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会考虑后果。”

最上潮奇异地冷静下来，她双手握住周防尊的手腕，青年的体温比寻常人要高得多，似乎有火焰滔滔地顺着血液流动。

她轻轻眨了两下眼睛，红色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坂口安吾的错觉，在周防尊到来之后，最上潮眼底的红更加明显，有篝火静静在里头燃烧。

头顶空调风机传来的呼吸声、外面嘈杂的车流、远处的撞击和爆炸，还有宛若梦中的木头燃尽的脆响在她的头脑里放大，她深吸一口气，把那些声音全都推了出去，只剩下自己的声音：“我会启动紧急预案，一旦达摩克里斯之剑接触到白鲸我就把你的魔力全部抽走。”

“试试吧。”周防尊应下，随后想到了什么，“上面的菲兹杰拉德和中岛敦怎么办？”

坂口安吾从刚才开始就没跟上节奏，直到听到这个问题，他连忙摆手，和最上潮异口同声：“这个就不用担心了。”

“费兹杰拉德不用管，给敦君准备好跳伞装置，他不会没用到不能从白鲸上逃脱啦。”

“对了，尊——”最上潮忽然想到了什么，严肃地盯着周防尊，“时机的话。”

“啊，我知道。”

……

周防尊和中岛敦踏上白鲸甲板的时候，费兹杰拉德已经恭候多时。

青年看到中岛敦身上的摄像和监听设备，自然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怎么是周防先生上来？”

“都一样。我能看到的，潮也能看到。”

甲板旁边就是云层，气温很低。比起在旁边冻得牙齿直打颤的中岛敦，周防尊仿佛不受影响一样，走到甲板的边缘护栏往下眺望。高空的风把他惯常凌乱的头发肆意摆弄着，他闲适地插着口袋，仿佛真的只是上来观光。

“也行，那么我的三个条件——”

港口黑手党的御主已经放弃刻印，剩下的另一个御主是中岛敦，这位看起来完全是赶鸭子上架的少年在（耳机里）最上潮的示意下举起手：

“我放弃。”

“辛苦了敦君，找到合适跳伞的随时准备，剩下的交给大人来做。”耳机里最上潮轻柔地提示。

圣杯战争的最终胜者在此刻诞生。

这场最上潮不知后果的伪圣杯战争于第三日，以一个玩笑式的方式选出了胜利者，当中的御主有过半以上都是主动放弃参赛，但这并不影响费兹杰拉德的胜者身份。

奇异的符文从甲板四周升起，原本高处就稀薄的空气似乎被一阵强压抽干，气流往甲板中心的方向上汇聚，中岛敦在晕眩和强风中紧紧抓住栏杆，睁大眼睛往费兹杰拉德的方向望去——

藉由中岛敦佩戴的电子设备观看的众人只能通过屏幕剧烈的晃动来判断此刻的情况，刺眼的强光把整个屏幕映得雪白，不需要任何咒语，也不需要什么仪式，传说中的圣杯仿佛连接着深渊一般，从甲板中央缓缓上升。

“尊……”

“我知道了，我不就是来处理这个的么。”

记忆中紊乱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明明没有过去太久，周防尊却觉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不对，那可不就是上辈子么？他嗤笑一下，轻松地点了一支烟。

烟气沁入他的肺部，流转一圈后又吐出，随着烟气的袅袅上升，熟悉的疼痛和杂乱充斥着他的身体。火焰不再是顺着他的血液流动，而是漫无目的地四处冲撞，意图敲断他的骨髓，撕碎他的肌肉，将他的五脏六腑啃咬出几个伤口。

与其说他知道那种感觉，不如说是，他能再现那个状态。

被固定在英灵座上之后，只会剩下一个概念。也就是说，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还没有被选中的、成为赤之王的、成为英灵的他都是一个人，只要把他的时间往前拨到那个节点，之后在发生的一瞬间跳下白鲸，将节点往后恢复原状就可以。

只不过这样会大量地抽取最上潮的魔力，都不用最上潮紧急预案，只要她中断魔力供给，周防尊的任何行动都会中止。

在白鲸之上，巨大的剑出现了——

仿佛神话中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它由赤红色打造而成，上面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痕，有金红的光在裂痕中闪烁。它刚一出现，一股和白鲸截然不同的威压从上方传来，似乎是空气凝固的感觉，重力挤压着肺部，令人感觉不适。

周防尊站在甲板边缘，显得十分轻松。紧绷的神经曾经只用来当做兜住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网，他必须用纤细的精神去桎梏重剑落地，现在这些都不用管。

一簇火焰燃起，他把烟头丢在了火焰里，看着火苗迅速上升又归于平静，静数着自己的脉搏。现在需要的是放松——他抬起双手，从围栏的缺口处直直躺下，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眼底是不断放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它失去了王的约束，循着重力直直落下。风声伴随着失重感在周防尊的耳边呼啸，空气不知是因为环境还是掉剑变得稀薄，他的身体内部仿佛结了一层薄冰，一切都在缓慢地进行，包括疼痛……

啊、原来这一刻是没有疼痛的。

…………

“原来你们还有后手吗？”

在达摩克里斯之剑出现的那一刻，费兹杰拉德站在圣杯前面，抬头瞥了一眼高悬于空中的巨剑，随后转过头看向中岛敦（以及屏幕前的最上潮他们），似乎是在跟他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为什么她要提示我企鹅罐在最上小姐身上呢？想必一定有一样关键的东西会出现在最上小姐身边，通过一些特殊手段可以看出来，只有那本日记本有些古怪。”

“但那是空白的日记本。除了扉页上记载了一段关于苹果的童话之外，没有半点有用内容。所以关键在哪里呢？似乎有这样一个说法，重要的咒语就应该写在——”

“标题上。”

最上潮坐在会议室里，和费兹杰拉德异口同声。

摄像头被中岛敦放在了地上，少年随时跟周防尊一起从栏杆处往下跳，而费兹杰拉德从圣杯里召唤出了什么，圆润的，如同拳头般大小的，像是一颗果实。

他高举着那个果实，说出了镌刻在日记本封面的那句话——

【让我们一起品尝命运的果实吧！】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周防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在白鲸上，爆炸席卷着云层搅动、撕碎，变得支离破碎，翻飞的烈火将半个天空染成了赤红色，从地上看，仿佛有熊熊的天火降临，在半空将一切燃烧殆尽。

这样的场景，应该能称得上是神罚吧？

会议室内。

坂口安吾：“……”

森鸥外：“……”

坐在最上潮旁边的青年愣怔地盯着天上的动静，转头看向最上潮：“………你从来没有说过他还有这一手，尊的危险等级评估又要上升了。”

最上潮还保持着面朝窗户，抬头望天的姿势，面无表情地掏出口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的备用宝石全都碎成了齑粉。她的魔力正在疯狂涌出，就像一个中转站一样，吸收着宝石里的魔力，随后又大量往外流失。

“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啊。”最上潮哽咽，四十五度仰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希望这种机会只有一生一次，多了我也负担不起。”

“如果金额不是太大的话，我可以考虑跟财务部……”

少女的眼睛里氤氲渺渺，波光粼粼的红色望着坂口安吾，轻声说道：“烧了一栋海景房吧。”

坂口安吾倏地噤声，两人内心闪过财务部部长的脸，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继续抬头望天。现在的火烧云可是真真正正的“火烧云”，还没停歇的火焰在云上跳跃，最上潮却只能看到自己被烧走的一栋房子，不禁悲从中来。

不对，她是不是漏了什么？

她记得五条悟说过她有一箱在途的宝石，以及费兹杰拉德在拜访她的时候，送来了两个塞满钞票的保险箱。原来是这样，冥冥之中都是注定的，等五条悟的快递到了，再进行新一轮的财产……清…………算…………

…………咦……………………？

…………？

思维变得好慢。

……

…………

……她在思考什么……？

一阵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她条件反射式地从桌面抓起手机，往窗外看。

现在正是下午，接近黄昏，异能特务科窗外的景色随着四季时节变化着。

早春的风里还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寒冷，现在正是樱花开得最密最重的时候，纤细的枝丫上密密麻麻蓄满了花苞，樱色重得能化成水从树梢滴落，再过一阵便会欻欻落地，留下满地狼藉。*

现在是六点五十分——灰原樱点开的新闻正好提及，最上潮接到了来自武装侦探社的电话。

“你听说过……圣杯战争？”她试探性地朝电话那头问道。

“你在说什么啊潮姐？！”电话那头，中岛敦带着喘气，似乎在大街上奔跑，“起雾了！快往窗外看！街上的人都消失了！”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浓雾笼罩。

*与第94章描述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