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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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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雷声炸开,雨势突然变大,刷啦啦地从天上泼来,让人胆颤。

夜雨笼罩的红砖别墅里,只有二楼的卧房开着灯,光圈昏暗,流溢暧昧,似爱人亲昵低语。

石楠花香似水波,携着婉转哭音阵阵荡开,又被坚硬的墙壁拍回,来来回回,荡出一句艰难的“李惨绿,我疼”。

李惨绿闻言停住耸动的腰,解开缚在月买茶腕上的丝带。

而后吻住血痕。

“你个混蛋。”月买茶艰难地抬起腿,想要踢李惨绿,酸胀的肌肉却不给力,让她的动作软得像是在撒娇。

“我不爱你?”气得脑子充血,月买茶浑然忘了是自己有错在先,骂骂咧咧了起来。

“出去,把我手机拿来。”

李惨绿只伸了手把月买茶的手机拿过来。

不用月买茶亲自动手,他就从网盘里放出一个视频,为了让身下累极的人能听见,他还把声音调到最大。

那视频像是从刑侦剧里截出来的,画面灰沉压抑,只有一桌两人。

视频的视角可以将坐在桌前和桌后的两个人的模样尽收眼底。

前十秒,是一腕上戴手铐的约有三十五岁的俊美男人和一穿着制服的中年男性在对峙。

说是穿制服的中年男性在单方面无能狂怒更为贴切。

“解琟!去年五月二十五号你跟姜崖在柏悦会面时做了什么……”

解琟认真听完,面带无奈笑意说:“抱歉,我真的忘了。”

明明是被审讯的那方,但他的姿态云淡风轻得像制服男人才是那个被抓的人。

这时画面里进来了个年轻男孩,白T牛仔板鞋,无表情的脸还带些青涩气息。

那是十七岁的李惨绿。

他双手插兜,没坐审讯员让出来的位置,只微低下头,说:“听说令爱今年高考。”

解琟脸上还是无奈的笑,他盯着李惨绿看了会儿,笑着点点头,说:“叫肃清过来。”

视频到此为止。

两个月后,六月六号,高考前一天月买茶会收到她监护人被判无期徒刑的消息。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顶着满身蝉尿无措地四处望。

林荫大道的尽头却始终没有出现那个喊她小兔崽子的人。

“我追你的第一天,李敏衡发给我这个视频。”月买茶咬着牙,艰难小心地张着嘴,生怕口腔里的血腥气凝结成水,污了这一晚情迷意乱。

“追你第二天,伯伯说是他把解琟送进监狱的。”

“第三天,林嘉措打电话给我,让我清醒点。”

“第四天……”

月买茶说不下去了,她张开嘴,重重咬上李惨绿的肩膀。

血溅在她眼下,血泪一般。

而李惨绿平静地说:“对不起。”

“要是——”月买茶松开口,问一个问了无数遍的问题。

“我会。”李惨绿斩钉截铁地回,像第一次回答月买茶那样无片刻考虑。

“你说我们俩怎么就爱起来了呢?”月买茶看着天花板问。

“一个没良心,一个没有心。”

“我们共用一颗心。”李惨绿舔去她脸上的血,语气平平地像在叙述一则从人类社会开始就有的真理,“心是不能被切成两半的,所以我们必须在一起。”

“分手的机会已经用完了,宝宝。”

月买茶绝望地阖上了眼,他们确实约好了,只分手一回。

*

再睁眼时天已经大亮,雨也停了,阳光被窗纱拦着,像一块超大打光灯卡在窗框上。

动了动酸软的腰,月买茶蠕动到床边,与坐在单人沙发里凝视着她的李惨绿对视,问:“你没上班?”

“今天休息日。”

李惨绿站起来,抱起月买茶,伺候残疾人一样伺候她,给她洗漱喂药,把她抱回床上,最后坐回单人沙发,盯着她看。

被看得难受,月买茶蠕动到床沿,也盯着李惨绿看。

看了会儿,月买茶含糊地吐了几个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字出来。

“饿了?”李惨绿说着就要起身。

“没,坐回去。”月买茶猛地抬起上半身,张牙舞爪地喊道,待李惨绿坐回沙发后,她又跟没骨头一样趴回床上。

“让我看看你。”月买茶屈起小腿,用脚尖敲着屁股,仔细地看着李惨绿。

首席,她咀嚼了下这个法律意义上只比副议席长低一级,实际上在科学院坐第三把交椅的职位。

有句俗话叫首席不一定是院长,但院长一定是首席。

所以现在的科学院院长和地方科学院的院长的履历表上都有首席这两个字。

但首席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双商高行业开拓者年龄低于三十五岁只是基本要求,争夺资源、分配资源、让所有人信服……能同时满足以上这些变态要求的,才能做首席。

月买茶现在的感觉很奇妙,在她的想象里,李惨绿是那种古板清高的学究。

她想象不到他应酬的样子。

李惨绿是用水墨丹青挥出的谪仙人,怎么能染上铜臭味呢?

月买茶沮丧地扁起嘴,哀声叹气。

末了她又咬着口腔里的肉说:“怎么办?我嫉妒你了。”

真该死,怎么能有人又富贵又清冷,两个对立面给他占全了。

“我会不会拖累你啊?”月买茶又惶惶不安地说。

做到首席、院长这份上,想安安静静搞学术无异于做梦,他们代表的是一方或者几方的势力,是要为自己的势力去争权夺利的。

而联姻就是两方或者几方势力构成稳定合作关系一起争权夺利的有效手段之一。

月买茶还配不上去联姻,她不代表任何一个势力。

“月买茶。”不知何时,李惨绿已经来到了床前,他单膝跪着,语气郑重喊出月买茶的全名,“我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才去做首席的。”

那目光滚烫,冲着月买茶的眼底看去,吓得她垂下了眼皮。

想转过头避开,她的下巴却被李惨绿捏着动不了。

“你怕什么?”

“我恐高。”月买茶委屈地咕哝道。

她哪想过最亲的两人一下子就带她飞升上天了。

高空温氧气少温度低,做什么都压抑都如履薄冰。可越发谨慎,就越发担心会掉下去,从云颠之上掉下去,可是要粉身碎骨的。

“你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你怕什么。”李惨绿叹了口气,“我们都站在你身后呢。”

“是吗?”

天生就是这里的人吗?

月买茶眨了眨眼,她好像知道监护人非让她去上公立学校的原因了。

*

安静相伴了一个白昼,晚间月买茶带李惨绿出席了一个常青藤的校友会。

参与者要么家境显赫,要么功成名就,最次也得学业有成。

为了搭人脉和交换资源的场合,普通人进不来。

一路聊下来,两人在宣正礼身边停住脚步。

宣正礼挽着未婚妻谢庭兰的手臂,在与一对女同性恋情侣交谈。

月买茶跟女同里的T认识。

T搞古典文学,主攻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

“我们在聊《神曲》。”T笑说,“既然最后一层地狱关着路西法,而路西法的前身是路西菲尔,所以我想,那个狭窄地狱里关着的会不会是两个人。”

“有点爱情的感觉啊,只有你和我的地狱。”天真无邪的P插话道。

T哈哈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要因为一个人的错处否认他的一切吗?”

“可Polly的想法很浪漫啊。”谢庭兰笑了。

“所以你们想和谁一起下地狱。”路过的一个以刻薄出名的脱口秀演员插话道。

“当然是我的宝贝了。”T举起与P紧扣的十指,自由女神像举火炬一样。

“我也是。”宣正礼举杯与未婚妻对碰。

“Elle——”脱口秀演员的表情很丰富。

月买茶知道现在应该说想跟李惨绿一起下地狱。

但她说不出口。

“你们把这把这搞成□□入教仪式了。”月买茶耸肩一笑,说,“我啊,我当然是要和我爱的人上天堂了。”说完她侧过头吻了下李惨绿的侧脸。

身边五人,连带路过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只是脱口秀演员的笑声听起来有点刺耳。

“我要去找连师姐了。”月买茶与T和宣正礼喷了下杯,“回见。”她俏皮地笑着,如所有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二十岁女孩。

月买茶找到连师姐时她在距离泳池的最近的那个大方柱下与一男人对饮,那男人的侧脸莫名跟李惨绿像。

月光洒在沉静池水上,拉出一个亮而稳固的等腰三角形,一阵风忽而吹过,碎出满池荡漾月华。

月买茶叹了口气,大喊:“师姐,我们来了。”

连师姐名唤连容,是齐燕华正儿八经的学生,在文社院大学社会学专业当教授。

这次文社院跟普林斯顿的合作项目她是主要负责人。

“来了啊。”连容转身朝月买茶时男人一声不吭地离开。

“研究女性生育情况现状。”连容边往托盘上放酒杯,边对月买茶说:“梁教授说你大二的时候去调查过孕妇情况。”

月买茶:“……”

“是做过,就是有点失败。”月买茶直言不讳,“做一半我跑了。”

月买茶大二的时候学院有个调查社会与孕妇的课题,她那会儿挺闲,就申请加入课题。

结果是出师不利。

调查第一天月买茶去了市里三甲医院的妇产科,跟在一位护士身后了解情况。

三甲医院的妇产科忙得要死,那时日出生率其高,接生的手术一天到晚都在做,被接生的资格也难抢。

所以“不准生”的声音在满层楼的鼎沸人声里格外凸出。

羊水破了的孕妇,和要求必须到吉时才能进产房的婆婆。

孕妇下跪求婆婆的时候护士叹了口气,问,“你们那论文里能不能呼吁下反对封建迷信?”

孕妇受不了挣脱开扶着她的医护人员跳楼时,护士嗐了声。

“为什么得婆婆同意才能生?身体不是她的吗?”

月买茶直面过很多回死亡,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因为主宰不了自己的身体而死的死亡方式。

“跟工具一样。”月买茶喃喃道,“光顾着吉时,就没人在意她还在鬼门关吗?”

“那个责任书为什么一定得别人签?她想生孩子,还得别人允许啊。”

护士用力嗐了声,说:“看对象的时候眼睛擦亮点。”

“也不只是对象的问题吧。”

护士摇摇头,“那你们也呼吁呼吁吧。”

月买茶说了声抱歉后直接走了。

她出医院时马路对面的幼儿园刚好放学,四五岁的小孩成串冒出,明明是朝气蓬勃的未来,月买茶却在那时觉得他们是恶鬼。

讨命的恶鬼。

回去以后月买茶拉着心理医生飞去拉斯维加斯度假,课题里她的部分家里花钱找了个学姐帮忙做。

可无论怎么努力去忘记,那个大着肚子下跪的女人总会出现在深夜的楼底。

“总有这么一遭。”连容理解地笑笑,“你那会儿才十七吧。”

“我二十七的时候跟老师去调研。”她眼里闪现一丝怀念,“照样被腌臜事吓得做噩梦。”

“过几天我们开会分小组,你记得来。晚点我把资料发你。”

月买茶点点头。

又寒暄了几句,她们分道扬镳。

晚宴散场时,月买茶挑了条最远的路去停车场。

宴会厅在山里。

雾霭蒙蒙地拢在黑绿色的山林上,凉风阵阵吹来草木的清新的苦味。

空荡荡的,有种禅意。

置身其中,仿佛是天地间唯一一人,万物宠儿。

“我抱你。”

见到眼前的浸着明月的水洼,李惨绿公主抱起月买茶,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丝绒黑裙摩挲过脸颊,李惨绿顿了顿,静默地抱着月买茶,快步回了车里。

今日开的是辆全黑的Atlantic,李惨绿的最爱。

车的顶灯亮起时,月买茶唰地举起手臂,做出发誓的动作。

“我爱你。”月买茶铿锵有力道。

李惨绿点点头,没踩油门,打算等月买茶说完。

“但我那会想的是解琟。”月买茶软下来,没个正形地瘫在副驾驶座里。

“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是……我只想跟他下地狱。”可能是因为话很中二,月买茶尴尬地笑了起来,“怎么说呢,反正只能是他。”

“但那是二人间。”李惨绿的面容平淡,说的话却像出自扭曲到极度但不得不维持体面的妒夫之口,“我小心眼,不喜欢你跟别的男的在一起。”

“解琟也不行。”

“那我就努力跟你上天堂喽。”月买茶笑笑,“做做好事的事,那还不简单。”

“解琟么,让他一个人下地狱就好。”月买茶笑得露出森森白牙,“反正他喜欢独处。”

李惨绿踩下油门,轮胎发动时他的薄唇张合了两下。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含糊,月买茶没听清。

“我说——”李惨绿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这年头下地狱的资格都得靠抢了。”

月买茶抿起嘴,干巴巴回了句:“那不是人多么。”

她说罢,车内一片死寂。

十分钟后,高楼大厦被甩在身后。

见李惨绿头也不回地往城市边缘开,月买茶大惊道,“你做什么?”

别真是要拉她下地狱吧。

“不知道。”李惨绿降下他那侧的窗,水汽充盈的晚风打在他脸上,弄湿了额发。

“解琟就那么重要?”

“我们相依为命。”月买茶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对不起。”李惨绿认真道。

“我脸真大。”月买茶用力眨了下眼,眼皮上翻带走她眼底薄雾,眼前清明时,她嘻嘻笑起来,吹着口哨说:“无所谓啦,我有时候也挺讨厌他的。”

吹累了,她用蓝牙放了首Venice B***h,这首歌很长,适合开车的时候听。

*You're beautiful and I am insane

你美丽动人我为你疯狂

……

one dream one life one lover

一段美梦一次人生一个挚爱

paint me happy in blue

予我极乐与苦痛

……

if you weren't mine I'd be

如果你不曾属于我,我会

jealous of your love

无比嫉妒你的爱。*

歌播完时,车速突然提快,大拐弯时,月买茶受惯性往前倒了下。

“你赶着去死啊。”月买茶眨了下迷蒙的双眼,骂道:“开慢点。”

“解琟真的那么重要?”李惨绿纠缠不休。

“他陪了我十一年。”月买茶噗地吐了口气,“李惨绿,你也陪我十一年,陪我到二十七岁,我就允许你跟我一起下地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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