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西贝《路人》

甲城九里市，就像个菜心腐烂却奇迹般长大的卷心菜。

中间低矮破败的老城区，被淹没在四周拔地而起的高楼中，高楼巍峨华丽，向外骄傲的“繁衍”，直到扩散到人烟稀少处戛然而止。

一条黑色的河流蜿蜒而出，流向高楼身后未经“教化”的村庄和森林，里面还生活着有限的生物，但时不时的仍有被城市诱惑走入迷宫的活物。

六月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闷热了。

村庄里的老人坐在关了灯的家门前，摇着扇子，远远的望着城市里炫目的灯光。

模糊的算着这一晚上浪费的电得够自己用几辈子？

但马不停蹄似乎永远不停歇的城市，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点点的电力输出。

傍晚，市区老城区的超市里挤着刚下班满脸疲倦的年轻人，他们穿着体面的职业装，半合着眼睛冷淡的挑着用来晚上止饿的半成品，来去匆匆的挑东西结账，不带任何留恋。

超市收银员低着头机械的扫着眼前的货品，再接着扫对方亮出来的二维码，双方默契熟练，彼此相似的冷漠像是一柜之隔的克隆人。

但接着，一把硬币和几张纸币打破了收银员一天的工作节奏。

她半合着的眼睛终于睁大，疑惑的抬头看向一柜之隔的新奇顾客。

只见对方身形清瘦，不高不矮，一张清秀的脸，脑后扎着一个揪，穿着黑色T恤，而且一看就是十九块九买一送一的那种，双手插在花色宽松半裤的兜里，神色闲散的望着超市内某处。

许是等的有些久，他朝收银员望过来，收银员赶紧收回目光，有些生疏的数着硬币和纸币，刚刚好是货品的钱，然后继续自己问了一天的话：“请问要袋子吗？”

“不用，我带了”男生随即从兜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将柜台上的零食还有几件生活用品装进去，拎起潇洒走开。

收银员忍不住朝那男生又望了几眼，直到看到男生站在门口的摇摇车前投了币。

收银员错愕蹙眉，半响收回目光，觉得这可能是个傻子。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余热升腾，进来的人感受到空调的清凉之后，眉目都会舒展一下。

但仍不改变他们低着头行色匆匆的模样，偶有人看到杨千，惊异一下，立马又继续赶路。

直到一阵风吹进来，杨千动了动鼻子，眼神突然专注起来，看向门口。

落日的余晖被一瞬间遮住又放开，一股奇异的香气和着热风烧进来。

和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她穿着与旁人无异的职业装，与众人没有差别的低着头走路。

杨千目光将女人锁定，将雪糕咬在嘴里，双手撑着身体从摇摇车里跳下来，一不小心，袋子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一个胶带滚起来直直的朝着女人滚过去，躺在了女人脚边。

杨千一边看着女人的动作，一边赶紧收拾着脚下的东西，正要过去拿女人脚边的胶带时，只见女人弯下腰拾起来，过来轻轻的放到了杨千的袋子里。

杨千抬头看了女人两眼若有所思，接着很快微笑道：“谢谢你”

女人摇摇头，左眉眉尾处的痣跟着头一起晃动，她轻轻道：“不用谢”，然后转身进了超市里。

杨千摸摸鼻子：“看来不是”

夜幕时分，杨千站在公交站，看着城市里路上的行人人影攒动，对于天黑就回家的杨千来说，现在看着这些人群，只想到一个词，百鬼夜行。

这个词让他打了个寒战。

摸了摸身上的汗毛，看到99路终于到了，赶紧跳上了公交。

他要坐99路最后一趟的公交车回家，这是连接着城市与周边村庄唯一的一趟公交车。

公交车上，沿途从灯光璀璨到灯光寥落，再到乌漆嘛黑的时候，杨千就到了。

他在最后一站下了车，此时车上只有司机一个人了。

因为这边常有鬼怪传说，住在城市里的人都有些畏惧，杨千前脚刚下车，后门腾一声合上，司机驾着车急速离开。

杨千在城市人多的地方感觉恐惧，司机却因为旷野看不到人影觉得害怕。

远处稀稀拉拉的几座房子就是附近的村庄。

这时已经星光点点，村庄里亮着微弱的几盏灯光，月光如水的洒在路上，指引着杨千的方向。

杨千沿着大路溜达了十几分钟，大路尽头一转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

门上悬着一块歪歪扭扭的匾，写着“变异生物中转站”，匾年久失修，开裂的地方都用钉子订上，已没有多少完整的地方。

他挎着塑料袋，从兜里摸索半天掏出钥匙，伸手进去发现门没锁，推开门进了院子。

杨奶奶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几上乘凉，看到杨千，中气十足的问道：“怎么才回来？”

老太太满头银发，身体强健，摇着一把蒲扇，看起来精气神十足。

杨千将袋子扔在石桌上，直接躺倒在地，懒懒道：“玩了一会儿”

老太太哼一声，“不务正业，你都十九了，还没修出个境界来，就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能修成吗？”

杨千掏掏耳朵，“我修不成，您能修成，好吧”

结果面门受了奶奶一蒲扇。

杨千摸着脸，看向变体住处，只见两个大门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赶紧跳起来，“变体呢？”

杨奶奶摇着扇子，不缓不慢道：“放了”

“能放吗？”

杨奶奶：“到时间了”

杨千松了一口气，大剌剌地坐在石几上，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看着那些空着的房间说：“聚散有缘，希望它们能安心生活吧”

杨奶奶看杨千性情洒脱，不拘泥于一时之情，满意的点点头。

但他又实在散漫，担心他浪费了天赋，咳了咳，还是忍不住教育恐吓道：“它们安不安心我不管，你要是二十岁还没造化，你就出去入赘去，我这里可不养没用的人”。

杨千撑着脸挠挠头：“老太婆，疯了吧”

然后又受了一蒲扇。

“对了”杨千揉着头，“我今天碰到一个女人，身上有变体味”

杨奶奶：“嗯，你插手了吗？”

杨千尾音拉长：“我们家规不是收钱才办事嘛”

杨奶奶点点头，拿着扇子点了点远处灯火通明的那座城：“那里头，变体不知道有多少，但安分过日子的，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千：“那要是变体安分过日子，但是有人就是要收它们怎么办？”

杨奶奶：“那就看办事的人给多少钱，多就办，少就不办”

杨千：“您还挺讲原则”

杨奶奶：“你奶奶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有原则”

杨千：“抓了养几天再放，放了再抓还能挣第二回的钱，算的这么精，也不知道您这钱赚哪了，门前那块匾都快掉下来了”

杨奶奶嘿一声，站起来用扇子抽在杨千身上，“你这个小王八犊子，敢消遣你奶奶，我老太婆老了，能抓几只变体啊，赚的那点都不够养你的”

杨千赶紧跳开，身形几下躲闪，让杨奶奶都扑了个空。

两人你来我往，在院子里切磋起来。

月光灼灼，无差别的洒在每一块大地，无论是深林，乡村，还是城市。

老城区，一个顶楼的小房间里，一只猫望着楼下，一动不动，偶尔发出焦急的呜咽，左右踱一踱小脚，像在等待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它在等待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