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说什么尸体刺青，他在耳边叨叨说没有。
别人骂尸体纹刺青，他哇啦哇啦地哭着说冤枉。
要不是周初一隔着老远也亲眼见到那尸体后背上确实有那么大一块刺青，怕是都要被旁边这个啰哩巴嗦不知具体是个什么玩意的东西给洗脑了。
“妈、爸、爷爷奶奶，别骂了别骂了，你们别骂了！”
“我没刺青，我都不知道那刺青哪来的！”
“我冤啊，我都冤死了好不好！”
青年压根就不管自己的解释对面能不能听见，打着哭腔的吵闹不绝于耳。
吵的连周初一都觉得，就是几百个苍蝇在耳边飞也没带这么闹的。
周初一忍无可忍转头质问。
便见身旁那个青年呆愣了一瞬，老实回答道：“我是张喜顺。”
张喜顺？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等等……
周初一看了看身旁这位年纪最多也就二十来岁，秀里秀气还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清瘦青年，又看了看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那个从身体到五官全都发涨成个球一样的尸体。
实在没办法将两者结合到一起。
“你是张喜顺，那边躺着的那位呢？”
张喜顺哭丧着一张脸：“那就是我啊！”
“啊啊啊我怎么死这么惨呜呜——”
周初一被少年吵的头疼，没忍住反手糊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子：“闭嘴！”
周初一现在这幅身体纤细瘦弱，虽说从小到大也是做惯了各种杂活，但力气还真算不上多大。
然而，即便周初一没力气，也没使多大力气。
这么轻轻一下，竟然直接将张喜顺抽到牙龈松动，整只鬼跟着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将力度卸掉。
他捂着被扇的瞬间就浮肿起来的脸颊，大着舌头，惊叫：“泥…泥打窝？”
“不得，泥打嘚刀窝？”
“泥也西了？”
周初一看到被她一巴掌打到大舌头的张喜顺，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后脚跟是着地的，她确实是活人。
可她一个活人，怎么还能看到鬼？
明明这幅身体处处隐患，武力值为负，但看张喜顺这幅样子，她给他造成的伤害貌似还不轻？
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的金手指长劈叉了？
周初一神色惊异，但现在还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
“你才死了。”
她活得好好的，个小屁鬼别在她面前说这些丧气话。
不知道是不是做鬼的时间较长，周初一还真就非常在意自己具体是死是活这个点。
只见，少女微微抬高下巴，指着不远处被所有人围观的泡发尸体示意：“你死得透透的。”
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我，温的，会痛，能呼吸，活的好好的。”
“清楚了吗？小鬼！”
周初一白眼一翻，鼻青脸肿话都说不清楚的张喜顺直接被她气的哇哇大哭。
就在这一人一鬼你来我往，单方面打压之际。
另一边，快速帮着两位老人恢复意识的周老道，叹了口气：“你们也别急着伤心，等老道再看看。”
“等等，老道觉得，你们家孩子可能还没死透。”
没死透？
别说张家人听到这话突然狂喜，就连站在人群外围哭嚎的张喜顺，欺负鬼的周初一也跟着一愣。
“神马？窝还油舅？”
张喜顺哭声一顿，当即就向着周老道所在的方向飘去。
看客厅中央的发胀尸体，怀疑周老道打肿脸充胖子，怕对方连累到她的周初一，也同样站不住，紧随其后地挤进人群，挤到周老道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口示意。
“师父，张喜顺都死成鬼了，你确定还能救？”
周初一忧心忡忡，周老道在听到周初一说出这翻话，却有被惊讶。
“什么？你…”周老道声音拔高，见引起了村民注意，又赶紧压低声音凑到周初一耳边小声问，“你看得见鬼？”
就这样凭空看吗？
又是天书，又是天眼？
不是吧！
这臭丫头的狗屎运一个接一个？
周老道‘咕咚’一下吞咽了一口唾沫，赶紧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玉瓶，取出里面经过特殊处理的牛眼泪往眼皮上一抹，准备瞧瞧小徒弟是不是在骗自己。
周老道希望，祖师爷最好别那么偏心。
半夜十二点，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刻，也是地府鬼差活跃的重要时间点。
叮铃~叮铃铃~~
一阵只有师徒俩和鬼魂张喜顺能够听见的铃铛声，由远而近。
停靠着张喜顺尸体的堂屋阴气，紧随其后的快速加重。
听到门外的叮铃声，本能感到危险的张喜顺，吓得肿胀的半张脸都迅速复原了，整只鬼绕着师徒俩惨烈地呼救。
“啊啊啊！危险危险危险！”
“救命！天师救命！我才刚死，我不要这么早投胎！”
不仅是张喜顺，当了几十年鬼王的周初一，听到那叮铃声也瞬间头皮一麻。
一股强烈的威胁感瞬间从尾椎骨升腾而上。
便是连屋子里的村民们，在这七八月的炙热夏夜里也忍不住抱紧双臂，用力的搓着手臂的鸡皮疙瘩：“怎么感觉有些冷？”
就在这时。
“滋~”
明明总共就没搭几年电线的电路，像是突然老化一般，电流出现故障。
晕黄的灯，明明灭灭的开始闪烁。
哗啦~哗啦~
锁链的响动声，仿若从四面八方包围二来。
“啊啊啊救命！”
张喜顺的呼救叫出五彩斑斓的婉转，叫声仿若要破穿屋顶。
周初一也凝眉认真道：“有东西来了。”
具体什么东西，周初一说不清。
但本能的感觉，那东西即便是上辈子的她遇见，可能也讨不得好。
“别怕！”
和张喜顺和周初一这俩，一个现鬼，一个前鬼相比，周老道反而要更淡定些。
当然，对于即将抵达堂屋的神秘力量，周老道同样心存敬畏。
但为了那倒霉徒弟，为了自己能走的舒坦。
抱歉，这一次，得罪了！
只见周老道快速从道袍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纸。
左手持符，右手掐诀做刀，开始快速在符纸上滑动。
前后甚至一个呼吸不到，方方正正的符纸就在一闪一闪的昏黄灯光，和由远及近的锁链声中，层层剥落。
很快，一个和张喜顺身形差不离的缩小版纸人，便出现在周老道巴掌间。
纸人做好，周老道咬破舌尖以手为笔，迅速在纸人身上绘制繁复线条。
随着周老道在纸人身上的线条越画越繁复，周初一清楚的看见，飘在自己旁边360度循环尖叫的张喜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透明。
“嗖——”
随着一声轻微的‘嗤’响，张喜顺魂体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叮当声停止摇曳。
锁链声也止步不前。
阴气消散，张家客厅明灭不定的灯泡再度恢复正常。
看着重新恢复正常的灯泡，周初一浑身上下，叫嚷着危险的细胞也逐渐恢复平静。
感受到一切恢复平静，周初一眸色复杂。
抱着手臂正搓着胳膊的村民们，感觉到浑身变暖后，却也瞬间察觉到不对。
“刚才…刚才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对？”
“刚刚好冷，灯泡还…还那样……”
在这种危急时刻，那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周老道能够给他们安全感。
谁知他们一抬头，恰好就看到周老道手里整掐着张血淋淋的纸人。
那纸人……
那纸人刚才貌似还动了脚丫！
草！
一股寒气瞬间从见到这一幕村民们的脚底板冲上天灵盖。
“那什么，张张张……张叔，我……我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还还还…还有我。”
“我也……”
察觉不对的村民以为是周喜顺的鬼魂作怪，吓得陆续告辞离开。
只除了几个从小看着张喜顺长大，相信张喜顺就是变成鬼也不会害人的邻居和亲戚，强忍着害怕还留在屋里。
事情办妥，周老道收起纸人向屋子里的张家人告辞：“情况有些难办，你们给我三天时间。”
“这三天，你们……”周老道看着张喜顺那副严重泡发的身躯，抽了抽嘴角，“呃…反正就想法子保鲜一下。”
“三天后一大早，将孩子送上道观。”
说完，周老道招呼周初一打道回府。
师徒俩走出张家大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张家人接过邻居递过来的食盒赶紧追了出去。
太一玄门并没有让弟子茹素的习惯，但搁几年、十几年前周老道帮助的村民们条件都普遍简单。
办事送素斋，就是周老道和大河村约定俗成的报酬。
接过食盒，让张家人耐心等候，周老道就揣着纸人带着周初一，开始往山上走。
十五的月亮极圆，师徒俩一个是得道高人，另一个又是五感异于常人，连鬼都看得见的非正常人。
就这点黑暗，上山甚至都不用点火把。
“师父，那个……”
见到渐渐远离村落，周初一想到刚才那一分钟不到的不对劲，试探性的询问。
然而，她的话都还没问完，怀里就被塞了一个食盒：“饿了吧，诺，里面有菜包、青团、糯米藕。”
“赶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再说。”
对于一只饿了几十年的鬼来说，甭管荤素，吃东西都是一件相当治愈的事情。
被美食短暂治愈，感受着饿到几乎痉挛的胃部得到安慰，想到几十年后各种美食节目林立，想到还有很多很多上辈子想吃却吃不到的好东西等着她，周初一也不再去纠结刚才那一波到底是不是鬼差拘魂。
为今之计，还是得赶紧练成幻术。
有了全新身份，还还愁活不到吃遍天下那一天吗？
有了目标，回到道观周初一连照顾都顾不上给周老道打，转身就回自己房间继续去攻克那毫无头绪的玄门术法。
另一边，周老道同样没有熄灯休息，而是揣着纸人去到后院。
只见周老道嘴里念念有词，咬破指尖往纸人眉心上一点。
不过瞬间，那纸人就像是被注入精气神，见风就长。
很快，一个面白如纸，没有五官，眉心一点红，一看就跟人类沾不上边的纸人，便在后院里渐渐成型。
“张喜顺，你想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