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学期末许倾世考完最后一门回家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雪花，它们晃晃荡荡飘到地面，又被地面的温度融化。港城好多年不下雪，今年总算让期盼雪景的人圆了一个梦。

“言言——考完试了，我来找你玩儿！”慕言青刚听到许倾世的声音就过来给她开门。

“外面下雪了言言，好几年都没见过雪了，你在家里可以看得到吗？”许倾世一边脱掉厚厚的棉服一边和慕言青说。

“我从窗户看见了。”慕言青淡淡地说道，脸上没什么情绪。

许倾世年纪小，不知道慕言青心里的想法，只是觉得慕言青这个样子已经很长时间了，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许倾世刚察觉到慕言青这样的时候，她以为慕言青是不开心，缠着慕言青要问个理由，可是被慕言青吼了一嗓子，慕言青觉得这小孩儿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真烦人。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前一天哭着跑回家，第二天就又来了。

后来，许倾世也就习惯慕言青这个样子了，反正慕言青又不是真的嫌她烦。

“言言你在干什么呢？”

“看书。”

“那我和你一起。”许倾世说完，拉着慕言青走向卧室，明明是慕言青家里，看着到更像是许倾世的家。

“你看这本。”慕言青从自己的书桌上抽出一本封面很精致的书丢给许倾世。

“好漂亮啊言言，这本书的封面好好看。”

“好看就安静些看。”慕言青说完回到书桌上继续看着勒庞的《乌合之众》。

两个人很安静，外面的雪悄无声息地变大，头顶橘色灯光散发出巨大的光晕，房间里书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许倾世童年时期得到的大部分美学启蒙都是来自慕言青，她的穿衣打扮，帮她挑好看的书页，还有潜移默化学到的审美品位。就像许倾世看的这一本，张扬的色彩搭配和主人公惊心动魄的故事已经完全吸引了许倾世的整个灵魂。

直到晏诗敲门，来叫两个孩子吃饭，两个人才从书里把灵魂抽出，书本翻到最新的一页。

上面写：群体永远漫游在无意识的领地，会随时听命于一切暗示，表现出对理性的影响无动于衷的生物所特有的激情，他们失去了一切批判能力。

转眼快到春节，刘恋直到腊月二十六才彻底歇下来过年假。

“诗诗，一会儿去买年货啊？”刘恋一放假就喜欢待在床上，这会儿又给晏诗发短信，想两个人一起去。

“好，带上孩子们一起。”晏诗回复得很快。许攸不爱出门，就在家做好饭等她们回家。

“恋恋，一会儿我们先去买......”晏诗和刘恋说着，走进电梯，让两个孩子跟上。在等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慕言青伸出手试图阻止电梯门合上但无济于事，只是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只能摸索到冰冷的墙壁抱着头慢慢地蹲下，这样会稍微给她一点安全感。慕言青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只是感到巨大的晕眩。

“言言，言言怎么了？”刘恋抱住慕言青的肩膀，晏诗把电梯按下最近的一层，直到电梯门再度打开，慕言青彷佛看到一束光落了进来，就像那个时候黑暗里透过门缝射进来的光亮。

恐慌症是不久以前慕言青自己发现的，她越来越排斥待在一个密封且没有光亮的环境，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会不舒服、没有熟悉的人和她待在一起会难受、晚上关掉灯之后会彻夜难眠以及在满是人的地方也会感到晕眩......之前她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以为过段时间这种感觉就会消散，但情况好像变得更糟。

恐慌症是一种心理疾病，单靠外界的干预并不能达到理想的治疗效果。

“妈妈，言言怎么了？”回到家的许倾世问晏诗。

“倾倾，言言生病了。”

“那什么时候会好？我还能去找她玩儿吗？”

“倾倾，你生病的时候，言言是不是经常陪在你身边？言言现在也病了，只不过言言是心里生病了，就像你感冒发烧的时候需要人陪，言言也一样。”

“我知道了妈妈，言言现在最需要我们的陪伴。”

“对。”晏诗满意地看着许倾世，她觉得她把这个姑娘教育得还不错。

除夕那天，两家人贴完自家门上的对联，就都聚到晏诗家，安顿好两个孩子，大人们就开始准备饭菜。

“言言，你过来。”许倾世把慕言青拉到自己的卧室，像献宝一样从桌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本子，递到慕言青面前：“你看言言。”

慕言青接过那个封面精致的本子，翻开后是许倾世画的画，厚厚一个本子都被画满了。

“画了多久？”慕言青看着许倾世期待的眼神。

“不久，我就有时间就画一幅，也记不清多久了。”许倾世依然眨着亮亮的眼睛，想听到慕言青的夸赞。

慕言青继续往后翻，看到了她自己，五彩斑斓的天空下穿着蓝色衬衫的自己，还有蓝天白云青草地上奔跑的自己，还有暖色灯光下安静看书的自己......笔触稚嫩，几乎都是色彩堆砌，但是依然能够辨认出画中的人物。

慕言青看到这些画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不一样的感受，大概是感动吧，或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脸上浮现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心想：没白疼这姑娘。

“画得不错，色彩搭配得很好看。”

“言言，这都是你，我画的你。”许倾世笑嘻嘻的。慕言青看着许倾世的样子，心里想着：小孩子就是容易开心。

直到夜幕来临，港城的雪还是零零碎碎，虽说在地面上积不了多少，但空中没有重量的雪花依然能给一年辛苦的人们，带来稀有的浪漫。

空中几朵巨大的烟花照亮了在窗户边看雪的慕言青和许倾世，电视节目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场白，厨房里长辈们在包饺子时不时传来笑声，慕言青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以后日子的每一天，都像今天。

大年初一，按照习俗得去给长辈们挨个儿拜年。“快起床，小懒虫们。”刘恋叫两个孩子起床，但是无一例外，全都在床上不想动弹。

还得是晏诗，直接从床上拉起许倾世，在她还睡眼惺忪的时候给她换上衣服，许倾世醒了，就嚷嚷得慕言青也睡不着了。

“小团子你先等等我。”慕言青说完跑回家，前几日有买给小团子的新年礼物，她从书桌的抽屉拿出一本画本，是安东尼·布朗的《隧道》，风格很特别，慕言青猜许倾世会喜欢。

果不其然，许倾世拿到画本后翻看了几页，就高兴得蹦蹦跳跳，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年后，等单位都开始上班后，刘恋也投入了工作，并且联系了一家心理诊室，约好时间准备带慕言青过去。许倾世就和慕言青老老实实在家里看书，写作业，别看许倾世从小爱哭闹，但其实，她和慕言青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安静。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时不时地慕言青出去接杯水回来，大概两个小女孩并不需要多少的依赖和爱，只要能够陪伴在一起就很好。

刘恋挑了一个上午去心理诊室，慕言青刚开始见到心理医生的时候还是很紧张，医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对这种行为见怪不怪。只是，更加轻声细语地询问慕言青最近的状况，再一步一步进行引导，只是对于心理产生一定创伤的人来说，人们并不能很快走进她的内心。只能通过话语之间的细节来推断慕言青目前的情感状态。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对于刚接受心理治疗的人来说，容易过犹不及，一个小时已经足够了。

“慕言青现在的状态还可以，只要不去一些过于密集和压抑的环境，对她来说完全可以应付日常的生活，恐慌症很常见，您作为家长也不必太过担心，多多关注孩子情绪，可以去户外散心，让孩子彻底放松下来，会更有助于治疗。”医生对刘恋说道。

刘恋谢过医生后带慕言青回了晏诗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