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寒下意识望向季桉，对方也好奇地看他，茶水浸润过的嘴唇红润，此刻正无意识张开，他舔了舔唇道：“要走时有个人去买他的西瓜，原先是讲四十文钱一个，那少年说三十五文钱他立马答应了。”

季林问道：“这好像没什么特别的，陆将军从哪发现的破绽？”

韩琮也皱着眉，季桉已经猜出来，与陆见寒对视一眼，皆示意让两人自行思索，不料半晌也没动静，陆见寒提醒道：“价格不对。”

他这么一点季林顷刻间恍然大悟：“虽然京都西瓜与边境的价格不同，但相同的是在边境西瓜价格低廉的情况下商贩会想方设法地多要点钱，而不是白白便宜五文钱。”

陆见寒打了个响指：“正解，季二公聪明。”

季林腼腆一笑，韩琮一翻眼皮：“你这次反应挺快啊。”

季林瞅他一眼，淡色的眼睛满含不屑回道：“不是我反应快，是你太笨了。”

韩琮一噎，他与季林这么多年见一次吵一次捞不到好处而且每次都以他的落败告终，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季桉陆见寒也都不是和稀泥的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还好侍者已经端着菜盘上来。

一道道色泽鲜亮，赏心悦目的菜品被端上来。

“清炒菜心。”

“东坡肉”

“松鼠鳜鱼”

“水晶肘子”

“蟹粉狮子头”

“冬笋火腿汤”

“还有这些甜点，都是近日新上的，表少爷爱吃。”那侍者十分机灵，知道陆见寒点的辣菜，特地摆到陆见寒面前：“这几道就是四川菜系了。”

“多谢。”

菜都上来了几人也都动了筷，季桉端着汤碗小口喝汤，温度正好十分鲜美，是他喜欢的味道，舒服得视线不由朝下面看去。

一楼中央是个圆形展台，四周用轻纱垂下，平日有节目的人都会上报醉江楼，通过了就可以上台，此刻里面正传来说书人起起伏伏的声音。

“话说这于家和陆家，祖上原是义结金兰的一对兄弟，在山中打猎为生，衡始祖那时起义，天下割据四分五裂，这对兄弟发现了商机，大伙猜猜是什么？”

不少人道：“兵器！”

“火药！”

“粮食！”

那说书人身子往前一倾，道：“是了，乱世之中最缺粮食，这对兄弟靠打猎也攒下了不少家底，早年间也买了几亩良田，当即开了一间米铺，价格比别家低，味道比别家好，生意火爆，过了几年就成了富商，是越做越大。”

“那后来呢？这两家不是成了冤家吗？”

“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啊，陆家不甘心于江州这一亩三分地，且那时江州战火纷飞不安全，就想去外头打拼，于家的性子懦弱不肯啊，他们走了，江州百姓就陷于水火之中，两人大吵一架，这些年的产业两人各一半，从此割袍断义。”

下面不少人都只知道于家陆家结的梁子却不知道原因，乍一听惊诧极了，两位当事人在二楼更是面面相觑。

“在于家的铺面说于家的事情，这说书人胆子真大。”季桉看着下面人的窃窃私语，其中夹杂着不少于家的坏话，他招来侍者，问：“我记得醉江楼的审核很严格，这样的节目是怎么放进来的？”

侍者低垂着眼，烛光映着他冒出汗珠的额角，道∶“他上报时并未说起老爷的事。”

季桉手指敲着桌面，不消一会吩咐道：“陆老爷和外祖父早已交好，此人这样算是违了两家人的心意，这样的话结清此人的银子后请出去，终生不许再进，别动粗。”

那侍者恭敬应下，那说书人就被请出去了，季林问道：“终身不可再进，哥哥，是不是做的太狠了？”

这样的行事风格不符合季桉的性格，韩琮也有些不解，唯有陆见寒了然一笑。

季桉道：“试问哪个说书人敢在商铺里说商铺主人的坏话？且他是个说书人，不在茶馆在酒楼，这就有点可疑了，再就是陆家于家交好的事情早已传出去，这时候来说陈年旧事，居心叵测。”

陆见寒道：“此人目的不纯，保不齐是哪个对家的奸细，得查查。”

季桉点头道：“待会我去跟孙总管说明，好好查查。”

陆见寒也道：“此事也跟陆家有关，我也让我手下人查查。”

小插曲过后几人继续吃饭，忽闻下方一阵惊呼，个个视线都往中央展台看去，只见轻纱透出一个曼妙的身影，素手轻拨，琵琶乐声响起，婉转娇媚又清幽绵长，悠扬的乐声响彻楼内，仿若一场春雨落下，滋润且温暖，众人都沉浸在这乐声之中。

风起，吹起轻纱，身穿淡粉缠春枝银线罗裙，同色对襟素外衫的女人坐在那，白皙细瘦的胳膊抱着琵琶轻弹，挽起的发髻斜插两朵绢花，面若银盆，眉如柳叶，眼似狐唇似樱，端的是娇媚从容。

不少人都紧紧盯着她眼神中都是贪婪，季林看着中央的女人，喃喃道：“好熟悉......”

声音不大，但楼内寂静，韩琮一愣，而后拍拍桌子笑起来：“你和哲渊兄怎么回事啊？你是第一次见到她吧还熟悉，昨日哲渊兄看到－－啊！”

韩琮脚尖疼痛痛叫出声，低头一看一双白皙的靴子踩着他，季桉收回脚，警告的看他一眼，韩琮顿时收声，想起季林还是继续笑他：“你俩难不成从前见过？你这样贺姑娘知道吗？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她啊哈哈哈哈哈！－－啊！”

季林收回脚瞪他，韩琮心痛地看自己双脚上的鞋印子，这俩不愧是兄弟！随后看看淡定喝汤的季桉又看看正在瞪他的季林，觉得自己真是孤立无援。陆见寒道∶“这天下样貌相像的人多，谁又说得清呢？”

季林点点头，视线还是往那女人身上看去。

一曲毕，那女子站起身行礼，下头高位的赵大人一双眼睛兴味浓浓，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福福身子，并未直视赵大人而是盯着地面，声音温柔却不见胆怯道：“奴家姓白，名紫烟。”

赵大人：“人长的娇艳名字也不错，姑娘芳龄几许？”

白紫烟道：“二十一。”

这年龄在舞姬中不算小，台下传出了不少“人老珠黄”“以色侍人”，赵大人却无所谓似的轻笑：“琵琶弹的不错，赏吧！”

赵大人身边的奴才拿了锭银子上去，白紫烟神情不变只福了福身子，那角度很微妙，正好能叫人看见她纤细的腰身，与饱满的胸脯一对比，直教人血脉喷张：“多谢大人。”

说完后掖了掖头发一笑，那笑意很淡，甚至不达眼底，但她神态清冷但动作却无不暗示色/欲，这样的反差直击在场所有人的心，热切的目光在白紫烟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扒开她的衣物。赵大人移开视线但眼底兴趣浓重，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等他灵光一闪再抬眼时，白紫烟已经下了台。

见此，赵大人也不做停留，付好钱后走了。

季林看完心底莫名有点不舒服，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这姑娘叫白紫烟啊，长的挺漂亮的，名字也起得好，赵大人出手就是一锭银子也不怪。”

季桉把碗里的汤喝完，道：“但她是被赵大人看上，且一来就是一锭银子，可惜了。”

陆见寒听的云里雾里，问道：“为什么被赵大人看上就可惜了？”

季林惊奇道：“赵大人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将军不知道他的事吗？”

陆见寒轻咳一声，坦然道：“我只知他是文官，我是个武将还是在西域，又一贯不爱打听文官勾心斗角那些事，也就不知道了。”

季林左右看看低声道：“是这样，赵大人喜好女色，但他早年万花丛中玩的多，败光了身子那方面不行了，久而久之这心就歪了，他折腾女人可有一手了，他看上的女人最多一月就全都死完，最快的一个女子我记得是个被卖进青楼的小姐，被他看上带回府里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抬出来，据说她身上全是血没一块好肉，脸上被划得看不清原本长啥样，说是惨无人道也不为过。”

陆见寒道：“竟是如此的恶人，这么久了没人管他？”

季林道：“也不是没有人上书过，但赵大人是大理寺卿，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折子全都被驳回，上书的人没过三天就暴毙，说是吃的食物相克中毒了，众人自然不会相信这套说辞，但皇上都没提起过，这下旁人了皇上的心思，就没人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