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开了书本。

他们的哀求我听的清晰。为首的那个人喊着「请你放过我不是我带头的」，其他人又如墙头草、或者看见母鸟嘴上幼虫的雏鸟一般，叽叽喳喳地喊着「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

…我可我笑不出来啊。我想。如果你——如果你们也是的话，早在那盆劈头盖脸的水盆砸到我的脸上，早在我唯一的校服被恶意涂抹，早在他们围着我说些什么话的时候，就该站出来。

于是我翻开了下一页。

“是啊，他们很吵吧。”祂说。

祂理解了我的想法，于是伸出了手。

随后，围绕着他们——那帮该死的帮凶——的火炬一点点亮起，我能瞧到…我能瞧到，在这总是黑漆漆的教室里，火焰色的光芒一点点亮起，那是橘色的舞蹈旋转，是温暖的触手。

夜晚总是寒冷，就连鼻腔里一呼一吸都好像进了冰碴子似的。

“…真暖和啊。”

那些暖烘烘的火炉们一个接着一个燃起了火苗，香喷喷暖呼呼的味道…那是油脂和温度美妙的碰撞。我抬起脚，悠悠地往前走着，随后坐在了火堆的边上，伸出手烤着火，听着火焰「噼里啪啦」的歌唱声。

“你不来吗 ? ”我问边上的祂。

那是在前几天降临于我身侧的救世主。祂捡回了这本本要被我丢弃的日记…祂告诉我要如何点起这暖洋洋篝火，赐予我这种火光，又教我如何拯救我这寒冷又黑暗的生活。

祂摇了摇头，披着一身厚厚的、黑黑的斗篷，站在房间的一角。

我猜他不冷。那身厚重的衣服，瞧着穿上去就会发汗，也难怪他不想烤火。

“感觉如何 ? ”祂问。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做………祂想问我的感想吗 ? 我歪头，看着里面还在发出「噼噼啪啪」叫声的火柴们…看着那些扭曲的树皮，总让我想起那些午后，那些顶着烈日，听着她们尖酸的嘲讽的午后，偶尔抬起头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视角模糊，看到的脸好像也就那样。

…是啊，抱着那么相似的脸…你们是否终于会理解 ? 你们是否终于理解那些日日夜夜我所害怕的，我所期望的，我所祈祷着的——那是多么悲伤的脸啊。

那些碳化的面孔，从黑色的彼端流露出黑色的情绪，熟悉的苦楚萦绕在鼻尖。我的眼角微微发酸………啊，为什么，那难不成是因为烟熏吗 ?

我突然咬紧了嘴唇，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虽然他们欺负过我，但是…烧死他们这种事情………也，也…”

会很痛吗 ? ——会很痛吗 ? 我睁大眼睛，想去看他们的脸，却被烟雾熏的睁不开眼。但那些火柴的嚎叫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不，永远也停不下来才好 !

“——未免太爽了。”

我咧开嘴笑了。

是啊 ! 不走到这一步，你们如何能理解我 ? 目中无人，谁也入不了眼的家伙们…我踏入这间学校——不，踏入这间地狱的时候，我曾想着「这该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期待的事情」…而事到如今，我却只想将那一页撕个粉碎，丢进垃圾桶，丢进焚烧炉，混到泔水桶里面喂给猪吃——

可是不该是那样的啊。

“该被丢进焚烧炉的…是你们啊…原来一直都该是你们啊。”我低声说着。

“伊丽莎白 ! ”

我听到有谁在大喊着我的名字。

我转头望向门口，在火光的照耀下，就算没开灯门口也能看得清楚。提着灯笼的是谁 ? 哦哦、老师 ? 同学 ? 会长 ? 谁都无所谓了。

“哈哈，你瞧。”我同祂开着玩笑道，“他们都知道天气冷了，想来和我取暖呢。”

老师喊着: “伊丽莎白，你不可以这样伤害同学 ! ”

祂仿佛担心我被对面的话语影响一样，扭头用温和的眼神看着我，安抚道: “不用担心，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嗯…可是你瞧，那样有什么意思呢 ? 我是说他她的喊话。”我摇了摇头，继续同祂嘲笑这帮人道，“真的喊停又怎么样…他们是想把我带回到那个没有火光的世界吗 ? 嘿，你说，我能放过他们吗 ? ”

就在我还想说些什么嘲笑的话之前，我听到对面的人——不知道是谁——突然颤颤巍巍地开了口:

“…伊丽莎白…你在和谁说话 ? ”

“… ? ”

我同样疑惑地看着她。她在说什么呢，她难道看不见祂吗 ?

…不，

……不——

………不对。

我转过头，看向站在我身侧的祂。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祂的影子越来越虚幻。

“…——一切都是我做的… ? ”我喃喃道。

我听到世界崩塌的声音。那像是被飞来足球砸碎的玻璃杯，「咔擦」然后「哗啦」的一声。杯子里灌满的冷水一下子呼了我一鼻子，无论是鼻腔还是喉咙都酸涩地说不出话。

“不…不——你一定是真实的才对 ! ”

我张开了口，沙哑地嘶吼着。我伸出手，想去抓住那个虚幻的影子。

但我看到祂渐渐地消失了…祂将脑袋转向了看不清的天边，似乎凝望着谁…但那却绝对不是我。

祂位于面具下的脸，在这个角度、在这个火光下却意外看得清楚。我看见了，那张面具下干涩的脸…布满皱纹的、凹凸不平的脸蛋上，那张似乎是嘴的裂口开开合合:

“七十岁老妪推车时速70公里，我们会再见面的。”

-

-

“…”

“…”

“…zzZ”

“啊啊啊啊啊啊啊说了多少次了，你丫能不能别取这种奇怪的游戏名 ! ”

“诶——不感觉很好玩吗 ? ”

“好玩个鬼啦 ! 熬夜在社团教室打恐怖游戏的氛围都没了啊 ! ”

“………啊好吵…你们打完了吗 ? …”

“我和你说，这家伙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