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息不紧不慢地跟着度临走到明月阁。

主仆二人完全不同的心境，要说泽息有多风轻云淡，度临就有多哭天喊地，活就跟个戏精转世一样。

“仙尊，要是阿絮仙子真的傻了怎么办？”

“仙尊，你说止渊神尊会不会问责我们呀！听说这止渊神尊为戾神，主的是肃杀之道，最是残忍无情。”

“仙尊！阿絮仙子要傻了呀！”

度临见泽息丁点反应都没有，还特意扯着哭腔再强调一遍。虽然他自己心知肚明泽息的性子，就算那仙子当着他的面死在这里他也能镇定如常。

自他认识他起，他便是独来独往，孤傲冷漠的一个人。在他心里便只有剿灭魔族一个念头。

似乎他活着就是为了剿灭魔族，越是这般度临越是不忍，哪有人活着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便更想让他体验到不一样的事物，也许这样子他便能摆脱这样的念头了吧。

“你都说了一路了，我能不知道吗。”泽息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陈述的语气寡白而冷淡，带着一贯的凉薄。

实在是他不想再听到度临在一旁鬼哭狼嚎，想让耳根子清净一下。

度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待在泽息身边，最重要的一门学问就是掌握分寸。

*

明月阁

泽息一进去便看见了度临口中变傻了的容絮正安静地蜷缩在床上，似乎是在睡觉。

这床榻是北海海底暖洋的火炎玉打造而成，整体露着晶莹剔透碧青色，有着养肤温体的作用。床帷幔是云雾钩织而成，乳白色的帷幔轻盈飘逸。

泽息还从未仔细打量过这明月阁的具体构造，如今一看倒是觉得便宜了这人。

每一样单拎出来，都是仙界难寻得宝物。

此时的容絮依旧穿的是今日被淋湿的那套鹅黄色的流仙裙，裙裾如同被雨水浇落的花瓣般在床榻上铺开，乌黑的发丝因睡相难看已经被胡乱地披散下来。

泽息眸光意味不明，压低的黑沉眸子变得探究，这人是装傻装累了？直接睡着了吗？

度临紧跟其后，一进来便一个箭步冲到容絮的身边，又用手去探了探容絮的脑袋，声音更加慌张道：“仙尊！阿絮仙子的脑袋好像更烫了！是不是已经变傻了呀！”

泽息在一旁看着度临一系列的动作和说的话，这才意识到了度临口中所说的变傻了，其实是发烧了。

无奈地白了眼度临，压抑的面容有了稍许轻松。这个家伙，说话和做事没有一件是靠谱的。

疑惑解开，泽息终于走近仔细地看向容絮，本来如玉般温润白皙的脸蛋染上了诡异的病色，可能是因为难受，睡梦中的她眉毛紧紧地扭在一起，连带着脸蛋都皱成一团。

泽息眼底浮现一丝诧异。

她居然发烧了，的确，这人虽然口口声声说来自神界却没有神力，连仙力也没有，跟凡人无异。

凡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在她这总是被展现得格外明显而她也格外脆弱。

泽息望着她时眼眸微微垂下，像是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半晌过去，如同海面般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喃喃自语，“难道是自己捉弄她的那一桶冷泉？”

语气带着的是前所未有的动容和疑惑。

没听清楚泽息在说什么的度临，则是一脸疑惑，好奇的脑袋望向他，问道：“仙尊，你在说什么？”

他没有回应度临，只是上前摸了摸容絮的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掌抚了上去，白皙削瘦的手指和红通通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的确有些发烫。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抚上一个女子的面颊，温软滚烫的触感从指腹流入，直击心底，让他神情逐渐凝滞。

反应过来才感叹这人还真是愚蠢，衣裳湿透了也不知道换一件再休息，这样子一折腾她不生病才怪呢。

不过这也是泽息头一次瞧见她这个模样。

这些天相处下来，这人每日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活力满满，元气十足，像个对所有事情都能保持着赤子之心一般纯粹美好。外表看似是个带刺的刺头，实际上又是个动不动就容易哭鼻子的委屈包。

记忆在脑海中穿插复苏，栩栩如生，他紧蹙的眉头松了下来，这人还不能死。

身份不明，说自己是止渊神尊的神使，一个神界随处可见的神使却可以拥有止渊神尊的令牌。

他不信。

无论如何他都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弄明白。

“你去外头请一个医师过来，给她看看吧。”

泽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冷静，仿佛天塌下来他都能泰然自若。不过也是，在战场上见惯生死的人，的确会对此更加稀松平常。

更何况是仙界身负盛名，杀魔不眨眼的仙界战神。

可度临却不一样，在一旁焦急等着，得了泽息的令，便一刻也停不下来，焦急忙慌地出去找医师了。生怕再晚一点，容絮便要魂归故里了。

明月阁一下子就只剩下容絮和泽息两人。

一个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一个一声不哼地站在旁边。空气中安静得依稀都能听到容絮微弱还带着些许喘促的呼吸声。

若是放在往常，无论是何人泽息都能冷眼旁观。可不知为何，他对于她，内心总有股萦绕在内心深处的熟悉感，像是来自灵魂的羁绊缠绕。

他对她，原本沉寂的喜怒哀乐如同放大了一般，因此他更不愿主动去相信她的所言所行。

看向容絮的眼神再一次变成了探究，他想查明原因，她同他素未谋面，即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动，在无人的时候却总是愈发明显。

这般难以自控的情绪，从他有记忆起，从未有过。

于是泽息释放出自己的仙力朝容絮的体内探入。

缕缕仙力从泽息指腹处流出，他特意收敛了仙力的力量，如同流云般温柔萦绕在容絮周身，最终汇集注入到容絮体内，绵绵不绝仙力连接着两人。

刚开始，泽息并没有感受到什么，转瞬间一股浩瀚无垠的金色光芒从容絮体内传出，刺眼的光芒将他的仙力推出，却又渐渐地萦绕在他的身体周围让他稳住身形。

从心间传来的熟悉之感更加浓烈。

这金色光芒释放出的力量将还沉浸在睡梦中容絮托起，悬于空中。光芒渐渐地变得柔和，如同拥有生命力一般穿梭流淌着，连她凌乱的青丝都被乖顺地抚平。

泽息看着周身的光亮，神色不明，带着些许迷茫。他觉得自己也被这金色光芒温暖濡润着，周身寒冷的气场都被削弱了很多。

这股力量同他仙髓里面的本源之力格外的想象，仿佛同出一源。可这个想法又立刻被他否决，每个人的本源之力都不相同，她又怎么可能会拥有他的。

而且这金色光芒散发出来的是神力，根本就不是仙力。

思忖之间，泽息倏地被这金色光芒给托起，它散发出来的强大神力根本不容他抗拒，或者说是他根本没能力抗拒。

神与仙之间的差距如同一道天堑，难以逾越，只能臣服。

两人相对而悬于空中，近在咫尺。

泽息都能看见容絮微闭的双眸，乌黑浓密的睫羽轻轻地颤动着，眼睛珠子不安地转动，甚至女子独有的温软芳香他都能够闻到。

他不喜欢女子爱用馥郁的甜香，只觉得腻得慌。可容絮身上不是，她身上如同雨后露芽的青涩味，又像是清凉的芳香，同她的性子完全不同。

让人清醒中沉醉。

他越想脑子越糊涂，不自在地看着眼前之人又立刻垂下了眼眸，喉结微动，脸颊不知何时染了些薄红。

即使刻意的沉着脸色，也压不住攀越而上的红霞。

他同她实在是离得太近了。

很快，从她体内传出的金色光芒愈发强烈，金色光芒全部涌去泽息身边，完完全全地包围住他。

泽息的注意力这才从面前的容絮移开。

接着，容絮眉心处浮现出一粒细小的金色珠子。珠子隐约地透出金色的光芒，渐渐地包围在容絮身上的光芒全部被珠子吸收，没入泽息眉心处。

没过一会，金色光芒随着泽息的吸收，慢慢淡去。

涌入他体内的神力温润着他的四肢百脉。

神尊的令牌，神尊的威压，还有这充满神力的珠子，一连串的证据都证明这着女子来自神界。

如今他不得不相信眼前之人的确来自神界。

一直在体内的金莲子突然消失了，还是容絮最为宝贵的金莲子，她自然是有感觉的。只是脑袋重得厉害，艰难地睁开双眸，便看见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泽息。

容絮逐渐意识到，自己放在体内温养多年的金莲子已经没入了泽息体内。

这可让容絮瞪大了双眸，沉重的眼皮都怔开了，随即挣脱开泽息束缚住她的双手。失去稳定的容絮跌落在了冰凉的地板之上，生硬地疼痛让容絮忍不住紧皱眉头。

她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金色的光芒随着泽息的吸收消失殆尽，最终全全没入泽息眉心。

动静结束后，泽息终于落到了地板上。看着坐在地板上容絮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间也觉得手足无措。

一切发生得太意外了，而且他根本没有炼化它，那珠子便一下子在他体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根本无从寻找。

他如今也只知道，没入他体内的珠子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