牵着南家姑娘转了身,散开的裙摆从毛爪爪中溜走。

兔子精慌慌张张,好不容易牵住了另一片,那焦色才从眉眼间淡去。

池鹭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小妖怪涉世不深,心思也浅,着实好猜。

而南家姑娘……那术法连她的嘴一齐封住了,池鹭看到的,便是她不服输地昂着脑袋,水灵灵的眼里写着万八千个“你想作甚”。

她笑一声。

“你阿翁曾说,他昔年在……上都游学?”

声音竟有些温柔。

池鹭不知今时年月,也不知西游世界中的过往历史与她所知的是否相同——在她的世界中,“长安”一名自汉起,此后千年,诗作为其添彩,豪杰为其增色,又有王朝更迭,史家稗官争先撰言……只不过后来,英雄人物来了又去,凤阁龙楼起了又塌,长安,同早那些没入烟尘的故事一起,成为再后来人眼中望而难及的存在。

可再模糊的存在也能成为异乡异客的慰藉。

她与长安分明不相干,如今竟因旧日听闻生出些可笑的“近乡情怯”。

那两字在舌上滚了一圈又被池鹭咽下,问出口的只是一个模糊“上都”。

番邦口中的上都。

“唔……是又如何?”南羽见她望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能发声,她记挂着家中老人,既气且急,说出的话也不甚客气,“你这妖怪好没道理,为何将我等抓来?天法昭昭,若是我阿翁有事——”

“无事。”

“什、什么?”骤然被打断,南羽结巴了一下,随即便眯起眼,仔细瞧着池鹭的神色。

而后者眉目沉静,不闪不避,任由她瞧。

片刻后,南家姑娘的眉头微微舒展。

池鹭见她眼中焦灼略淡,听她声调略缓,却仍然带着些将信不敢信的疑虑:“如何确定?”

如何确定?

那青年人眉清目俊,脸上虽有风霜色,手指却修长无茧,再加上身姿天然挺拔,筋骨不曾断、脊梁不曾弯……半点没有长居于人下的瑟缩和怯懦。

这样的长工——

这样“劳筋苦骨”、却过得比主人家还要得意的长工?

池鹭笑了一声。

也只能骗骗那些人云亦云的小妖怪。

南羽见她只笑不答,眉头更紧:“为何发笑?”

池鹭看她一眼:“长工新雇?”

南家姑娘眼神一闪,喘了口气,避开这个问题:“你要带我去何处?”

是反应过来了,“关心则乱”四字着实不假。

池鹭忽又想起那“长工”,若非他改了主意急匆匆现了身,或许下一秒,她就会请教阔儿孤“痴儿”如何捕猎——倒不是有多讨厌狐怪,她只是瞧它卖弄聪明的样子分外有趣,有趣到她忍不住多问两句,问破了泡沫,才好瞧见后者一瞬间寒毛倒竖的惊恐。

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池鹭暗暗摇头,将没来由的恶趣味压下,才有空顾及南家姑娘的问题:“一个暂居之地——将我想知道的告诉我,你一家自可团圆。”

“不过是些民俗怪谈,天下之大哪个问不得?为何偏偏要问我?”

南羽觉得她不讲道理,可同妖怪讲道理这事本身就十分荒诞。

“远水不解近渴。天下之大,偏你撞进我门来。”

身为妖王,她说得无赖,偏又理直气壮。

南家姑娘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以对。

最后,她盯着她的眼睛,宣告似地说:“我不怕你。”

“嗯。”池鹭看得明白——生死之劫横在眼前,她或许因为年岁小,尚带着些初生牛犊的莽撞和无畏,也或许因为痼疾难医,自诩勘破生死奥妙,这声“不怕”是真心实意的“不怕”,但这对她来说无所谓,“我不需要你怕我。”

“将他告诉你的告诉我……”池鹭顿了一下,“我本只求这个。”

若她说得不假,南羽暗自思索,留我也有理——难道让阿翁一个老人口干舌燥地说上许久?可是,她疑惑地瞧了池鹭一眼,先时分明是个少年郎,怎么转眼就变一个娇小姐?

她不愉地鼓了鼓腮帮子,提醒自己妖怪狡诈:“好,就当你说得不假。”

见那少女对自己点头,池鹭便假作没瞧见她乱转的眼珠。

果然片刻犹豫后她又开口相询:“狐怪言山石崩塌……”

“不曾伤人。”池鹭笃定。

南羽不再说,弯腰拍了拍兔子妖怪的脑袋,她本想示意谈话已经结束,可兔子毛手感太好,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垂下的手指顺势抚过兔子的那截短耳朵。

兔子精抖了下,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池鹭转身:“过河吧。”

叽叽喳喳正擦着她的手弯探头探脑,见她看去,懵懵懂懂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它正欲说话,忽想起什么,将翅膀往两只眼睛边上飞快一擦:“大王,我也刚放下,不曾听见、不曾听见。”

池鹭对它鼓励地笑笑——

“欲盖弥彰”学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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