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两种可能,一是穆羽记错了,他并不姓穆,而是姓陆或者姓姬。二是由于种种原因,穆羽并没能入族谱。
林疏个人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穆羽居然表示赞同。
林疏遂看了一眼穆羽,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哀戚神色,奇道:“你不难过吗?”
穆羽诧异道:“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疏:“……那我们直接去看照片。”不是说古人对入族谱很看重吗 !穆羽一定是个假的古代人……古代鬼。
三十三年前,穆家留下最后一张全家福。
再往前所有的照片,都一张一张整齐地贴在展览柜里。
穆家有全家福的时间并不早,最早一张也是在同治年间,那时候照相技术才刚流入中国,寻常百姓家并不常见照相留念,所以在穆家绍字辈,前后六十年,穆家就只有两张照片。
林疏翻来覆去确认了很久,终于在其中一张发黄的黑白合照里,找到两个男孩。大一点的有十几岁了,面目模糊,站在两个大人中间。另一个,直接就是角落里被旗装女子抱着的小儿。
林疏对穆羽道:“按照这个照片所示的年份,穆家少爷应该就是这两个,大一点的是穆绍柏,小一点的是穆绍棠。”
穆羽没应声。
林疏便看过去,发现穆羽站在另外一张照片前面,一动不动。
“怎么了?”林疏问道。
穆羽指着照片里的一团黑点白点,道:“这个是我。”
林疏对着照片看了又看,什么也看不清。
先前就是因为这张照片太花了,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在上面找人。鬼知道穆羽是怎么在一团马赛克里找到的自己。
穆羽接着说:“这是我成亲的那天。我……死之前。”
林疏:“你怎么看出来的……”
穆羽伸手:“你得站过来。”
男鬼的手冰凉冰凉的,落在林疏的脖子上揽他过去,林疏心不由得一跳,心想这个男同还真是……一点也没有性别意识。但很快他就没有闲心去想了,手机电筒的光被穆羽按灭,他看这张照片,借的是月光。
月光下那些黑白的花点居然有了轮廓,林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一惊。
这拍的是礼堂!白点是桌子上的蜡烛和香,还有高堂处穆家父母的眼睛!黑点是人身上的绣样……是一个新娘子和一只鸡在对拜!
那新娘子身上喜服的花样,和穆羽之前穿着的旧嫁衣上的一模一样!
林疏后背生生出了一层冷汗,他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觉到,身边这个美丽的男人是几百年前就死了的鬼新娘。
穆羽道:“我嫁的应该是穆绍棠。”
林疏道:“怎么说?”
穆羽看着照片出了会儿神,道:“我已经说不清他长什么样,但看到这些照片,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觉得,他应该是一直叫我羽哥的。”
林疏看着穆羽的侧脸,月光下的男鬼没了亡人的冷色,却像镀了一层银边,长长睫毛,弯弯眉梢。他活着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风华绝代。
却死在新婚的晚上。
林疏道:“看了这些,释怀了没有?”
穆羽点了点头:“其实这么多年,也并没有多么放不下。何况早忘了。”
林疏手指不自觉蜷紧了些。
他漠然看了看那张照片:“是了,几百年了,就算记得,也没有意义了。但凡短命点,他都投了五次胎,生了十多个孩子了。”
穆羽道:“他不会的。”
穆羽转过身,对林疏挑眉一笑:“他天生就是那个,对女人硬不起来的。”
林疏先是被穆羽的笑从里到外电了个彻底,然后后知后觉到穆羽对穆绍棠的评价,嘴角抽搐了一下。
“既然放下了执念,就投胎去吧。”林疏正色道。
穆羽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手腕。
“你老是看手腕,怎么了?被缚灵索勒疼了?”林疏问道。
“我是在想……”穆羽喃喃道,“如果我强行挣脱了这个,会怎么样?”
林疏皱眉:“你挣不脱,这是灵调局特制的。要是你挣脱了,那灵调局就该原地解散了。”
穆羽扬眉:“你说的。”
他刚说完,林疏就一把符纸糊了过来:“开玩笑,让你跑了我还混不混了!跟老子回家!”
“你跟谁老子呢?”穆羽嘲道,“毛都没长齐,还老子?”
林疏朝他飞了个眼,一拽缚灵索:“毛长没长齐——你可以回家后亲自看看。”
穆羽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嗤道:“就你这头毛还用看?剪那么短。”说罢伸手摸了一把林疏的头发。
林疏:“……”
林疏开始怀疑,这么直的大美人,究竟是怎么被穆绍棠骗回来当媳妇的。
但穆羽丝毫没有大彻大悟原地消散去投胎的意思,他甚至连灵体都凝实了许多,胆大包天地用冰凉的手指掐着林疏的后颈,让他走慢点。
盛夏的夜里,二人锁好门窗离开博物馆,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
到家后,林疏又出了一身汗,黏黏糊糊去洗澡了,清凉无汗的穆羽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林疏出来后,发现穆羽已经换回了自己暗红绣花的喜服,正摩挲上面精致的绣样。而林疏的那身衣服,被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沙发的靠背上。
听见林疏出来,他抬头,对浑身滴水的青年道:“我还是想不起来,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林疏擦着头发,问道:“你是被谁杀的你还记得吗?”
穆羽低垂着睫毛道:“不记得。”
林疏将毛巾丢到晾衣架上,用手指捋了捋微湿的头发,道:“那有可能你已经报过仇了,手上有了人命,又不想投胎,就留了下来。”
穆羽头也不抬道:“仇都报了,为什么还不想投胎?”
林疏随口道:“因为还没洞房?”
“……”穆羽抬头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副你们这些男人真龌龊的表情。
林疏转过身,冷傲地一抬下巴:“???男人想点涩涩的东西怎么了?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
穆羽对他明目张胆的骚气视而不见:“或许你说的有道理。我杀了仇人,却又惦记着小棠,不愿离开。”
林疏听得一阵牙酸:“嘶……就开始‘小棠’了?”
穆羽理直气壮道:“怎么说那也是我拜过堂的夫君了。”
林疏眼角弯弯:“那以后是不是该称呼你穆夫人啊!”
穆羽想了想,居然没反驳。
林疏:“……”封建思维害死人。
他决定从今天起每天给穆羽灌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穆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当晚,他就扰得林疏自己都没心思去想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是很热很热的一个夏天。
林疏没有空调,租的房子也小,穆羽虽然是个鬼,却死活不肯坐在沙发上发一晚上呆,他丝毫不给林疏这个死gay面子,脱了喜服就躺在床上了。
屋里唯一一张床。
林疏无言以对。
身边多了一个人,林疏本来睡得就不安稳。这人还浑身冰凉,林疏睡着睡着就迷迷糊糊贴上去了。
穆羽虽然是个鬼新娘,可身量匀称,肩宽腰窄,肌肉也是一块一块非常有手感。林疏本就是个弯的,半夜摸摸索索,贴贴蹭蹭,突然就醒了。
他凝固住,感受了一下下半身,倒吸一口凉气。
穆羽自然是不用睡觉,他一直都醒着,感受到林疏的变化,嗤了一声,嘲道:“动情了?”
林疏二话不说,起身就去冲冷水。
“哎,”穆羽侧过身来,朝着卫生间道,“你先搂的小爷,说句好听的,小爷让你快活。”
林疏带着一身水汽旋风似的又回来了,嘲道:“你会吗?童子鸡。”
穆羽:“……”没能和心上人洞房是他的错吗!!!
林疏背对着穆羽又闭上了眼睛。
这回换成穆羽打击报复了,他仗着自己比林疏高,从后面缓缓贴上了林疏的后背,将体格纤瘦的天师整个笼进了怀里。
刚冷静下来的林疏:“……”
穆羽坏笑着伸手,顺着林疏柔软的肚皮往下摸。
“呵。”林疏冷笑一声直接坐起来,手一招,挂在门口的葫芦飞过来。
穆羽马上转过去,背对穆羽,紧贴着床边的墙。
林疏口中已经开始念咒:“太上老君急急如律……”
穆羽怒道:“是你先蹭我的!我要睡床!我不要待在葫芦里!”
话音未落,已经被葫芦关了个严严实实,林疏冷笑一声,转身准备睡觉。
可穆羽在葫芦里撞来撞去,叫声又大又凄厉,扰得林疏更加头疼。他用这葫芦装过很多妖魔鬼怪,还从来没见过反应这么大的。
无奈之下,林疏把葫芦打开了,丢回枕头边,对着趴在地板上疯狂咳嗽的穆羽不自然道:“没有下次了!”
穆羽咬牙,偏要爬上床,但到底不敢乱动了。
过了会儿,他就听见林疏均匀的呼吸声。
穆羽又小心地转过去,支着头,去看林疏熟睡的侧脸。
这小天师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睡着的时候,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稚气。
可他的眼睛时而灵动,时而沧桑,叫人无法确定他的年龄。
穆羽觉得,林疏有时候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有时候又圆滑世故,像个老油条,他的年龄恐怕很难猜。这一点在那个小轩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小轩没觉得林疏是他的同龄人,明明林疏长得很年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