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中的伯纳西尔之花静静散发着淡香，江篱和鹿知云专心于眼前的食物，筷子轻微的碰撞代替了本该有的交谈声。

身子左侧的疼痛感总是时不时分散江篱的注意力，她吃了几口饭便停了下来，江篱能感觉到自己一抬手，伤口就会有轻微拉扯感，要是再动几次，血水恐怕就会渗透出来。江篱放下筷子，放松地托腮。

鹿知云挑眉看了眼江篱，没有问什么，自顾自地继续享受着食物。江篱这才发现鹿知云还有点强迫症和挑食，她把挑选好的食物放到干净的小碟子里，然后认真地把食物挑拣分类，再选出自己喜欢吃的，而剩下被挑出的食物则冷落地放在一边不管。

江篱觉得有趣，掩唇低笑几声，下一秒颤动扯动了伤口，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这下她就笑不出来了。

伸手在衣面一摸，果然洇染出来了一些，江篱轻咳一声，侧过身子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话音刚落，桌上的玻璃杯被她手带倒，身前立即湿了一块，但湿掉的位置低了没能遮住血渍，江篱这一下还把鹿知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没事，我清理一下就行。”江篱连连制止鹿知云的起身，手忙脚乱地躲到桌子下面收拾碎掉的玻璃。

鹿知云原本站了起来，见江篱格外匆忙地动作，突然想到什么，拎起裙子的一角，“好吧，我叫侍者过来换一瓶酒。”

江篱悄咪咪露出一双眼睛，蹲在桌子旁观察鹿知云的动向，见beta真的转身去找侍者，连忙趁着这点时间她连忙找东西把前襟遮住。林长夏给她的衣物没有外套，江篱又没有在空间钮中常备衣物的喜欢，一时之间江篱想找还真找不到能遮掩的东西。

眼见着鹿知云拿着就要走回来了，江篱慌乱四处探头，突然远处一把大提琴映入眼帘，一个诡异的想法跳了出来，时间紧急到容不得她多想，鹿知云转身的那一刹那她找准时机便冲了出去。

鹿知云只见到桌边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跟跑到桌下偷吃被发现的猫咪似的，琴弦轻微擦响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见江篱坐在演奏的位置上，微弯着腰，大提琴侧靠在她的肩头。

“元帅还会拉大提琴？”鹿知云没有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江篱觉得奇怪的笑意，施施然地给自己倒满了酒，冲江篱示意，“我已经坐好了，现在就能认真元帅的演奏。”

江篱扯了扯嘴角，一手别扭的拿着琴弓，她都不确定姿势有没有问题，更别说拉首曲子了，她连谱都不识，江篱完全没有乐感这种东西，顶多对规律的炮火轰鸣和机甲故障发出的警报有印刻进骨子里的感觉。

看着鹿知云一手轻搭在桌边，就等着自己样子，江篱握紧了琴弓，开始临时回忆自己从前看过的各种音乐会，她音乐会参加过不少，但江篱向来是当成背景音的，更不可能特地去关注乐手是怎么演奏乐器。

江篱表面上不显内心的心虚，给自己调整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琴弓在弦上轻轻一擦，短促的一声还挺悦耳，第二声第三声如果分开来听的话，也不错，但连成一段，这首曲子就滴滴答答的纷杂混乱不成调子。

强撑着拉了一会，江篱即使对自己的滤镜再重，都不得不承认拉木头的声音都要比她这好听。站在江篱对面的侍者当着她的面慢慢横移，江篱拉了三分钟，大厅里的侍者几乎跑完了，江篱好笑得想自己这还算是弄出来了个杀伤性武器，战前投射这种噪音干扰说不定还能给敌人造成不小的精神损伤。

不过这种武器似乎还是分人的，不然鹿知云怎么还好好坐着，不快点过来叫停这场堪称灾难的表演。江篱脸皮比较厚拉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beta就是学音乐的，就算滤镜再也不会觉得她拉得好听吧，可鹿知云嘴角的弧度都未曾变过分毫，总不能鹿知云是在顾及自己的面子，一直在强撑吧？

江篱想到这，拉琴的动作停了下来，以鹿知云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beta在皇室就总是习惯性委曲求全，为了不惹麻烦压抑自己的意愿，江篱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有些尴尬地停下来，但她又不能把大提琴放下来，方才动作间伤口又撕裂开来，衣服上的血印变大了好多，她现在若是站起来鹿知云绝对能看到异样。

“怎么停下了？”鹿知云歪了下头，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江篱面不改色，心想着鹿知云自我情绪管理比自己还好，到现在了还表现得对她的演奏技巧十分欣赏的模样，江篱还想表现得自信一些完全沉浸在鹿知云的捧杀中，但自知之明不允许她发挥一下。江篱轻叹一口气，将大提琴换了个肩膀抵着，低头重新扎好发丝松散下来的头发，“算了别说了，殿下的恭维会让我迷失的。”

“怎么会，”鹿知云觉得累了，侧身趴在桌上，脸贴着胳膊歪着头看着江篱，表情认真极了，江篱甚至能看出一丝有些偏执的崇拜，“在我心里江元帅干什么都是最厉害的。”

江篱哑然，“我可不是什么都会。”

“你就是，你是帝国最年轻的元帅，打赢了那么多场战役，还让联盟被迫和我们商议谈判。”鹿知云掰着手指头，一项项说着江篱的功绩，“还有......还有只有你能把Lili的性能发挥到极致，元帅你是帝国最厉害的机甲驾驶员，还是最受欢迎的alpha......”

“我不是什么好人，”江篱低头勾了下琴弦，“除了机甲打仗外我什么也不会，今天是我第一次摸到大提琴，殿下没在星网上看到过吗，在外界我的私人风评可不怎么好。”

鹿知云想到什么，抿唇笑了下，“当然听说过，但元帅信息素味道很好闻。”，她点了点鼻子，“我的嗅觉很灵敏，偶尔能闻到你的味道，雪松的味道，很适合你。”

那是当然，这可是她特地选出来的款式，“但alpha泄露出信息素总归是一种冒犯，对beta对omega都是。”

鹿知云慢慢坐了起来，裙摆遮盖下又悄悄脱掉了高跟鞋，光脚踩在沁凉的瓷砖上，这种舒适自由的感觉让她忍不住蜷起脚趾。

“元帅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鹿知云还真挺好奇这件事，见到江篱前对这位元帅的各种猜想除了屈指可数的几面，就是星网上的各种新闻和小道消息，关于江篱信息素的事很多说法都有，有觉得她是个变.态的，还有认为江篱腺体天生有缺陷没办法彻底封住信息素。

她身子稍稍前倾，等着江篱的回答。

江篱能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从前年少无知，没上过alpha的生理课也不知道大星球对alpha的要求同样严格，等知道了后又担心自己突然改变惹人怀疑。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压根不是个alpha，那时她一举一动无比小心，做什么都透露着心虚，担心自己伪造性别的事被人揭穿。

回忆了会从前的自己，江篱勾起一丝笑意，对鹿知云玩笑着说：“可能从垃圾星爬出来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做到多么有规矩。”

“我小时候也说不上多么有规矩，”鹿知云想到什么，无神地望着半空清浅笑了一下，“元帅好像对颜部长是我表哥不大意外？我在十岁前其实不叫鹿知云，母亲得了急病后父皇才把我带进皇宫，名字也是那时候改的。”

鹿知云突然说起这个，江篱愣了一下，她那时候一心想着扳倒弗林家，唯恐中间出现差错错失宝贵的机会，那种状态江篱听到鹿知云说起自己和颜祈的关系她都不会多想下去。

而且，颜祈是鹿知云的表哥，有什么好讶异的吗？鹿知云不是皇后的孩子本就不是秘而不宣的事，她又不是凭空出现的小孩，总会有自己的身世。

比起这个江篱反而更好奇鹿知云从前的名字。

“殿下从前叫什么？”

“颜只只。”鹿知云笑了一下，笑容有些羞涩，许是觉得自己从前的名字跟现在差别太大，说出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妈妈说我出生时只有小小一只，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要可爱很多。”

“太随便啦，跟元帅的名字比都不是一种风格的。”

“名字对我来说没有多少特殊的含义。”

江篱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父母的事情也就是几个垃圾星的熟人说起过，垃圾星荒芜而混乱所有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某天出意外消失再正常不过。江篱父母消失得太突然太意外，她好长时候连个名字都没有，后面还是爬出垃圾星到其他星球被要求出示身份信息，江篱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帝国都还是一个不存在得人。

“江篱只是我随便取的名字，我可以叫王篱张篱，随便什么都好，江篱不像殿下的名字那般废了许多心思，还带着长辈们的期望。”江篱口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见鹿知云被自己说的发起呆来，她迅速放下大提琴背过身，这时候半边身子已经染红，脚下还落了几点血渍，低头用鞋子轻轻擦去，江篱还继续说着，“颜只只是个很好的名字，颜部长肯定也是这样觉得的。”

“......元帅不叫江篱那就不是您了吗？江篱在没被代表元帅时的确是个很普通的存在，是元帅赋予了它更多的涵义和感觉。”

江篱脚步一顿，一手捂着腰腹，这里的衣摆全都被她揉皱攥在手心，舌尖抵抵上颚，心中轻嘶一声，她怎么不知道鹿知云这么会说话。

她刚才对beta说的，倒没有假话，但也不怎么走心，江篱大部分心思都放在身上了，想着说会儿话转移鹿知云的注意力，谁知道beta竟然这么安慰......应该也不算安慰，江篱自己都没觉得难过，那应该叫什么？

表明心迹？

不管是什么，江篱心头融成一股暖流，连带着伤口的痛意都有所缓解。

“既然这样，殿下为什么不多叫叫我的名字，以后就叫我江篱吧。”

“什么？”鹿知云愣了一下，瞪着江篱的背影，那种猜错对方心思的感觉又升了起来。这家伙不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去做些什么嘛，怎么说起名字的事。

要她说江篱的名字......鹿知云张了张嘴，一个江字含在唇齿间，后面一个字却卡着说不出来了。从前她们是殿下与臣子，鹿知云偶尔直接叫江篱的名字，但以示尊敬还是叫着江元帅，但现在不一样了，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叫江元帅鹿知云也感觉很生疏。

但，就直接叫江篱吗，鹿知云捂了捂侧脸，这又好像太亲昵了，“那......这样的话，元帅也不该叫我殿下了。”

鹿知云自己说不出口，就推脱让江篱先向前踏出一步。

江篱笑了一下，她不想beta那样扭捏，认真想了一下，“以后叫只只好吗？”

鹿知云剩下的一只手也捂住了脸，低下头，瓮声瓮气地拒绝：“当然不......”

“殿下稍等些，我有事出去一下。”

鹿知云还没说完，江篱就从另一个出口迅速走了出去，看着消失在转角的身影，鹿知云收起腼腆与羞涩，轻啧一声，“江篱究竟想干什么，不着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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