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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合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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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斗过程中,萧碧涛注意到了沈清语的佩剑。

这把剑太普通了,一点儿辨识度都没有,随便扔在剑冢里就完全找不着的那种,他觉得这剑配不上用剑的人。

剑招变化无穷,泛着泠泠冷意,沈清语一剑刺入刘芸的心脏,将她从空中踹下,趁机甩出结界,困住了她。

沈清语落到结界前收了剑,出声道:“出来吧,别躲了。”

草丛发出动静,二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顾欢与萧碧涛身上披着两块破破烂烂的红布,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弄来的。

沈清语:“……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叫你们好好待着吗?”

萧碧涛扯谎不打草稿:“我们刚好路过,就顺便瞧瞧。”

看着二人身上的破烂红布,谢行止毫不留情揭穿:“刚好?顺便?萧少主,东西准备的挺齐全的,就是说辞辩得不够圆,下次注意点。”

萧碧涛被谢行止说的面红耳赤,忍不住小声反驳:“还不是你们不肯带我来,不然我用得着出此下策吗?”

谢行止拍上了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这些年,你爹没少操心你的事吧?”他叹了一口气,“哎呀,萧掌门养儿子不容易啊。”

萧碧涛:“……”

要不是他打不过这个姓谢的,他一定把他按在地上死劲摩擦,听听,这是人话吗?

什么叫没少操心?养儿子不容易?他简直想呼死他,但也只是想想而已,真动起手来,还不知道谁呼谁呢?

谢行止之前劈的那一剑刚好划过了阵心,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捡起一看,通体漆黑,细细长长的,不仔细看会误以为是长笛。

谢行止疑道:“这东西怎么在这儿?”

这东西谢行止认得,是妖族之物,据《六界妖魔册》记载,摄魂棍本是妖族骨玦的法器,骨玦死后,不知去向。

绝尘崖掌门一次云游途中偶然所得,因其用途不正,恐被有心之人利用,遂放于劫生塔内。

劫生塔守卫森严,又有结界保护,这东西怎么会在这儿?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沈清语,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沈清语接过,仔细端详,“算是。”

她要找的是绝尘崖丢失的神器,摄魂棍当时也一块丢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找到,真是叫她意外。

谢行止剑眉紧蹙:“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别的东西要找?”

之前在稻花村听沈清语说在找东西,他便有所怀疑,幕后之人所用的法器多半是跟绝尘崖有关。

那她这次下山,莫非是为了寻找丢失的那样东西,绝尘崖为掩人耳目才对外宣称她闭关,就跟他当年去做外门弟子一样。

沈清语应了谢行止一声,算是回答。她将摄魂棍收好,视线移回结界内。

刘芸整个人都是癫狂状态,在结界中横冲直撞,妄想逃离,见实在逃不出去,开始无助地哭泣:“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救他……救他……”

“你要救谁?”她连自己的生父都能下手杀害,还会想救谁呢?

难道是……

沈清语:“你想救的是那个姓江的富商吗?”

听到熟悉的人,刘芸血红的眼底闪过一抹温柔,“是啊,我要救他……他不该死的……死的应该是我……是我连累了他……”

她说的颠三倒四,到后面小声地啜泣起来,可怜极了。

此情此景,何其眼熟。

沈清语的心忍不住抽痛。

“师尊,求你让我救他……”

她跪在炼狱阵外的雪地上,目光哀切,祈求沈玉寒,让她救人。满天血色里,她独自呼喊那人的姓名,千遍万遍,没人应答。

最后,她在一堆腐烂了的尸骨中找到了那人。

生息全无,尸骨冷透。

她恨,她自责,她愧疚……是她害了谢十三,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那时的她,也是这个样子吗?

无助,愧疚,难过,想要找人帮帮她,却一个都没有……

“他怎么死的?你想做什么?”许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沈清语想要帮帮她。

刘芸眼底闪过一抹光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哽咽道:“我什么都不要,我想要他活,我不想让他死……他不该死的,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

沈清语放缓了语气,“他怎么了?”

刘芸渐渐安静下来,神色不再凶狠阴邪,隐隐可以看出本来的面目,瓜子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充满悲情。

顾欢觉得她很可怜,安慰道:“刘芸姑娘,你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

刘芸惨笑得凄惨:“帮我?你们怎么帮我?”

“我自幼无母,只有一个冷血暴力的父亲,我什么事都尽全力做好,只想让他能像一个正常父亲那样对我,让我感受下家的温暖,父亲的疼爱,可无论我做得再好,在他眼里我依旧是个克死生母的煞星!他对我动辄打骂,百般虐待,甚至还将亲手将我卖进青楼,任人凌/辱。”

她脸上的控诉和悲哀是那么的强烈,似乎要将这些年受到的委屈一次性全部发泄出来。

“我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后来是江郎救了我,带我逃离了那个肮脏恶心的地方。”

说起江郎,刘芸整个人都变得祥和温柔起来。

“江郎待我极好,他不介意我在青楼待过,还在知道我的遭遇后对我百般呵护,悉心照顾,我知道江郎对我的心意,但我不敢答应,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而我……早已是残花败柳,声名狼藉,我自知配不上他,可江郎说他不介意,说他本是商人,身边只想有个知冷暖的人,不需要那些虚名,我二人写下了婚书,定了终身,一切是那么美好……”

不知想到什么,刘芸暴躁了起来,声音刺耳充满恨意:“就在我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我父亲得知了我要成亲的消息,以一纸书信将我哄了出来,带到了这片林子,叫那些好色无耻之人将我侮辱至死,我求他救我,可他说我天生命贱,不配过那平静美好的日子……”

她差一点就可以得到幸福,只差那么一点……

众人一阵唏嘘,不知是为她遭了人间罪恶,还是为她有这样一个猪狗不如的父亲。

沈清语道:“你很在意你的父亲,对吗?不然,我上次度化你的时候,你也不会闭口不言你父亲之事。”

刘芸忍不住哭泣,即便她爹对她非打即骂,甚至将她卖进青楼,害她身死……

可她还是心存幻想,她不求他爹能对她心怀愧疚,对她百般疼爱,甚至是给她家的温暖……

她知道是她害母亲难产而死,她不敢怨父亲这样待她,因为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害死了他的妻子,是她活该。

她只是想在她死后,他爹能偶尔想起她这个女儿……

难道,连这样卑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

从她的神色,沈清语得到了答案,“你既然这么在乎你的父亲,为什么要杀他?”

你明明忍了那么多年,甚至连死都不怪他,为什么还能动手杀了他?

刘芸笑了起来,她笑的悲哀,笑的绝望:“为什么呢,因为我恨啊……”

“我死后化为了恶鬼,我恨那些欺辱我的人!我恨那些毁了我的人!于是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报了仇,没了执念,所以在你来度化我时,我便决定入轮回。”

沈清语:“那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四年前她走后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刘芸秀美的五官变得狰狞起来,整个身躯都在颤抖,绝望道:“我念他是我父亲,没有找他索命,可他,却杀了江郎!”

一片死寂!

纵使是谢行止这样心狠手辣的人,都觉得这女子有些可怜。

刘芸死后,江郎最开始只是以为她失踪,四下奔波去找,过了段日子,他听见镇上有人说刘芸死了,他不相信。

商人并非都是重利轻离别之人,江郎就不是。他是真的喜欢刘芸,他心疼她自幼丧母,父亲暴虐,经历悲惨,他好不容易才将她救出苦海,让她接受自己,他们明明要成亲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后面,江郎开始过的浑浑噩噩,但他始终没有放弃找刘芸。

刘芸想在轮回前再见江郎一面,她找遍了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最后终于在相守的地方找到了江郎。

那段日子,江郎难得地清醒过来,他常常看着身侧发呆,神色温柔。二人过了段人鬼相依,岁月静好的日子。

刘老汉得知江郎还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刘芸后,恨从心起,想起丧妻之痛,一时鬼迷心窍,半夜潜入江郎的住宅,趁江郎不备,一刀杀了他。

刘芸眼睁睁看着江郎死在自己面前,原本净化了的怨气大涨,直接化为了厉鬼。

双目通红,怨恨交加,刘芸痛苦地怒吼:“这叫我如何不恨!如何不恨啊!”

“没错,我爹是我杀的,他该死!他可以不喜欢我,可他为什么要杀江郎?他有什么错,都是我的错啊,我好恨,我好恨……

我念他是我父亲,不曾伤他,可他呢,冷血绝情,无情无义,我找了很多恶鬼去纠缠他,让他夜夜不得安生,折磨了他整整一月,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再由我亲自杀了他!”

说道,最后刘芸心里竟然有些痛快,神色却是痛苦不堪,她苦苦挣扎这么久,还是走上了弑父的道路。

沈清语能感受到刘芸内心那种痛苦和不甘,她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本该有不一样的生活,却因自己父亲的妒忌惨死,还连累了心爱之人。

她原本的良善恐怕在江郎死在她面前时便消失殆尽,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恨意。

可笑的是,她爹生前造孽无数,死后竟然还有人替他收尸,而刘芸,一生善良,却横尸荒野,结局凄凉。

换成其他人,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早就凶杀成性,为祸一方了。

沈清语同情她,她在刘芸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身影,将什么事情都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只为了得到一个认可。

可惜,到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痴心妄想。

有些事或许真的强求不来。

沈清语:“你既杀了你爹,为何还要继续害人?况且,你爹都死了那么久了。”

刘芸仰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笑道:“害人?没错,我是害人了,为什么别人能害我?我却不能害人?!”

沈清语面色有些冷:“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刘芸轻蔑地“哼”了一声,“无辜?难道我不无辜吗?江郎不无辜吗?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践踏别人!?而我却只能忍气吞声,什么委屈都自己受着?!”

沈清语劝道:“你是无辜,江郎也无辜,可你不也将那些人杀了吗?两两相抵,你也不该在为祸她人。”

知道沈清语是好意,刘芸脸上流露出悲凉之色,“仙君,我已经犯了错,不想回头了,现在,我只想救江郎……”

谢行止瞧了瞧那顶略微陈旧的喜轿,在联想摄魂棍和月阴阵,心里有了算计,“你把你爹折磨死后,江郎大仇得报,你也报了积攒多年的怨恨,所以之后你没再害人。可是前不久,有人找到了你,并且告诉你,只要集齐了连同你在内的四十九个阴月阴日出生少女的三魂七魄,你就可重得身躯,救回江郎,和江郎长相厮守,对吧?”

试问,一个在报了大仇,安安分分过了多年的厉鬼,怎会突然兴起祸事?那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一个心有牵挂的人,是最好掌控的。

谢行止猜的完全正确,刘芸错愕地点了点头,“没错,半个月前有人找到我,他告诉我,只要我有了身躯,就会怨力大增,救回江郎,于是,我掳走了这些姑娘,开始吸取她们的魂魄。”

在场的四人都知道刘芸被骗了,江郎根本回不来,回来的不过是个傀儡,那人只是为了骗刘芸去吸取少女魂魄,练成极阴之体,再利用无意识的江郎牵制刘芸,为他所用,毕竟极阴之体难得,又力量强大。

他们不禁为刘芸感到难过,这人,太傻了。

谢行止:“那人是谁?”

他有种感觉,这人跟他要查的事有某种联系。

刘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蒙着面,我没看清。”

谢行止觉得这个女人愚不可及,耐着性子继续问道:“摄魂棍也是那个人给你的?”

“是。”

即便知道刘芸心心念念地想要江郎回来,沈清语还是将实话告诉了她:“你被人骗了,江郎回不来的。”

刘芸一下子沉寂下来,硬生生从她这虚幻惨白的脸上看到了梧桐衰败,无力回天的颓然。

沈清语想安慰她,但也知道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务之急是让刘芸将那些姑娘的七魄还回来,三魂未取,还有生机。

“刘姑娘,没办法帮你救回江郎,我很抱歉,但请你将那些姑娘的七魄还来,你要是有什么心愿尽管开口,我都会替你达成。”

刘芸倒还真有一个心愿,她看着一行人,满含希翼道:“你们可以将我和江郎合葬吗?”

她和江郎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她不想江郎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想陪着他。

沈清语对她淡淡笑了笑:“好,我们帮你。”

刘芸眼睛亮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满是喜色,还透着不可置信,“真的吗?只要你们能帮我跟江郎合葬,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萧碧涛从没遭遇过这些事,顶多是有人拿他母亲说事,但跟刘芸比起来,他过的好太多了。他也想帮帮这个姑娘,“请问刘姑娘,你跟江郎的尸首在哪儿?”

刘芸道:“江郎的尸首就在这儿?”

这儿?

萧碧涛和顾欢看了一圈,没找到。

沈清语垂眸走近一口棺材,她之前就发现这口棺材与周围四十八口不一样,这口棺材木料上成,形制讲究,做工精细,一看就是特意准备的。

沈清语一掌掀开,里面躺的果然是江郎。

此时的江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棺材里面放着一幅画。

打开一看,是江郎和刘芸的画像,女子娇俏,满脸含羞地看着一位长相周正的男子,男子目光温柔地回望女子。

这画是二人生前所画,看得出来,二人感情很好,可惜,命运弄人。

沈清语本以为这口棺材是刘芸给自己准备的,没想到是给那江郎,当真痴情,想必,这也是刘芸唯一的心愿吧!

江郎的尸首找到了,询问刘芸的尸首在何处时,刘芸一片茫然:“我、我不知道……”

她死的太过难堪,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回想生前那种绝望痛苦。

沈清语:“……”

萧碧涛:“……”

顾欢:“……”

被害死就算了,连自己的尸首在哪儿都不知道,这鬼做的,可谓是相当失败!

沈清语问刘芸可有生前之物,刘芸指了指那顶喜轿,说那喜轿所用的面料正是江郎给她做嫁衣的,后来没用上,刘芸便将它做成了喜轿,想着练成至阴之体后,就用这与江郎成亲。

沈清语在那喜轿上寻到了刘芸生前的气息,用追踪术在一棵不起眼的树下发现了刘芸的尸首,尸首早已腐败,面目全非。

他爹那种丧尽天良的人,死后都还有个裹尸的,可刘芸竟连个蔽体的衣物都没有,也难怪她会如此不平。

沈清语将刘芸的尸身简单清理了一番,对顾欢道:“阿欢,你去把那些新娘的衣服扒套来。”

顾欢:“……”

谢行止突然咳了起来,像是呛到了。

顾欢也惊了,呆住了没动,她没想到“扒人衣服”这种话会从高冷矜贵的沈清语口中说出。

见顾欢还杵着,沈清语又重复了一遍。

那些都是些还没嫁人的姑娘,扒了衣服传出去后,让她们怎么见人,顾欢思量再三后,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沈清语,委婉道:“谢姐姐,那些姑娘还没嫁人呢?”

你给人家留点面子,不要坏人清白。

沈清语黑着脸,一字一句道:“我的意思是,一人扒一件,不是叫你扒一个人的。”

顾欢尴尬地笑了:“我马上去。”

她想抽自己一巴掌,刚才说话绝对没过脑!

顾欢扒了件新娘的外套,又来到一人面前,这位新娘一双黑靴,小腿笔直修长,但有一个问题,这新娘子太魁梧了。

正打算伸手扒时,一道来自地狱的声音响起:“手不想要了?”

顾欢想死,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上拔毛,这新娘居然是冷血魔头谢行止,她颤巍巍地收回手,在那杀死人的目光中去扒下一个新娘的衣服。

顾欢扒的很快,一会儿就把衣服拿来了,二人一起把衣服给刘芸穿上。

准备下葬的时候,他们发现江郎穿着的衣物还带着干枯的血迹,想必是之前遇害穿的。

谢行止沉默一会儿,随即将自己身上喜服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江郎身上,这两人生前没成亲,就当圆他们一个心愿吧。

见状,沈清语也将自己喜服的外袍给了刘芸,见谢行止望着她,她道:“这衣服本就是配套的,我这件更适合刘芸。”

二人看着彼此,蓦地突然笑了。

刘芸没想到还能与江郎穿上喜服,共躺一棺,一起下葬,眼眶湿润起来,惨淡的脸上绽放出笑意:“谢谢你们,尤其是你,沈姑娘。”

她看着沈清语道:“四年前,你没有杀我,还帮我种了一棵白梅,今日,还能再种一棵吗?”

沈清语:“好。”

就近折了一截树枝插在二人的身旁,生息之术下,枝丫疯长,花开满树。

他二人埋于这里,也不失为芳冢。

刘芸看着莹莹白色,有些涩然,她也希望自己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去……

可惜,事与愿违。

她将那些姑娘的七魄还了回去,离去前,刘芸突然开口:“沈姑娘,你说我下辈子能不能遇见一个好父亲?也能像其他人一样,有个完整的家,有着平淡的幸福?”

她到底还是在意的,脸上的希冀是那么明显。

沈清语看着她,坚定道:“会的,你下辈子会有更好的人生,家庭圆满,幸福安康。”

这棵白梅将永不凋谢,守护着你与江郎。

闻言,刘芸释怀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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