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承嗣回来时外室桌上摆着食盒,门外候着的商乔进来为他摆好,“厨房送过来的宵夜,少君一日未进食,想必是饿了。”
“是有点。”庄承嗣原本想着撑一撑也就过去了,这会儿闻到香味,倒是忍不住了。
吃到一半权鹤进来了,商乔识相地退出去,晚阙见状,跟着她一道出去,顺道将门也合上。
庄承嗣低着头吃碗里的,心想自己是不是该问一句他要不要一起吃。
“可合胃口?”权鹤倒是先问了。
“好吃的。”庄承嗣点点头。
权鹤也跟着他点头,“那便好。”
庄承嗣听他这话有种松一口气的意思,想到什么,装着不经意地问:“你吩咐厨房准备的?”
“嘉容吩咐的。”权鹤飞快地说道,“府中大小事宜皆是他操办。”
“那你平日里做些什么?”庄承嗣问道。
权鹤想了想,说道:“养病。”
“要养到何时?”庄承嗣知他的意思,可仍要接着问。
权鹤并不在意,“可能一年,可能三年五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一年你不会有事的。”
庄承嗣忽然笑了,“我能有什么事?难不成你府上的人还要刁难我不成?”
权鹤摇摇头,没再说话。
“今日去迎亲的是嘉容,权府对外称我还在病中。”权鹤权宜半日,还是想同他解释一番。
“与我拜堂的也是他?”其实他压根没看见来接亲的人是谁,这估计是怕他被外人问起,才特意与他说的,庄承嗣低头抿嘴笑,焉坏地问。
“是我。”权鹤立刻接话。
“你拉我进门的时候不觉得这新娘子有些高了吗?”庄承嗣好奇道,他二人几乎是一般高了。
“我不曾见过四小姐。”
“真是可惜了,家妹可比我生得好看,若是见过,只怕公子今日是更加恼怒。”庄承嗣叹气,细想其实四丫头与权鹤,确是一对璧人,是他横插一脚了。
庄幸春自小就喜欢那些个稀罕物件,院里伺候的人也要挑样貌好的,不过是没见过权鹤,若是见了,估计那大理寺少卿就要挥之脑后了。
“我恼什么?”权鹤见他一副惋惜状,疑惑道。
“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迟了。你站了好一会儿,可是也要吃点?”庄承嗣指指桌上的夜宵。
“我命人进来铺床。”权鹤拒绝他的邀请,开门叫人进来。
进来的是个生面孔,权鹤叫她李嬷嬷,铺床还要特意提个篮子进来,庄承嗣实在好奇,便放下碗跟着进去了。
只见这嬷嬷先用竹叶往床榻上洒了几点水,又把两串以桂圆花生杏花编制的红绳结挂到幔帐上,最后还往床榻中央摆了条白色帕子。
做完这些之后李嬷嬷转过身,朝着权鹤欠身,“今夜可要老奴在此候着?”
庄承嗣心道你在此候着作甚?
“不用。”好在权鹤没有答应。
“是。”李嬷嬷应话之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权鹤抬手咳了两声,李嬷嬷机灵地问道:“可是要老奴知会一二?”
“没事。”权鹤挥退正要朝庄承嗣走过去的李嬷嬷,自己走到庄承嗣面前。
“做什么?”庄承嗣动动唇,悄声问。
权鹤靠近他,庄承嗣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被权鹤拉住手,“她要看我亲了你才走。”
“为何?”庄承嗣闻言更想撤了。
“我娘的规矩。”权鹤拉他过去在他耳边道:“配合一下。”
庄承嗣不疑有他,只好无奈地点头。
权鹤拉着他,正脸朝着他越靠越近,还有一拳的距离时忽然停了下来,移着目光与他对视。
庄承嗣以为他在无声的询问自己的意见,遂再次点头,结果权鹤也没有再靠近,过了一会儿松开他的手转过身去看李嬷嬷。
“老奴就先回夫人那边了。”李嬷嬷满意地离开。
直到听见李嬷嬷的关门声,庄承嗣才动了步子,往前快步走向权鹤,权鹤听到声响转过身,猝不及防地被他吻上来。
庄承嗣睁着眼看他的反应,权鹤则是在一瞬间把眼睛闭上了,倒也没有推开他。
权府的规矩?
庄承嗣得寸进尺地舔了舔他的唇缝,顺手拥住他,权鹤也顺从地伸手搂住他。
还是不清楚他的意思,是因为权夫人的意思吗?倘若今日是庄幸春亲过来,也不会拒绝吗?
难不成之前的情谊,真的是只是他的妄想?
他分心了,这个吻只浅浅地停留在表面,权鹤睁开了眼睛,庄承嗣没有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欲望,而自己却因为他这一眼,荡漾了。
管他是因为什么,庄承嗣此时此刻只想与他纠缠,撬开了唇齿,疯狂地掠夺他的呼吸。
权鹤从容地与他接吻,这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毫无章法地一味进攻,亲着亲着就将他推到了床边,双双倒在红色的被褥上。
权鹤被他压了这么些时候,也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了。
权鹤握住了他的手,“夫人。”
庄承嗣怔愣了下,抬起头问他,“你叫我什么?”
“娘子?”权鹤换了个称呼。
“你要做夫?”庄承嗣显然和他说的不是一件事。
不过权鹤懂了,“自然。”
庄承嗣泄了气直接倒在他身上,恼怒道:“那你招我作甚?”
“分明是你亲上来。”权鹤道。
“那你睁眼干什么?”庄承嗣贴着他。
权鹤感受地一清二楚,知他所言不假,便道,“那我帮你?你方才在嬷嬷面前也帮了我一回。”
“如何帮?”庄承嗣贴着他耳朵问。
“你道如何?”
庄承嗣支起身,抚上他的面颊,指尖在他红润的唇上点了点。
庄承嗣穿好寝衣睡在外边,侧身冲着门的方向,床幔外红烛摇曳,他盯着泛红的幔纱,今晚注定是个无眠夜。
他不过开玩笑地意会了一下,权鹤居然点头说好,好在他反应快立即解释清楚,这种说不清楚的便宜,他才不会占。
只是之后该如何,又要重新思考了。
今夜之前,他还以为寻到自己的路了。
他无心睡觉,里头那位自然也是一夜无眠。
这绝对是此生最大的意外,权鹤想。这一变故,直接将他今后的打算尽数打乱,饶是他这么个步步为营的,也确实不知所措了。
和离书收好之后他独自去书房,以为是已经收拾好情绪再进来,又被一个吻弄糊涂了。
好像是最糟的情况了。
眼下也看得出,之前在那小院中,庄承嗣虽不会在床上对他动手动脚,但从来都是朝着他这边睡的。
每次走之前,也要弄醒权鹤看看他。
其实权鹤睡得很浅,身旁的人翻个身他都能醒。
一对新人在新婚夜同榻难眠。
清晨商乔推门就发现两位已经各自穿戴整齐要去权夫人院里敬茶了。
“天,我这便去叫晚阙过来。”商乔以为是自己睡过头了。
“无碍,你先给我梳头也成。”庄承嗣要叫住她,奈何商乔一抬头见权鹤点头便一溜烟跑出去了,压根没听见他的话。
商乔没听见,屋里另一人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之前在别院有一回知晓如何也叫不醒,庄承嗣就开玩笑地说让他给自己束发,权鹤还真上手帮他梳了一回,不比知晓梳的差。
庄承嗣脑中天人交战要不要再说句什么岔开话题,等了半响没听见身后动静,从铜镜中瞄了眼,人权大公子面不改色地坐在原处,丝毫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低头没再看他,在心中骂了一通方才纠结的自己,究竟在自作多情什么?
权夫人似乎对新过门的儿媳不甚满意,他二人在正厅等了半个时辰,权夫人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你身子还未痊愈,怎还站着?”权夫人一来,就让权鹤先坐。
权鹤表示自己还没有那么弱不禁风,母子二人互相较量一番,最终以权鹤妥协坐到一旁告终。
他看出来了,娘亲只是借此拖延时间晾着庄承嗣。
权夫人坐到主位上,吃了两块糕点,喝了半杯茶,忽然就发现了,一直站着的人,“小庄?”
“给娘请安。”庄承嗣行礼。
一旁的人端着茶知趣地上前,庄承嗣端起一杯茶给权夫人敬茶。
“好孩子。”权夫人满意地说道,伸手要去接这杯茶,快碰到时又收回去,“不巧,我才吃了些糕点,实在喝不下小庄这杯。”
“娘亲何时想喝便何时喝。”庄承嗣恭敬道。
先前的种种,权鹤都忍住了。
早晨庄承嗣不知何时翻了身面朝着他,他一睁眼便四目相对,庄承嗣大约是没完全清醒,居然叫了他一声“阿旬”。
权鹤没有理会他,独自坐起身避开他的目光,庄承嗣才后知后觉地掀被褥下床。
商乔跑得太快,只有他听见了庄承嗣的那句话,在庄承嗣抬头那一瞬移开看向他的视线,余光里从铜镜中见他失落地垂眸。
还有方才他娘刻意刁难的几番举动。
他已经装得很好了,只要再等一等,下一秒,下一刻,一炷香之后,等阿娘接过庄承嗣的茶,便可以起身敬完茶出门去。
出了这道院门,趁庄承嗣去礼部时将西厢房收拾好,自己搬进去,一切又可以照原计划进行了。
下一秒,权夫人看着门外的光景没有动,权鹤起身去接了庄承嗣的茶,在权夫人错愕的目光中递过去。
权夫人无可奈何接了这一杯,权鹤又端起丫头盘中第二杯递过去。
权夫人一一喝下,挥手让庄承嗣先出门当差去。
事态发展过于突然,庄承嗣脱口而出问权鹤,“你做什么?”
“夫人不是还要去礼部?”权鹤问。
权嘉荣选的好日子,大婚第二日也不得告假,他今儿还得去礼部点卯,明日再告假回门。
只是今日可不单是点卯那么简单,权府大婚办得好风光,他嫁入权府这事,平阳城算是传遍了。
庄承嗣一走,权夫人就挥退下人,要问清楚权鹤的意思。
“庄府这二公子,靠着庄老在礼部混个闲差,成日就传出又在哪个酒楼通宵达旦,风流史一箩筐,儿缘何选了他进门?”权夫人久居权府,一直是留意着庄府四丫头,庄承嗣这些,都是她顺带听来的。
昨日她才知,庄府换了人的事,气得晚宴都没吃几口,气饱了。
“婚事是嘉荣与庄府商议的,儿并不知情。”权鹤算是第二回听庄承嗣的事,与知晓所言是一个天一个地。
“难不成嘉荣也遭庄府蒙骗了?”权夫人不可置信道,这下他们真是吃了哑巴亏。
“事已至此,娘又何需将气撒在他一人身上?”权鹤说道,“照娘方才所说,他风流纨绔,儿命不久矣,岂非良配?”
“休得胡言,我儿脱离苦海,好日子都在后头!只可惜了,还以为府里明年能添新丁。”权夫人摇摇头,提起这事伤心更甚,叫权鹤先回去了。
权鹤回去途中遇五姑娘去给权夫人请安,五姑娘兴冲冲地朝他行礼,问怎么不见嫂嫂同他一道。
“晚间用膳你便能见他了。”权鹤说道。
五姑娘小他八岁,他离家时这小丫头才咿呀学语,感情算不得深厚。
离京十年,故人不再识,府中的景象焕然一新,权府,已然也换了当家人。
纵然是权夫人,也只能依家主之意。以为离了那勾心斗角的吴宫,又落得此番如履薄冰的境地。
若他是孤身一人,也就能无后顾之忧地任由家主摆布了。可偏偏,他闯了进来。